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五、六個半大小子擠在沙發(fā)上出牛皮、侃大山,我好不容易才在他們中間擠出一個位置坐下。
“嚯,看看,又來一個饞貓。”
這是我發(fā)小夏實的家,屋里的全是我的發(fā)小,早在上幼兒園前我們就在一起玩了。
我們居住的地方叫做家屬區(qū),那時還沒有社區(qū)的概念,企事業(yè)機關會在一片指定的區(qū)域內自行修建供本單位職工住宿的房屋,于是就有了一個名詞“片”,通過你家住在哪片,就能基本知道你家家長在什么單位工作,父母們相互之間也都認識,所以孩子們在誰家吃飯,和誰去玩了都很放心,每當寒暑假大人去上班,我們這群孩子就會迅速占領我們這一片,所以,我們一直玩到現(xiàn)在,也許將來也會一起玩很久。
夏實是個長得貌美如花的男孩子,怎么形容呢,舉個例子,我們成年后一起出去,總有不懷好意的人向我打聽他的電話。夏爸爸的拿手絕技是炸醬面,每次吃面家里就會聚集一群小屁孩,最多的時候,我們這一片的適齡兒童只有一個因為回姥姥家沒來,剩下的全在他家聚齊了,夏爸夏媽也早熟悉了這樣的場面。
電視里放著港臺武打片,大家都聚精會神的盯著五毛錢特效不眨眼,夏實孤零零的坐在馬扎上看著被大家占領的好位置唉聲嘆氣。
“開飯了!”夏爸爸一聲吼。
所有人都沖向飯桌生怕去晚了吃不上。
沒動地方的只有三個人,夏實、我和一個七歲的小小屁孩唐元。
我沒動是因為武打片太好看了,拳拳到肉,兩個角色一身是血,那血紅的呀就像班主任汪老師的墨水瓶灑了。
唐元沒動是因為夏媽給的大蘋果還沒吃完,他是我們這片目前最小的孩子,嘴又甜,所以大人都喜歡這個胖得像湯圓的唐元。
夏實呢,他是因為坐時間長了腳麻了,起不來。
一般這個時候,夏爸就會手持二尺長的大蔥給大家上課,一口二鍋頭,一口大蔥,對在座的挨個點評。
“你們學學人家小杰,一筆好字,一看就是好學生。”
“你們看看小磊,手腳麻利還干家務,他爸他媽回來就吃現(xiàn)成飯。”
“你們看看洋洋,聽話懂事還懂禮貌,誰見了誰夸!”
“再看大路,人家是重點高中的,這就是以后的大學生?!?p> 張綱在一旁小聲嘀咕著:“他那是考進去的嗎?他那是跑進去的,不算數(shù)。”
夏爸爸手中雪白的大蔥一下就敲在他腦袋上,恨鐵不成鋼的說:“跑進去的怎么了?那也是本事,你看看你們幾個,不是技校就是職高,天天不學無術,不務正業(yè),就知道彈琴唱歌,這玩意有什么用,當飯吃嗎?能養(yǎng)家嗎?”
天吶!我最怕大人們說這些,好像我比我的好朋友們強似的,夏爸爸無非是為了教育夏實,這小子有一只自己的樂隊,在那時候可是最新潮、最先鋒的事了,我的磁帶都是他們送我的,在我心里,我真的特羨慕他們的自由、激情、無拘無束。
誰規(guī)定這就是不學無術、不務正業(yè)了,可在大人的眼里這就是不好的,比如一個左撇子生生被扳成了右手,認為這樣才能和大家都一樣,然后呢?然后就真的沒有然后了,習慣手的改變并不會帶給他然后,只是讓他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努力,順從大眾就一定是對的嘛?生活本沒有什么對錯,個人習慣而已,不被人看輕、顯得高大的理想才能算理想嗎?
我扭頭看向夏實:“說你呢!聽著點。”
“說唄,早習慣了,我都成反面教材了?!毕膶嵰桓睙o所謂的樣子。
“哪天排練叫上我,我還想去看看?!蔽姨貏e喜歡在現(xiàn)場感受他們對音樂的那份熱愛,那種用音符沖擊靈魂的感覺使我著魔,我和他不過是在不同的賽道上體會自己的熱愛。
夏實扶著墻吃力的站起來:“這都不是事,腳麻了,有招嗎?”
