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十七歲的雨季（6）

　　2.13沒有你的日子

　　陳茜怔怔地回到宿舍，趴到床上哭得稀里嘩啦，與尹飛認識以來的種種一股腦兒全都放電影般地在腦海里閃爍。我可以信任他嗎？為什么他有了女朋友還來招惹我？他那么優(yōu)秀的人啊，怎么會沒人追？我早就應該想到這點。那個女生在電話里的聲音是那么堅定，他們相戀都四年了，那樣我豈不成了第三者？一想到這個詞就心痛……

　　“不！我絕不能做這樣的事情，即使再喜歡他，我也必須放棄，從此我的日記里不會再有你?！标愜缒[著眼睛，在心里下了決心，然后在日記上記錄了今天發(fā)生的一切。

　　“茜茜，我的茜寶貝，新年快樂呀！”曉花來了，那個眼腫的女孩子太聰明了，躺在床上敷著剛貼下的面膜。

　　“新年快樂！想死你了，曉花花！”陳茜啞著嗓子懶懶地答復。

　　“我也一樣。家里好無聊，還是有你們的日子更快樂。還有一天就開學了，明天我和一鵬安排，咱們幾個組個局吧，藍嵐和卓越明天也回了。就去那個白樺林酒吧吧。”

　　“我就不去了，明天計劃好要回家陪老爸。”

　　“咦？！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難道你不想念你的情歌小王子嗎？說實話，你倆是不是已經見過了?！睍曰ㄉ洗玻么蟠蟮难劬Χ⒅愜?。

　　“我……我們確實見過了?！?p>　　“哈哈哈哈，原來背著我們單獨約會啊。沒關系啦，明天是咱們的大聚會，你不去那尹飛不就很沒趣了嗎？”

　　“真的不行，我爸跟我約好去看一個伯伯，行程定好了，如果我不去，爸爸會生氣的，那個伯伯待我家可好了?！?p>　　“哎！不勉強你了，剛才一鵬說尹飛也不來，這是咋了?能這么巧么？不約而同啊?！?p>　　“就是這么巧，傻丫頭，別多想了！”

　　“OK。對了，我得出去一下，晚上可能回來比較晚哈。”曉花又露出狡黠的微笑。

　　“喲！剛說我什么來著……”

　　曉花的臉紅撲撲的，慌忙假裝去整理自己的帽子和衣領，儼然一副花枝招展，粉裝赴約的模樣。

　　“等你好消息啊?！标愜缣痤^望著曉花要匆匆離去的背影。曉花卻不忘回頭給她一個飛吻，然后輕輕關上了木制的宿舍門。

　　貼完面膜，陳茜忍不住看了一眼小靈通，上面提示有五條未讀信息，她準備查看，中途又退縮了幾次，很是猶豫。事實擺在面前，他還想解釋什么。這么一想，她就把小靈通丟到床上，下了床，拉出椅子，伏在桌上看起了《紅樓夢》，正好看到黛玉葬花然后香消玉殞的那一節(jié)，那眼淚跟著又嘩啦啦地止不住地流。趕緊合上書，今天是怎么了，看啥都是悲傷的情調。閉上眼全是尹飛臨走那憂傷的眼神?；氐酱采夏闷鹦§`通，就看一條好不好。

　　“茜丫頭，發(fā)生什么事兒了？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等你冷靜下來我再去找你?！?p>　　“想你?！?p>　　“想你?！?p>　　“想你?！?p>　　這下好了，看完心里更難受了。他心里不是很清楚現狀嗎？為何要裝作什么事兒都不知道，一臉無辜的樣子，難道錯的人在我？那個在眾目睽睽之下敢抱他的人，對此他也沒有給過任何解釋。而現在人家已挑明身份，還有什么好解釋的。所謂的理由都是借口，我愿意給他一種借口的感覺。

　　我相信他會想明白的。

　　高考倒計時還有120天。我必須全力以赴。

　　開學了。

　　陳茜，曉花和藍嵐走進久違的高三（7）班教室。

　　教室里一片歡聲笑語，想著也許同學們正分享著寒假生活里的喜怒哀樂，同時也帶著美好的期望迎接高考到來。

　　然而，當她們發(fā)現同學們正用異常的眼光盯著她們，還有正前方某個方向，她們就遲疑了，轉身望一眼那個方向，偌大的黑板上寫著潦草的幾個大字：

　　“陳茜與幽城大學某男生戀愛”

