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流毒,欺海潮,遍地流沙何處逃?
金鱗不守關(guān)東道,看取疾風飛鱗爪。”
四句仙訣出口,日光映在杯中。呼風蠱上光華浮動,四面疾風掠來,岡崎息吹念出那人人聞之而變色的功法的名字:
“飲風呼日!”
這一招,正是岡崎息吹享譽天下、戰(zhàn)無不勝的成名絕技!
霎時間,四面塵埃驟起,環(huán)繞著眾人。風沙打在臉上,微微有些疼痛。
而日光的照耀下,一粒粒沙塵發(fā)出閃閃金芒,竟如身處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
幾人眼前一片迷迷蒙蒙,再也看不清岡崎息吹的身形。然而,岡崎息吹那凄厲的笑聲卻仍然處處可聞。
岡崎息吹此時似乎已經(jīng)憑空消失,又似乎無處不在。鄭錦瑤剛剛躲過他一腳,賈晴雪就又立刻在他幾次連續(xù)的掌擊下疲于奔命,朱翊鈞幾乎是同一時間接到了來自他的攻擊。
轉(zhuǎn)眼間,三人已經(jīng)接了岡崎息吹二十余次的攻擊,各自負了一些小傷。體力、神魂和修氣的消耗卻是更為嚴重甚至足以致命的。
柯呈杰自然也在岡崎息吹的攻擊范圍內(nèi),可是他已經(jīng)覺醒了藥王門的“八方開濟”步法。這也是他目前所掌握的唯一的藥王門功法。憑借著這套輕盈巧妙的身法,他驚險地躲過了岡崎息吹的每一次攻擊,毫發(fā)未傷,修氣亦沒有很大的損失。
岡崎息吹嘖嘖稱奇,道:“藥王門人!想不到術(shù)業(yè)有專攻,你竟然這么擅長于身法,真是讓仆大為吃驚啊!”
四人這時并不能互相看清楚彼此的處境,聽了岡崎息吹這句評價,頓感信心倍增。
岡崎息吹續(xù)道:“不過,請四位放心。仆可以非??隙ǖ馗嬖V你們,二十年來,還沒有一個人能破得了仆的‘飲風呼日’?!?p> 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風沙也自四面八方向四人掃到。此時風沙已如利刃般鋒銳堅固,毫無破綻,如毫無罅隙可尋的靈柩,令人無比絕望。
就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卻有一道白光從遠方飄來,落在鄭錦瑤手心。
鄭錦瑤低頭一看,驚喜交加——那是欺天自在鐲。
她將欺天自在鐲戴在左腕,使出天池釣叟、嘉靖皇帝朱厚熜傳授給她的落神宗仙訣“怵天鎖”。她左手凌空一揮,所有風沙立刻停止了運行,一粒粒無力地飄落在地。
而欺天自在鐲自行脫離了鄭錦瑤的左手,竟向柯呈杰飛去。
柯呈杰手掌平伸,接住這件法寶,內(nèi)心一片茫然。銀色手鐲光芒璀璨,與呼風蠱的金光交相輝映。
岡崎息吹錯愕地望著四人,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不,不,不可能……落神仙訣就算搭配最強法寶,也絕對不可能破解‘飲風呼日’。除非……”
四人面面相覷,不知此事背后又有什么錯綜復(fù)雜的背景。
只聽岡崎息吹道:“除非……除非……呼風蠱沒有守鶴,而已經(jīng)死去二十年的欺天自在鐲的妖獸閃貉……復(fù)活了!”
他罕見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緊緊咬著牙關(guān),一拍杯口。他口中念道:“踏流毒,欺海潮,遍地流沙何處逃……”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傳世絕技被莫名其妙地攻破,重新發(fā)動“飲風呼日”。
狂沙撲面而來??鲁式芤皇滞兄厶熳栽阼C,一手拈指訣,舉步跳躍,敏捷地躲開了幾乎沒有死角的流沙的攻擊。
然而,他看見三個同伴都被流沙吞噬。
他內(nèi)心震顫,步伐稍稍減慢,轉(zhuǎn)眼流沙已經(jīng)凝成尖鉤的形狀,向雙眼刺來。
他完全來不及躲閃,身邊事物忽然都消失不見。而他已來到一條小溪邊。
花香鳥語,潺潺流水,一片祥和靜謐的風景中,卻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孩子啜弱的哭聲。
藥王傳人濟世救人的本能驅(qū)使著柯呈杰向那聲音的源頭走去。在溪流下游,他看見一個瘦弱的男孩,穿著對他來說過于寬大的白衣,坐在溪邊,抱著膝蓋抽泣。
柯呈杰來到他面前,問道:“孩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那孩子哽咽道:“不是?!?p> “那……不開心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閃。很久很久以前,我親手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男孩道。
他眼中的淚水不停地滑落,在夕陽下閃爍著點點光芒。他的眼睛一點也沒有紅。
柯呈杰不知如何安慰閃,只好繼續(xù)發(fā)問:“你每天都來這里懷念他嗎?”