“哎~,使勁跺,一會兒就沒事了?!?p> “砰砰砰”,夏實的表情一下比一下痛苦,“我靠,還麻,怎么辦?”
“多等一會兒,應該能好點?!?p> “還用再跺嗎?”
“不用了?!?p> “剛才用跺嗎?”
“其實也不用?!?p> “余路!你大爺?shù)?!?p> “他家你認識,自己去找吧?!?p> 夏實用一條腿跳過來坐下,“行,算你狠,我說你們這幫要上大學的是不是嘴都損?”
“就你不損!別一桿子打死一船人,說真的,我特羨慕你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被別人打擾?!?p> “你有病,身在福中不知福,沒看我天天挨訓?!?p> “我沒病,就是覺得很無聊?!?p> “交女朋友了?”
“你瘋了吧,沒有?!?p> “也是,你們都是好學生。”
就在我們倆扯閑篇的時候,唐元拉了拉我的衣服。
“大路哥,咱們去吃飯吧?!?p> 我摸了摸唐元的頭,“行,走,吃面去。”
夏實也站起身,我想起了今天找他的目的。
“喂,你會唱《追夢人》嗎?”
“啥情況?”
“同學在找這歌的伴奏帶,好像挺不好找的。”
“靠,還說沒女朋友!”
“滾,這和女朋友有什么關系?”
“編,繼續(xù)編,這是女生的歌,是女同學在找吧,再說了,你唱歌沒有一句能在調上,你還找伴奏?”
“不是,我在你心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你的意思是,如果是男同學我就不管了唄!”
夏實表情詭異的看看我:“不是嗎?”
我本想說不是,看他的樣子就算說了他也不信,索性就省省口水吧。我這才意識到,自從知道了香氣是來自周雪,我就開始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有一次我還偷偷跟蹤她,直到她消失在單元門才離開。所以我知道,那天她們要去圖書大廈就是為了這盤伴奏帶,她們幾個女生找了幾個星期都沒找到,所以我才想玩音樂的夏實幫忙。
今天夏實提到了女朋友這個詞,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動了一下,直接把她的名字對號入座,可是,我真的不是想讓她做我的女朋友,我只對茉莉花感興趣,我想知道喜歡茉莉花的女孩是什么樣子的,真的,就這么簡單。
不過,如果真的是女朋友不好嗎?
“有辦法嗎?”沒有的到確定的答案前,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夏實這個王八蛋,看表情就知道他以為我默認了他的推測,不懷好意的滿臉賊笑:“別人就算李,你都開口了,我能拒絕嗎?”
目的達到,我真的懶得再和他多說一句話,拉著唐元就要去吃飯。
“怎么謝我?”夏實追在我屁股后頭問。
“小氣鬼,你說怎么謝?”
“把游戲機借我玩幾天?!?p> “靠,你也夠沒出息的,吃完飯去我家拿。”
課間的時候,我坐在了周雪、白梓晨幾個女生旁邊,滿不在乎的把隨身聽放在了課桌上。
“吶,聽聽,也許你們有用?!?p> 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周雪的眼睛,那雙眼睛真的太好看了,我覺得自己飄上了云端,在我的注視下她的臉不由得紅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問:“是什么?”
“聽聽不就知道了。”
她拿起耳機,纖細的手指按下了播放鍵,她的表情在慢慢融化,笑顏綻放開,在同伴們好奇的目光下,她把耳機遞給了白梓晨。
周雪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興奮道:“你怎么搞到的?”
“我朋友弄得?!?p> “你怎么知道我們需要這個?”
“你們說話聲音那么大,全班都知道了。”我裝著輕松地樣子,其實可能除了我別人根本就沒有注意過她們的談話。
白梓晨第一次一反常態(tài)的對我笑臉相迎:“大路,謝謝你,我們應該怎么謝你?”
“不用謝,這點小事客氣什么?”我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周雪。
周雪感激的說:“要謝的,你幫了我們大忙,要不叫上你的朋友,我們請你們吃冰激凌吧!”
我嘿嘿的干笑著:“這樣不好吧!”嘴上這么說,心里早就點頭同意了,要是沒有那群不靠譜的家伙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