　　陳茜的眼淚哇的一聲就要出來了，但她強忍住沒有流出來，只是拖著書包回到自己的座位，卻沒有勇氣也不想給他人任何一句辯解。任憑身邊那些四面八方的議論散步開來，有嘲笑的，有嘆氣的，也有可憐她的。

　　“誰？是誰在那里胡說八道？有本事站出來！”關鍵時刻，還要看曉花的威力，她比男人還堅強。

　　藍嵐也很生氣，三下五除二就將黑板給擦干凈了。雖說在那個年代沒有明確不讓早戀，但畢竟作為重點中學的幽城中學是明令禁止早戀的，這樣的爆炸性新聞會對當事人造成很大的影響，嚴重的化甚至可能被退學，因此如果不是有什么冤仇大恨根本沒人會去干這種缺德的事情。

　　“喲！這么無聊的高三生活，終于有點兒料了？有意思?！崩詈粕焐鞈醒?，感嘆了一句。

　　他那兩個狐朋狗友立即也跟著起哄。

　　“哈哈哈哈。我說這料還不夠，應該再來點兒爆炸性的?！?p>　　“爆炸性的，那是什么？比如三角戀啊什么的，哈哈……”

　　……

　　有幾個女生也跟著議論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曉花和藍嵐憤怒地反擊著，但眼看著事態(tài)發(fā)展越來越嚴重

　　“你們有完沒完？都給我安靜！沒風沒影的事兒也敢相信！”

　　啪地一聲，某人拍案而起。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陳茜的同桌，黑皮膚男生杜一鳴，沒想到平日冷酷無比，寡言少語的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教室里整個兒安靜下來了。

　　陳茜感激地忘了他一眼，然后繼續(xù)在稿紙上畫圈圈。

　　“喂！馬上就上課了，收拾下心情，別想太多?！倍乓圾Q又遞了一張紙條給她，她沖著他點點頭，就把畫滿圈圈的稿紙撕掉丟垃圾桶里。然而拿出物理課本，佯裝預習功課。

　　“有我在，不用擔心你的物理。我的英語不是很好，就拜托你每天督促我背兩篇新概念?！?p>　　陳茜望著紙條許久，忽然想起來周日的補習課老師，眼淚又出來了。

　　“我說錯什么了嗎？抱歉，如果你不同意就算了?？傊灰獛偷蒙厦Φ?，盡管找我，不為別的，就為我們是同桌。”

　　陳茜回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大大的“謝謝！”杜一鳴，這才恢復以往的冷酷模樣，眼神里卻隱藏著無比關心的溫柔。

　　晚自習的時候，陳茜被班主任老陳叫去談話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以后才回來。當她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好奇地望著她，而她面無表情，很難讀出什么信息來。

　　她拿出手機給老爸發(fā)了一條信息：“爸，謝謝你！我沒有早戀，你懂的。我們只是朋友。物理輔導課就停了吧，我憑自己可以的。”

　　“好，爸完全相信你！我的女兒是最棒的，加油！好好上學，其他什么的就讓它去吧?！?p>　　在那個懵懂的年齡，友情跟戀情似乎不怎么分得清，思念好友的感覺跟戀人差不多，若說是早戀吧，根本沒有想過未來。也許這就是青春的歲月里的一段過渡期，我們可以任性地喜歡自己喜歡的人或者事，卻不用強給它什么定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美好。

　　后面的四個月，尹飛來找過她很多次，她總是假裝沒有看見，每次他來都能看見杜一鳴在熱情地給她輔導物理課，而等他離開的時候，陳茜才沖出教室去默默追逐他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消失不見。尹飛又開始頻繁出入酒吧賣唱，唯有唱歌才能化解他內心的苦楚。

