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隔壁牛家老二從鎮(zhèn)里回來，不滿五歲的我坐在門檻上玩著門縫里長出來的草上的小蟲子。

　　“喲呵，唐叔，好久不見身體還是那么棒?。　迸６ЬS道，吊兒郎當(dāng)?shù)靥^門檻卻又用往下摁了我的腦袋。

　　“還不進(jìn)去給你唐叔倒杯茶，在這，看你這樣子！”牛老頭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牛二后又瞥了一眼我，沒再說什么。

　　“嘿嘿好嘞?！迸６彩切ξ貞?yīng)著，絲毫不在乎牛老頭在村長面前數(shù)落他。

　　牛家已經(jīng)在這生活了幾十年了，牛老頭本來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但是我記得很早那個女兒就被送走了說是給山溝溝里一個四十幾歲的鰥夫做童養(yǎng)媳。如果現(xiàn)在還活著的話也應(yīng)該二十幾歲了。

　　牛老頭似乎和村長交情不淺，不知道哪次在村門口聽那群婦人講他呀本來和村長年紀(jì)輕輕是在鎮(zhèn)里打拼的。后來村長回來了整改之后過了一兩年牛老頭就回來了，不過這時候的他已經(jīng)瘸了條腿，在工地上搬磚不小心中暑，磚頭一塌硬生生給他扭斷了腳踝，工地也只賠了點(diǎn)錢就把牛老頭趕走了，牛老頭也無處可去只能回村，但也在村長的扶持下勉強(qiáng)娶了媳婦過日子。

　　兩人見著牛二進(jìn)了側(cè)房，牛老頭開口：“老哥哥，你看我家牛二也這個德行，求他能給牛家?guī)c(diǎn)福利也是不見得了，也難為我是他爹，老弟今也垮下臉希望你能幫襯幫襯?！?p>　　我印象里牛老頭長了一張普通到毫無特色的臉，黝黑的面龐上一條條爬行在他臉上的皺紋，是很典型的農(nóng)民模樣。牛老頭看著村長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些無辜和無助，這是一種示弱，雖然看起來很可憐，我很反感這種可憐，它總會讓人軟下心來，我討厭心軟。

　　這時候牛二也從側(cè)房出來了。

　　我在門檻上聽的可清清楚楚，如果村長接了這杯水那這忙或輕或少都要幫一點(diǎn)的，不接也是本分。

　　接下來的事我也不清楚了，我畢竟也進(jìn)不了人家里屋，只是后來牛二出來晃悠開開心心嘴里還哼著小調(diào)。

　　牛二也是個不老實(shí)的，近四十的年紀(jì)討不到老婆也是情有可原的，最奇葩的是村長還沒幫襯他們家之前牛二一直騷擾著隔壁村里一個大閨女不放，聽說還隔三差五地順點(diǎn)東西回來。

　　這牛二晃悠來晃悠去也不知道啥時候晃悠到我跟前來了，“誒喲小青青，長得恁嫩嘞，以后長大了跟我好好不好，叔帶你吃香的喝辣的?！?p>　　伸手便掐住我臉上的肉揉搓來揉搓去一臉賊笑。

　　回家后我娘還問我讓誰揍了臉都是又紅又腫的。

　　第二天下午，我爹急急忙忙從廠里回來，原來是牛老頭打上了廠房李大爺?shù)闹饕?，想要把李大爺扯下來讓牛老二頂上去嘞?p>　　李大爺那是什么職業(yè)那么吃香，人李大爺幫別人看廠房還包吃包住，吃著月薪和養(yǎng)老金偶爾節(jié)假日廠里在再送點(diǎn)小福利那生活也是過得挺滋潤的。雖說也算不上要啥有啥，但如果讓牛二去干那點(diǎn)工資綽綽有余，畢竟牛二還沒成家也暫時和牛老頭相依為命。

　　老爹回來直接跟著我娘怒罵了牛家一頓，李大爺七十幾歲的人無兒無女老婆還比他早走十幾年，過點(diǎn)安穩(wěn)日子又能怎樣呢？牛二四十幾歲的人嘞有手有腳不去打拼到頭來騷擾大閨女搶老人工作云云。最后把牛老頭和牛二數(shù)落得啥也不是，最后聽他們罵我都聽睡著了。

　　一夜之間，這個消息整個村子就知道了，有人眼紅有人惋惜。

　　也是李老頭失去工作的第二年我滿了五歲，村子里卻發(fā)生了一些大事。

　　我們這個村子還是很原始的，有勞動力的都會去外面打工補(bǔ)貼家用，像老弱病殘都會留在村里，多多少少也會干些農(nóng)活種點(diǎn)菜。

　　追溯到我外公那輩，我外婆家里是從別的縣里過來做生意的，也算是老板家的小女兒，外公在當(dāng)?shù)匾彩切∮忻麣?，腦瓜子好機(jī)靈幫人辦事有一套。結(jié)果就是外婆看上外公要死要活的就是要嫁給他，老板拗不過她也就隨她去了畢竟嫁給外公也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與人辦事好疏通關(guān)系。

　　在我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大了我不少，現(xiàn)在十八也在外面闖蕩，前幾個月還有人從城里回來說他靠著自己倒是過得也不錯。