“每天?”閃臉上有些疑惑,“今年是哪一年?”
“萬歷八年?!?p> “哦?那我已經(jīng)在這里坐了三萬一千三百五十七年了?!?p> “你……你是什么東西?”
柯呈杰心頭一凜,這才明白過來,眼前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人。
“其實二十年前我就和我的朋友一起死了。謝謝你給我贖罪的機會,柯呈杰。”閃收起眼淚,狡黠地一笑。
柯呈杰還沒有明白閃話里的意思,聽他這樣說,語氣立刻平緩了下來:“閃,每個人都有罪。你害死他既然是無心之失,又何必再顧慮呢?”
“你真的好像他……”閃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我那個朋友,花村……”
“你……你說什么?扶桑奇人‘千慈真人’花村千念?”
“沒錯,就是岡崎息吹和一寸法師的師父、當年的扶桑仙家兩大高手之一,‘千慈真人’花村千念。”
閃話音未落,已經(jīng)變化為一條銀白色的貉。他兩眼飽含神韻,一看便是聰明絕頂?shù)难F。
原來,閃正是二十年前已經(jīng)死去的欺天自在鐲中的妖獸——閃貉。而這小溪、曠野和落日皆是他神魂空間中的絕景。
正是柯呈杰拯救身邊諸人的決心,使得他的神魂與欺天自在鐲遙相呼應(yīng),喚醒了早已死去的閃貉的殘魂!
“你……要幫我們?”柯呈杰驚喜交加,“有勞前輩,事成之后,必有重謝!”
“什么呀,傻瓜……”閃貉無奈地一笑,“不可能有那一天了。我會透支欺天自在鐲,自己也會死。欺天自在鐲的這一招叫做‘千年一嘆’,足以改變所有的現(xiàn)實,請你記好了?!?p> “什么?閃,不要……”
柯呈杰突然明白過來了什么,連忙阻止閃貉,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閃貉仰天長嘯一聲,神魂空間立即破碎,他們又來到了“飲風呼日”的法術(shù)中。
狂沙彌漫之中,見到閃貉眼睛發(fā)出的綠油油的光芒,岡崎息吹著實嚇了一跳:“閃貉,你還活著?”
閃貉冷笑一聲:“強大的神魂可以超越肉體而長期存在,真不知道你年輕的時候?qū)W到了些什么?!?p> “如此一來,”朱翊鈞心想,“追月,你也有一天會回來吧……”
閃貉抬頭最后望了一眼從被岡崎息吹擊破的天花板上灑下的日光,吟道:“千面千慈,萬念合一。欺天擄日,意凝神離?!?p> 仙訣一出口,銀光在四面點亮,而閃貉的身體也在此之后化為銀光消散了。
他才剛剛復(fù)活,就又犧牲生命、使出了欺天自在鐲對應(yīng)的最強幻術(shù)“千年一嘆”。
剎那間,關(guān)于這場戰(zhàn)斗所有的事實都被逆轉(zhuǎn),“飲風呼日”也被輕易地化解了。
岡崎息吹搖頭嘆息,身形開始化為流沙消散。原本發(fā)生在朱翊鈞、鄭錦瑤和賈晴雪三人身上的致命傷,全部被傳遞給了他。
他的身體只剩下一半,忽然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只是一個沙分身,便讓你們?nèi)绱讼?,仆實在榮幸至極??!哈哈哈……”
他和呼風蠱——顯然,那法寶也是一件復(fù)制品——一起化為飛沙,只留下無盡的恐怖,陪伴著四人前往靈隱寺七層地下迷宮的最后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