　　2.14 終極告白

　　眼看尹飛快要大學畢業(yè)了，幽城大學關于情歌王子樂隊的終極演唱會即將開始。

　　幽城中學高三（9）班女生宿舍，星期六。陳茜一人在看小說聽音樂。曉花和藍嵐來了。

　　“茜茜，我們晚上去看演唱會吧?！睍曰ㄌ嶙h。

　　“不去?！?p>　　“很久沒有去演唱會了，聽說這次是畢業(yè)版終極演唱會哦，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彼{嵐一把搶過陳茜手上的書，那是一本俄國文學小說。

　　“小嵐，還給我。”

　　“答應我們就還給你?！彼{嵐笑著跑開了，知道陳茜最近埋在小說里不可自拔，也算是找到她的弱點了，索性試試。

　　“喂！小嵐，這本書我可是廢了很大的勁兒才借到的，沒幾天了，我得看完它?！?p>　　“不給就不給?！彼{嵐拿著書當寶貝似地護著。

　　“我說茜茜，你最近都不理我們了，就算你心情也不好也不用這樣子啊，馬上快要高考了呢。就當出去散散心吧?！睍曰ㄒ部嗫谄判牡貏衿饋?，兩眼汪汪地看著陳茜。

　　“給我一個去的理由。”

　　“尹飛他們畢業(yè)了就走了，難道你真的不想見他最后一面嗎？”

　　“已經分手了，見與不見又有何區(qū)別？”

　　“且不說，這中間有沒有什么誤會，這前幾個月你都愣是不給人解釋的機會。這尹飛可是隔三岔五地過來找我們。我覺得你真的應該給人一個機會，再不說就真的解不開了？”

　　“曉花，你收了他多少好處，這么幫他說話。他女朋友都去了他宿舍了，事實都擺在面前，他就是一個三心二意之人。而且幽城大學誰不知道他們是情侶，也就我傻乎乎的。再說，人女朋友都鬧到我們學校來了，我還有什么好堅持的。我現在只想好好準備高考，不想見他，更不想聽任何有關他的事情?！标愜缫患?，眼淚都快出來了。她伸手去奪藍嵐手中的書，藍嵐見狀動了惻隱之心就將書還給她了，瞄了瞄曉花。

　　“好的，既然你心中有判斷，那我也不好說什么。就算為了好聚好散，你們也該好好聊聊吧，這已經是唯一的機會了?！?p>　　陳茜聽罷，默然不語，低頭又去看她的書了。

　　“我們先出去買些東西。你考慮考慮，想好了，五點半在校門口見?！?p>　　陳茜沒有答應，曉花和藍嵐出了宿舍，并輕輕將門帶上。

　　“你說茜茜會來嗎？”藍嵐詫異地問。

　　“我覺得她會來?！睍曰ㄐχ?，對自己的判斷很堅定。

　　“為什么？”

　　“直覺。咱們趕緊準備吧，晚上必須給她一個驚喜?！?p>　　“對頭，飛哥回頭得怎么感謝咱們啊?！?p>　　“哈哈?！睍曰樎督器锏男?。

　　那一晚，她們再次艷裝出席，不再是初見時那副稚嫩的青春高中生模樣，高考完不久，她們就要步入大學了，這次聚會對她們來說意義非同尋常，她們更想讓他們看到自己大學生的模樣。未來誰也說不清，不是嗎？那么至少在彼此的回憶里留下最美的一頁。

　　音樂響起來了，正是初見時的那首，《冬季校園》，熟悉的旋律，不一樣的舞臺，還是尹飛主唱，一鵬和卓越伴奏，多了許多伴舞的，成雙成對，如蝴蝶般飛舞著，三個小女生看呆了，原來大學生活如此豐富，竟然可以瀟灑地跳雙人舞，這在幽城中學的舞臺上簡直不可想象。曉花和藍嵐，想象著自己就是跳舞中的一份子，美艷光彩奪目，而他們的王子就在身邊，想想都無比陶醉。唯有陳茜心事重重，眼里噙著淚，過去的一幕幕，認識尹飛的第一天，那么神奇地巧遇三次，讓她誤以為自己的命中注定的王子已經出現了，噴泉前他的舞蹈那么有趣，他微笑的臉龐如陽光般照亮她的世界，而如今也開始模糊了，心中卻難以忘記，更難割舍這份友情與愛情夾雜的感情。只要想想畢業(yè)后他們彼此將永不相見，只要想一想眼淚就出來了。

