隨著最后一幅畫面的破碎,自己卻并沒有立馬從這種怪異的夢境里蘇醒過來;
反而是從剛才旁觀附身的第三者,變成了親歷者——
從教堂見到那位稱作伊斯坦布的牧師開始,
自己再一次經(jīng)歷了剛才所看見的一切,而這次不再局限于伊茨目光所能看到的視線范圍。
自己不僅看到了伊茨所看到的一切,還通過他的身體觸摸到了伊茨所接觸過的一切事物——軟的,硬的,黏糊的,熱的,冷的,刺痛的……;
還用他的鼻子聞到了能嗅到的一切氣味——香的,臭的,芬芳的,刺鼻的……;
通過他的舌頭感受到了伊茨感受過的所有的味道——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咸的,香的,臭的……;
以及身體主人伊茨那些記憶片段里所流露出的情感,同樣讓我感同身受——悲傷的,喜悅的,失望的,愉快的……
仿佛在這些記憶片段的畫面里,并沒有第三者的存在,
沒有附身在伊茨身上的自己,
沒有地球的武郎
只有一個伊茨,一個從身體到靈魂都是完整的,被稱作伊茨的男子!
……
我是伊茨。
不,我不是伊茨!
我是武郎,我是一個出身在地球的,土生土長的中國人。
我不是一個孤兒!
我的家里還有兩個雙鬢斑白的老人,他們還盼望著我能早日成家,娶個好媳婦,然后生個孩子,讓他們能夠盡享天倫之樂。
我還要完成自己曾經(jīng)默默許下的承諾——
我要在三亞買一棟面向大海的別墅,父親可以隨時海釣,而母親也不會再受困于寒冷難熬的冬天……
我還要去馬爾代夫,去巴厘島,去南非的好旺角,去踏足更南端那座被冰川覆蓋的第七大陸南極洲……
我怎么會是這個連過去都不完整的伊茨!
……
武郎的內(nèi)心愈發(fā)的狂躁起來。
但記憶片段中的畫面并沒有因為自己的無能狂怒而就此結(jié)束,
仍然是在重復(fù)著上一次的順序,一遍又一遍。
而這古怪的夢境中,只覺得時間如浮光掠影般,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不斷重復(fù)的畫面里,自己似乎漸漸的與記憶片段中的伊茨重合,
從而也因此了解到了更多的關(guān)于夢境中身體主人伊茨的信息,體會到了他更加復(fù)雜的,細(xì)膩的情感——
伊茨雖然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但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應(yīng)該感到難過或者不幸。
因為這里有許多的玩伴,還有和藹親切的院長大叔,
常常來這里慰問并帶來許多好吃食物的蘇特琳老奶奶,
以及很多給他們表演魔法的神殿大人物。
那時候的伊茨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歡聲笑語充斥整個童年。
即使隨著年齡的長大,伊茨漸漸有了各種煩惱,但他從不認(rèn)為這是因為他的身份所帶來的不幸。
畢竟自己喜歡的駱玲也是和他一樣在這里長大的。
只是駱鈴她說自己喜歡詩人氣質(zhì)的男子,而身姿挺拔的伊茨,顯然更適合當(dāng)一名騎士。
這段還沒開始便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戀情,的確讓伊茨消沉了一段時間。
但伊茨是一個天生樂觀的積極主義者,雖然初戀的花朵沒有立馬綻放出應(yīng)有的色彩,
不過只要經(jīng)過自己不斷的呵護(hù)并給予足夠的養(yǎng)料,伊茨相信駱玲會改變主意的。
只是不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故,自己看到的畫面里——
身姿挺拔的伊茨的確成為了一名騎士,并且經(jīng)過了神殿的賜福,還成為了騎士中的佼佼者——言靈師。
而駱玲卻不知去向。
而等到畫面里再次出現(xiàn)駱玲的身影時,
她似乎也成為了一名騎士。
而彼時的伊茨正身處地牢之中,做為階下囚徒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窘迫。
駱玲卻是一身亮眼的銀色盔甲,英姿颯爽,最后還把他從地牢之中給救了出來。
……
果然是世事無常呀!伊茨內(nèi)心嘆息著。
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蔚藍(lán)的海水顯得深不可測,
陽光照射在海面上,霞光閃爍,浪花猶如綻開的花朵,相互簇?fù)碇?,臨近然后又遠(yuǎn)去……
橘紅色的霞光?