　　天還蒙蒙亮，爹就已經(jīng)走了，等我再睜開眼，估摸著也是晌午了。

　　娘倒是罕見的沒有把我拉起來，等我自個兒穿好衣服從被窩里爬出來，只見屋子里黑乎乎空蕩蕩的，根本沒有見到她的影子。

　　門也栓上了，在我印象里爹一直是在廠里工作的娘也是忙農(nóng)活的，只有收成的時候太忙了爹才會去幫農(nóng)活。但是換做平常應(yīng)該是娘領(lǐng)著我上田的啊，一層不好的預(yù)感蒙上心頭。

　　門從外面拴上了沒辦法我進(jìn)去后院，從艾草叢后面的狗洞里鉆了出去，這個洞除了我和村里的狗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順順利利出了家，我跑去田上找我娘，但是一路上我卻是一個人都沒看見，村子里家家戶戶房門緊的。平常這個點(diǎn)應(yīng)該都是擺著桌子在門口吃飯的，田上的人也是回來的，如今連根毛都沒看見，不會發(fā)什么事了吧？

　　想著想著有些發(fā)毛，加快了腳步，從一開始找我娘到現(xiàn)在只要找到一個人影就好，寂靜的只剩鳥叫聲和風(fēng)吹枯草的沙沙聲，但我表現(xiàn)出了超乎五歲小孩所擁有的冷靜，只是沿著記憶中的路走向了自家的田地。

　　還未到達(dá)就看見了這條路上第一個人，不，準(zhǔn)確來說是兩個身姿怪異的“人”，它們走成一列，后面那個就被擋住了，大老遠(yuǎn)看過去就以為只有一個。

　　在它們還沒看見我的時候，我就早已閃身從趴在稻田里慢慢往深處挪，身體小造成的動靜也小，透過重重疊疊的麥稈，我有點(diǎn)看不清它們的臉，很奇怪的是它們之間一點(diǎn)交流有沒有只是朝村子的方向前進(jìn)，保持著不變的距離，眼下這情景著實(shí)讓人不寒而栗。

　　我保持著姿勢趴在地上，麥穗耷拉下來不停撓著我的脖子和耳朵，就在我忍不住伸手去撓的時候，卻越過胳膊看見一個“人”就趴在我的身邊一動不動，很詭異，這不僅是嚇到的問題，只是這人我太熟悉了，這不是我尋找多時的娘嗎？

　　和平常不一樣的是她就在那趴著一動不動也不看我也不說話，我小幅度的抽了一口氣，太不正常了。

　　剛才兩個“人”早就已經(jīng)走遠(yuǎn)，我開始向大路上挪動，眼睛卻死死盯著依舊趴在那里不動的娘，就這樣大概扭曲了一米遠(yuǎn)，我就感覺我好像踢到了什么東西，我感覺那是一條腿。

　　我緩緩向后看去，便看到一條西裝褲立在我眼前，我抬頭，一雙只有眼白的眼睛正俯視著我。

　　很奇怪的場面，那個人的臉有些扭曲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我有些害怕，開始往后退，一只冰涼的手這時候又摸上了我的腳踝抓著我，不用想就知道是我娘詐尸了。

　　接著我就被人從地上提溜了起來，頭朝下。

　　接著就被拎到了大路上，那個不認(rèn)識的叔叔和我娘就和剛才兩個奇行種一樣式的把我提溜回去了。

　　一路無言。

　　后來就是被關(guān)在了一開始的房子里，門還是照常鎖著，只是通向后門那扇門應(yīng)該是從外面被幾塊木板用釘子釘住了，我嘗試推了推，紋絲不動，一個五歲的小孩怎么推的動呢？

　　我又重新爬回床上，撅著屁股從床頭的窗戶往外望去，這也是這個房間唯一的窗戶，我還是太年輕了，一貼上窗戶我就看見一雙白眼也正貼在窗戶上看著我，我嚇得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這窗戶不是很干凈，上面糊了一層白白的像霜一樣的東西但是擦不掉一點(diǎn)，怪不得我一張大餅配兩粒白芝麻我還真沒看清，莽撞了。

　　屋外的人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沒有瞳孔也不知道在看哪，一動不動的，難道他們不會呼吸嗎？

　　我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就當(dāng)下的形式來看，他們應(yīng)該暫時不會傷害我，但周圍的人估計(jì)除了我都變成這副鬼樣子，想了想我又忍不住笑出聲，難道我也會變成這樣子嗎？

　　過了一會兒，窗戶上的臉就離開了，我又重新貼上去看，我發(fā)現(xiàn)此時村子里有很多人在走動，明明剛開始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被這群白餅都從家里趕出來了嗎？

　　重新坐回床上，短短幾小時的奔波讓我提不起思考的興致，我就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就困了。

　　五歲的小孩子正在長身體的階段，對睡眠和吃食有著較高的要求，而在農(nóng)村只追求睡的飽吃的飽，我在這是明顯待不慣的。

　　每次看家里人做飯的時候，都有一種在看別人用泥巴玩過家家的既視感。

　　外面的人似乎不會進(jìn)到別人屋子里來，他們只負(fù)責(zé)把我關(guān)押然后監(jiān)視我，不知道會不會給飯吃，想到這我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