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養(yǎng)不起
“車騎可知建武十五年,光武帝之度田詔?”
光武帝劉秀,何苗還是知道的,但是這度田詔,則是兩世的記憶中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詞語。別說是何苗,就是那些兩千石們,只要家中不是累世公卿,也少有人能知曉此事始末。
荀彧也沒有等何苗回答,便自顧地說道。
“光武頒度田詔,命天下州郡重新核準轄內(nèi)的田畝稅收,之后由皇帝親自檢查。時陳留郡守核準后,除命上計吏將數(shù)據(jù)報送朝廷外,還附帶了一封書信在內(nèi),信中所言不過十三字:潁川弘農(nóng)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可就是這十三字,卻引得大禍滔天?!?p> “這十三個字是什么意思?”何苗對此事來了興趣,追問道。
“光武帝也不甚其解,遂將陳留上計吏召來審問。那上計吏不敢隱瞞,說郡守交代了,若他在核算數(shù)據(jù)時不知道怎么辦,可參考潁川弘農(nóng)兩郡之數(shù),不能以河南南陽兩郡的數(shù)據(jù)為參考。
隨后光武帝派遣謁者到各州郡走訪,所得真實數(shù)據(jù)駭人聽聞。再之后,由河南尹張伋始,十余位郡守、刺史,因度田不實,下獄處死,但南陽郡守卻未得處罰。
時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xiāng)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
如光武之明,也都默認了南陽的情況。車騎若想以南陽歲入養(yǎng)手頭這些兵,陰、鄧、李三氏,還有宗親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聽完荀彧這一番話,何苗感覺實際情況與自己的想象出入很大,他本想著南陽人多地廣,之后的歷史中也少有戰(zhàn)亂發(fā)生,還處在戰(zhàn)略要地,是個積蓄實力的好去處,卻沒想到此地情況復雜,有這么多掣肘。
只是若不去南陽,還有何處可去呢?袁隗先前不阻止,可若何苗再想另謀安身之處,不說蔡邕是否還有余力,就是袁隗那一關也絕過不了。何苗可不想把處置自己的借口交到袁隗手上。
“南陽是不去不可了,文若以為,是否可少帶一些兵卒赴任,再從郡治之外購買些田產(chǎn)安置其他人?”
“不可,車騎若下了決心要入南陽,就絕不能少帶一兵一卒?!?p> 先前還在為何苗梳理為何南陽不是個好去處的荀彧,此時又話鋒一轉,不愿何苗做出退讓。
“車騎可知張伋等人死后發(fā)生了什么?”
“文若請講?!?p> “建武十六年春,張伋等人死。其年秋,案比之后,青、冀、兗、徐四州叛亂,殺郡縣太守、縣令、長吏,焚燒撕毀官署內(nèi)的計簿、文書。
再后,至鄧太后臨朝稱制后,各州郡又屢屢出現(xiàn)殺害一州刺史、一郡太守之事。若車騎不帶足兵員前往,恐有性命之虞,且車騎在南陽也買不到土地?!?p> 人帶多了養(yǎng)不起,還怕激起世家大族的警惕,人帶少了又怕遇到危險,何苗可謂是左右為難。
何苗先前估算過自己的家資余財,就是把洛陽周圍的田產(chǎn)宅院全賣了,再加上原主收受的賄賂及賞賜,最多也就能籌得五萬石糧。何苗財產(chǎn)的大部分都在濟南國的封邑上,可是那幾千戶人家耕種的田地并不能買賣。
他讓姚期去洛陽城外、北邙山下招募青壯兩千余人是經(jīng)過精密計算的,這五萬石糧能供其三年所需。何苗原本想的是憑這兩千人保自己一命,若是三年后搞不出來什么名頭,那自己就棄了謀功業(yè)的念頭,安安心心當個富家翁,討個一二十房媳婦,安度余生。
可事情有變,蔣正的兩千人跑到自己麾下不說,郭大也有千余人來投。張遼雖只有五百人馬,可這些騎兵才是耗糧的大戶,一匹馬一日所需的糧草,夠三個青壯一天的溫飽。再之后,他又從顯陽苑中奪了一千五百匹良馬出來。
當時是爽了,只想著兩千匹馬可以武裝起一支精銳的千人騎兵。想那李云龍憑著一個百多人的騎兵連,就能攪得晉西北成一鍋粥,他何苗可是有足足兩千匹馬,這還不得把荊襄北攪出水來?
可現(xiàn)在一算,兩千匹馬就抵得上六千人的食量,再算上其他兵士,何苗要負責這萬余人的口糧。就是不打仗,也不算這些兵卒的家小,這五萬石糧也就夠半年所需。
“文若?!?p> “車騎請講?!避鲝€以為何苗要跟自己論一論史,卻沒想到何苗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
“文若,我這里出了一點小差錯?!?p> 什么小差錯?不過就是自己手中錢糧不夠,養(yǎng)不起兵。
統(tǒng)兵之人養(yǎng)不起兵,就如同中年男人喂不飽老婆一樣,皆是要命的事。而且,何苗還不好意思將這種事通盤托出。
經(jīng)過好一番思想建設后,何苗才把自己對于糧草不夠的擔憂告訴荀彧。
荀彧倒是也沒嘲笑何苗,而是仔細思量了要如何解決此事。
首先,南陽的郡兵必定有空額,只是不知道這空額有多大,能幫何苗養(yǎng)多少兵。但依荀彧推測,這郡兵的空額應該能幫何苗解決數(shù)百軍士的口糧問題。
其次,荀彧準備寫一封書信送與王叡,請這位荊州刺史行個方便。之后讓何苗不必在河南和南陽兩地購買糧草,而是以低價到荊南、揚州等地收購。這些地方不種宿麥,而是種水稻,論產(chǎn)量與價格都優(yōu)于宿麥不少,就是怕北地的軍士吃不習慣。
這兩個操作下來,何苗的家財應該能供如今這些士卒一年之用。其他的就要何苗自己去想辦法了,荀彧也不可能從家中偷糧出來接濟何苗。
荀彧不是周星星,說不了那句“我養(yǎng)你??!”