　　在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之后，你會發(fā)現他先是給你一種很特別的感覺，然后像種子一般埋在了你的心底，不用管它，就默默發(fā)芽了，越長越大，最后充滿了你的整顆心，從此已經裝不下第二個類似的過客了。好比杜一鳴默默對她的好，她卻完全忽視了，因為她很清楚他不過是一個過客，但這并不能阻礙她在杜一鳴心里那顆種子發(fā)芽生長。感情就是這么神奇的存在。

　　《戀戀風塵》《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那一晚，尹飛他們演唱了好多首歌，現場活躍非常。

　　晚上十點鐘的時候，尹飛他們演奏完最后一首《一生有你》，燈光忽然暗下來了，調成了浪漫的紫色，背景音樂聲也停了，現場跟著也安靜了下來。觀眾們知道了，他們的情歌王子一定有話要說了，畢業(yè)之際，傷離別。

　　唯有曉花和藍嵐開心得不得了，她們夸張地拿著熒光棒大喊大叫。

　　白色聚光燈對準了尹飛，兩邊站著吉他手一鵬和貝斯手卓越，三個帥氣的高個子男生在燈光照耀下神采飛揚。

　　“非常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們的支持和關注！今天我要跟大家說聲告別了，這是我們樂隊最后一次在幽城大學表演。”

　　場下一片掌聲，甚至有人喊著“尹飛，我愛你！”

　　“謝謝！謝謝你們的愛！今天，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尹飛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曉花和藍嵐一把拉著陳茜往前走。

　　“干嘛呢？”陳茜一臉狐疑。

　　“茜茜，這一刻千萬不能錯過，否則你會后悔一輩子的?！睍曰ê退{嵐一起給了陳茜一個大擁抱。

　　“在我離開之前，我打算向一個女孩表白。雖然我們之前有些誤會，我想借這個機會跟她解釋下，同時告訴她我喜歡她。我想請她上來一下?！币w一說完，全場頓時沸騰了，都在議論誰呀，這下花邊新聞又有了。

　　一鵬不知什么時候拿了一束鮮花過來，他將鮮花遞到尹飛手上。尹飛的眼睛看向遠處某個角落。

　　陳茜望著尹飛帥氣的發(fā)型，心里咚咚跳個不停，她終于明白姐妹們?yōu)樯兑欢ㄒ獎袼齺憩F場了，只是這也太突然了吧。她想起剛剛還在跟曉花爭論不休，曉花和藍嵐不停給她梳妝打扮，原來都是為了這莊嚴的一刻。她想起了第一天遇到尹飛，他太陽般的頭發(fā)，瞇著笑的眼睛，他遞水的那一刻。陳茜把頭埋得死死的，臉通紅，為什么要搞這么大動靜。

　　“親愛的，你可以上來一下嗎？”尹飛第一次用了這么溫柔的語氣，說完就低了低頭。

　　“茜茜，快！趕緊上去！親愛的，你今天可美了。”曉花抓著陳茜的雙肩，似乎比她還激動。

　　“茜茜，飛哥心里一直都有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應該不敢撒謊，你就再相信他一次吧?！彼{嵐也很激動。

　　“快上去吧?！边€好之前占了一個靠前的位置，她倆同時給了陳茜最后一把推力，希望她可以自己去面對人生最重要的這一刻。

　　陳茜剛邁出第一步，耳邊卻傳來一片嘩嘩的掌聲。

　　當她抬起頭的一剎那，那束聚光燈刺痛了她的眼，她將右手放到眉宇間，隱約看到一個粉紅色裙子的妙齡少女從右側走上了舞臺，向著尹飛盈盈走去。

　　瞬間淚水灌滿了她的眼，只見舞臺上那男子單膝下跪，將玫瑰鮮花送到她的手上，女子接過花，然后男子起身，他們深情相擁。

　　不僅眼睛被刺痛了，耳朵仿佛也失聰了，她什么也聽不見，喉嚨堵得慌，心塞得厲害。她已經看不下去了，只想逃離這一切。她不顧曉花和藍嵐她們的阻攔，拼命沖出人山人海的演唱會現場。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即便你已不愛我，也無需用這樣殘忍的方式來對我？

　　這便是十七歲的回憶，遇見你本是一場最美麗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