伊茨忽然有點疑惑。
此時既不是朝陽初升,也沒有黃昏將近,太陽正高懸于天空,為什么會時刻照射出,如同落日余暉般的橘紅色彩呢?
嗯?
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疑問呢?
伊茨又奇怪的想到:這個世界上的陽光不一直都是淺紅色的嗎?
無論是初升的朝陽,晌午的太陽,還是落日的夕陽;
無論是在神殿的學(xué)院時,羅維登斯的教堂時,亦或者是此刻的大海上……
忽然一朵浪花打了過來,伊茨連忙把手中的日記向身后藏去,并連退了幾步。
等站穩(wěn)后,趕緊拿出呵護(hù)備至的筆記本,翻看里面記錄故事的紙張是否有被淋濕——
喜歡扎丸子頭的芙特娜,調(diào)皮的伊萬,擁有非常多美味食物的蘇特琳奶奶,
還有慈祥和藹的伊斯坦布;如果自己有父親,那肯定如院長伊斯坦布一般讓人親切。
伊茨在故事里如此寫到。
而自己如果有妻子,她又會是怎樣的溫柔賢惠呢?
妻子……
看到這個詞語,伊茨瞬間想到了駱鈴,
掛滿憂愁的臉龐也不禁流露出了笑意。
自己真的成為了一名流浪的詩人,駱鈴說她喜歡詩人,她會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嗎?
還有,如今的她過得怎樣了?
記得最后見到駱鈴的那次,是在神殿羈押異端的地牢里,
看到身披“梅娜佐’審判盔甲的駱鈴,身為囚徒的自己并沒有再次重逢的喜悅,畢竟當(dāng)時的自己背負(fù)著更為重要的事情。
而駱鈴的出現(xiàn),不僅幫助了我逃離了昏暗的地牢,還帶來了院長手中的那只藍(lán)色鵝毛筆。
自己能夠在神殿后續(xù)的追捕中多次逃脫開來,就是借用了那支藍(lán)色鵝毛筆的力量。
只是從此往后,他不得不四處躲避來自神殿的追捕力量,而羅維登斯就像一個無法回去的故鄉(xiāng),自己所有的過去都被掩埋在了那里。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以至于那時的自己在見到駱玲時都沒有太多的喜悅流露……
伊茨似乎有點回憶不起來了。
只是想到院長讓駱鈴遞給自己的暗盒里,
除了那只藍(lán)色鵝毛筆外,還有一頁不長的信,
上面記載了關(guān)于鵝毛筆的名稱和來源——
它來自于一位被稱作魯魯斯的神秘存在,
但它不是魯魯斯之筆,而是叫做“阿特茲”之筆。
除此之外,院長伊斯坦布還記錄了如何用言靈師的力量驅(qū)使“阿特茲”的秘語和方法。
而在信的最后有寫到:它是一把通往故鄉(xiāng)的鑰匙。
通往故鄉(xiāng),打開回家之門的鑰匙?
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隨著思緒不斷的展開,伊茨手中的筆記本翻到了最新記錄的那一頁,
而那支名叫“阿特茲”的鵝毛筆正夾在其中,然后記憶片段隨之又一次破滅……
再次出現(xiàn)的畫面便是半空中忽然閃現(xiàn)的那只緋紅眼珠,
里面的血管密密麻麻,它的出現(xiàn)瞬間便引起了甲板上眾人的恐慌,
甚至有幾名貴族小姐都瞬間暈了過去。
伊茨知道它是針對自己而來,但并不是神殿的追兵,
畢竟在神殿的眼里,這只恐怖的眼珠是比起自己來說更應(yīng)該被立馬凈化的邪靈。
現(xiàn)在的自己當(dāng)然知道它除了神殿邪靈的稱呼外,
在西河和百越,還有另外一種叫法——
虛界生物。
而看它出現(xiàn)后所展現(xiàn)的靈壓,至少是
天災(zāi)級!