他也不是竊·格瓦拉,也做不到偷電瓶養(yǎng)何苗。
男人,終究還是要靠自己。何苗做好了心理建設,先是讓姚期拿著兩位尚書順道送來的調(diào)令,先行入關,隨后在關隘周圍等著其他部分的人馬一起通過。之后,何苗就去了安置自己妹妹和母親的院中。
不得不說,關鍵時候,這軟飯是真的香。
舞陽君因誕下何苗后就改嫁之事,一直覺得愧對自己的兒子,聽到兒子所求后,便不加猶豫地把自己的積蓄給出。若不管封邑的話,只論財貨田產(chǎn),舞陽君這些年的積蓄竟然比自己兒子的還多。
何進的姬妾們,在宮變當日不知從何處得到大將軍身死的消息,卷著財產(chǎn)就逃離了洛陽。郭大從顯陽苑趕到大將軍府時,只想著何晏和其生母尹氏,直接將二人護住帶離大將軍府,也沒想著搜刮財產(chǎn),而尹氏也不是出自什么顯赫之家,也沒有什么嫁妝。
何太后自從被何苗用賈詡換出來,得知了朝堂局勢之后,就不再理會自己的兄長。況且何太后雖然也收受賄賂,但也不會在宮外藏匿多少財產(chǎn),何苗也不指望她。
總歸得到了不少的收獲,何苗離開宅院時神清氣爽,還勉勵了肅立在院外的、開陽門內(nèi)里坊某一宅院衛(wèi)尉張遼幾句。
今日的洛陽城內(nèi),有不少人都拖家?guī)Э诘仉x開。蔣正與郭大已經(jīng)著手從城外帶離都亭軍家眷,董卓的西軍還在城內(nèi),也沒派人糾纏何苗麾下的家屬。
在離城的人潮中,洛陽城東有數(shù)百名騎士顯得非常扎眼,這些人騎的雖然旁人一眼就能認出的軍馬,可其身上卻沒有著甲胄,也沒有攜帶兵器。
這頗為奇怪,就是公卿之家,也不會如此招搖地派遣數(shù)百私從行事,哪怕是太傅也不會如此。
東門騎士離城后不久,又有一騎馳騁在人群中,邊騎馬邊大喊道:“讓開!讓開!”。馬蹄聲和叫喊聲,再配上疾馳而過的風聲,嚇得行人趕緊趔在一旁,目送這人離去后,還往街邊的墻角吐上一口濃痰,暗罵兩句后,繼續(xù)上路。
騎馬這人行事雖跋扈,可他手中高高揚起的馬鞭卻從未落下。出城東之后,他急轉南下,不恤馬力的飛馳,趕了數(shù)個時辰后,終于在與族兄約定好的地點與自家車隊碰頭了。
“子和辛苦了。”
曹操在讓家臣牽過跑得快斷氣的馬兒后,拉著弟弟到一旁。
“不出兄長所料,那袁術果然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弟親眼看到他入了北軍營中,隨后不久就出來了數(shù)百人馬直奔城東去?!辈芗儍赡昵氨缓芜M征辟,與荀攸一樣,任黃門侍郎,都是清貴之官,可他在曹操通知之后,便毅然舍官棄職,打算跟兄長同回老家。
“袁公路之品性,我甚為了解,離京的西園校尉這么多,他也就敢拿我來立威了?!?p> 袁術不敢對自己的兄長下手,除曹操外,其他幾個人又不夠格,他只會來找曹操晦氣。
“看來兄長早已有打算?!?p> “若沒有叔達派來的這二百人,我會隱匿行蹤,帶人從東邊經(jīng)兗州回沛郡??扇缒闼f,北軍未帶盔甲與趁手兵刃,也沒攜帶足夠的補給,那我說什么也要和他們碰一碰?!辈懿俚难壑新冻鼍ⅰ!爸粫行┕眚庵?,又不肯給人留下口實,做事畏首畏尾。愚兄就拿這袁公路來揚一揚威名?!?p> 打定主意后,曹操又跟曹純交待道:“子和帶著車隊輜重和家眷先行回去,且待我收拾好首尾再回鄉(xiāng)與你相聚?!?p> “兄長莫不是以為我上不了戰(zhàn)場?”
“非也,只是這里除你之外,并無人能行此事。”
“夏侯家的兩位哥哥...”
“元讓與妙才沒有官身,而這一路上少不了與州官打交道,此事只有子和能為之,若我有不測,家中就只能靠你照拂了。先不說這些,那董司空昨日與我言,說其父與叔祖有舊,他就沒用一官半職招攬你?”
曹純的祖父曹褒任過潁川太守。
“今日一早我就受到征辟令了,說要授我騎都尉,在司隸校尉府內(nèi)管一兩營騎兵?!?p> “你就沒心動?”曹操戲謔道。
“正經(jīng)人誰當騎都尉啊,兩個字,下賤。”
丁原:你禮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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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讀者會有疑問,說為什么曹純后出發(fā),卻比北軍快。 首先曹純是一直跑,而北軍是帶著戰(zhàn)斗任務出來的。這一點可以自行搜索古代騎兵的相關資料,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 其次曹純知道曹操的具體位置,而北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