即使船上所有人的力量都可以通過秘法疊加,
在它面前也猶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伊茨不禁懊悔起來——
終究是懷璧其罪。
雖然自己一路謹(jǐn)慎小心,避免顯露蹤跡,但“阿特茲”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那群家伙居然能御使天災(zāi)級的靈來追捕自己的行蹤。
但因為自己而連累這么多無辜的人,是我絕對不愿意看到的事。
現(xiàn)在自己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阿特茲”展現(xiàn)的詭異力量上。
不過肯定不能在甲板上展露那只鵝毛筆的奇特。
雖然旁邊這位女扮男裝的少女天真無邪,
但是甲板上人多眼雜,保不齊度過了這場災(zāi)禍,馬上又落入了另一個陷阱。
……
伊茨快速穿行走過眾多艙門,回到了自己的船艙。
拿出夾雜著藍(lán)色鵝毛筆的筆記本,
左手抬到頭頂,按壓在對應(yīng)神靈坐標(biāo)(那只被三角形和耀眼光芒環(huán)繞的眼睛)的位置,
右手抽出“阿特茲”,下意識的念著神靈的尊名:“罪惡與謊言的見證者,永不失衡的天秤,偉大的先……”
還沒有念完,伊茨便察覺到自己腦海中的那顆被三角形和耀眼光芒環(huán)繞的眼睛被一片紅光阻隔,
自己無法再感受到屬于言靈師的力量。
是天災(zāi)級靈物的手段嗎?
果然有備而來!
只是稍一思索,伊茨便迅速做出了決斷——
用剛從百越獲得的另一種驅(qū)使“阿特茲”的方法,獻(xiàn)祭自己的靈通過“阿特茲”與虛界建立聯(lián)系,來溝通未知的虛界存在。
但想要對付天災(zāi)級的靈,至少也要同等級的靈,
而伊茨從未與虛界中的存在訂立過契約,更沒有捕獲奴役過它們。
自己唯一熟知并與之有過關(guān)聯(lián)的虛界存在,便是這只鵝毛筆的上上任主人“魯魯斯”。
只是無法運(yùn)用言靈師的力量,只能夠通過百越的秘法獻(xiàn)祭消耗自己的靈,當(dāng)做力量的來源,來撬動“阿特茲”與虛界連接。
而是否能夠溝通到魯魯斯,自己也只能懷抱著一線希望的做出嘗試——
右手執(zhí)筆不變,左手離開頭頂,撫住額頭,做出引導(dǎo)的動作,口里念出獻(xiàn)祭的秘語后——
便見到一陣藍(lán)光從自己額頭涌現(xiàn),與右手握著的“阿特茲”交相輝映,
然后自己眼前的畫面變成了油畫般的色彩,四周的一切仿佛幻影,顏色濃郁,重疊相加。
看來自己剛才獻(xiàn)祭成功了,余下的靈已經(jīng)隨著“阿茲特”一起進(jìn)入了虛界。
在這片虛界里,沒有具體的方向和坐標(biāo),無法對距離進(jìn)行感知,
自己只能誦念魯魯斯的真名——蒙尼特·維爾德·魯魯斯,
以期待奇跡的發(fā)生。
而就在誦念完魯魯斯真名后,
一只龐然大物便出現(xiàn)在了自己眼前——
只看到了它巨大似牛的頭顱上長著鹿一樣的角,還有兩只同樣龐大鳳爪一樣的前足,
沒等自己細(xì)看,余下的進(jìn)入虛界的靈就此消散了。
而在虛界消散后的靈,只是很少部分回歸了自己的身軀,其它的卻是不知去向。
伊茨費(fèi)勁全身力氣,想將散落在床上的筆記本收回了自己的口袋——
這里面記載了自己人生最為重要的過去,承載了無盡希望的未來……
我還想要繼續(xù)把沒有寫完的故事繼續(xù)寫下去,只可惜……
我不甘心呀!
自己決定離開那片自己熟悉的土地,遠(yuǎn)走他鄉(xiāng),只為了尋找院長口中故鄉(xiāng)的線索……
我還有那么多的愿望還沒有實現(xiàn),我還不能死!
只是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油盡燈枯,殘留的意識也是回光返照,
要死了嘛?
院長……
駱玲……
羅維登斯……
還有
故鄉(xiāng)……
不知道過了多久——
被稱作伊茨的男子,在癱倒在地,將承載自己人生軌跡的筆記本拿回口袋后,
沒有再如重復(fù)了千萬遍的畫面那樣閉上了雙眼,
反而是眼神里流露出一片淡淡的哀傷,低聲的呢喃道:“
我就是伊茨……
我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