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殺
“小衍——走!走??!”
“快走!”
“不,不要!”
……
“不——!”周衍驚坐起身,凜冽冷光照亮了那抹蒼白的苦笑,她深吸一口氣,心里諷刺:想來是閻王托夢,催我下去。
暗牢里陰暗潮濕,鮮有顏色,她抬著頭凝視那束光下飄灑不定的灰塵,忽而臉上神情一動,聞聲看向門外——獄卒提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
“進去!”
鐵門鎖落,卻蓋不住那人落地的悶響。
周衍輕輕往地上掃了一眼,只辨得清楚是個少年,待她再要細看,卻傳來那人一聲冷笑,遂扭頭閉目。
牢里光弱,不知這么干坐了多久,他蜷在地上似有痛苦呢喃。
周衍暗罵自己多管閑事,手卻已經(jīng)探上了他發(fā)燙的額頭。她輕一皺眉,正要伸手去夠水碗,卻被死死扣緊,只一慌神的功夫,已被對方捏住了頸間血脈。
周衍目光一沉,猛地抬肘擊中他腰腹,趁機將人狠狠甩在地上,罵道:“狼崽子!睡著還這么警惕?!闭f著一手橫壓住他肩膀,一手給他嘴里倒水。
少年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漸漸沒了動作。
周衍這時再細細看他,倒覺得順眼了不少……又舉掌給他推了一下氣血。
做完這些已是身疲力竭,她扶墻緩緩下靠,在一片戰(zhàn)鼓撕殺的混沌里又沉入了夢淵。
……直到日光鉆進濕冷的暗窗,刺在眼皮上,周衍不安地睜開眼,卻正對上那狼崽子恨恨的視線。
她不由感到一陣心悸,皺眉道:“你要吃人?”
那少年聽了又是一怒,大喊:“是要吃人!是個什么美夢叫你大半夜又是嚷又是叫?我被你攪得心煩!”
周衍惡意一笑:“又嚷又叫?你是不知道自己睡著了怎么發(fā)瘋的吧?”
少年一聽登時彈起來,一個猛撲就往她喉間掐去,周衍見狀慌忙側(cè)身,從后將他攔肩勒緊:“一醒來就打打殺殺,你是不是畜生!畜生還知道感恩呢,你——??!”
她細腕上立現(xiàn)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那少年吐掉嘴里血液,往后用力一蹬,兩人重重摔在地上。
周衍吃痛,翻身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恩將仇報。昨晚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現(xiàn)在?”
“*!”他大罵一聲,抬膝踢在她腰間穴位,將人死死壓住,居高臨下道:“多管閑事!”
周衍體力殆盡,只喘著氣涼涼看他,“……年紀不大,力氣倒是不小?!?p> “哼,我哪怕是斷了一只手,也不是你這弱柳扶風的病千金能欺負的!”
“呵,病千金?”周衍冷冷一笑,“你夜里當心,我殺過的人比你這狼崽子放過的屁還多!”
那少年發(fā)出一聲嗤笑,饒有興致地打量一番,不屑道:“殺人?怕不是在床上殺的?”
“你!”她氣血攻心,劇烈咳嗽起來,臉色慘白到仿佛下一刻就要化為水消殞。
少年見狀忙放開她,見她止了咳才小心道:“……喂?”
周衍倚在墻邊,稍稍側(cè)了頭,聲音微弱道:“放在平日里,你敢這么冒犯我,早已經(jīng)人頭落地?!?p> “嘁,說句話氣兒都喘不勻?!彼酉聜€白眼,又躺回了自己墻角,“沒那個本事兒就別學人行刺蕭其?!?p> “行刺?”周衍聽他話里有話,不覺玩心大起,“看來你們這四皇子蕭其荒淫好色的傳聞不虛,嘖,想不到連你這個年紀的都不放過……”
“你胡說什么!”
“我可沒胡說,這又不是普通暗牢,你隨便犯點兒事不至于被扔進來吧……年紀輕輕就同王室結(jié)仇,能有什么仇?”
她見對面人怒火中燒,又笑:“有勇無謀。就憑你這一點就炸毛的脾性,刺殺失敗也是活該的?!?p> 和睦不過半刻鐘,兩人又撕打在一起,周衍實在是遭受不住,耳邊嗡嗡作響,只聽清他一遍遍喊:“能有什么仇?他害我家破人亡!他殺我全家!殺我全家……”
這動靜足以掀翻牢頂,不久后幾個獄吏便匆匆趕來,“住手!”兩人被拉開,又免不了一頓好打,正在棍棒要落下時,走道里沉悶的腳步聲停住。
獄司頓感脊梁骨一陣冷,不禁打了個寒噤。
他心里奇怪地回過身去,待看清來人后腿下立刻一軟,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四、四皇……寧王殿下!”
那男子一襲便衣,雖站在陰影下,卻難掩眉目間的張揚灑脫,身形極具名將風范,與他此刻陰冷的神情全然不符。
清冷的男聲落在靜寂里,具有十足的壓迫感:“分開關(guān),要我教你?”
那獄司連連應是,正要去拖周衍。
低沉的聲音卻又響起:“慢著?!?p> 獄司被嚇了一跳,恭敬道:“寧王請、請吩咐?!?p> 蕭其的目光停在周衍極其平靜的眸子上,語氣極緩:“帶去戒律房?!?p> 獄司忙顫顫巍巍地應下。
……
鐐銬碰擊的鋃鐺聲響徹在走道,周衍被粗魯?shù)丶茏?,地上被拖出一條蜿蜒的血線。她本就帶著傷,此時心志模糊,已然不覺身處地獄。
戒律房四面的刑具閃著寒光,釘進那鮮血淋漓的細弱腳踝。
周衍不自覺地動了動鐐銬,疼得意識瞬間回籠,她咬唇死死盯著那金絲黃紋的鞋尖步步逼近,眼神越發(fā)冰冷。
蕭其蹲身抬起她的臉,輕輕一笑,道:“你這雙眼睛,最好永遠這么冷淡?!?p> 四目相對。
離得這樣近,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心跳,他忽然直起身,笑道:“好一個狼狽的可人兒,就是不知道再遭個幾鞭子會不會碎掉?!”
話落,候命的幾人速將周衍連拖帶拽捆在刑架上,藤鞭早早就浸滿了鹽水。
蕭其高坐明臺,緩緩開口:“動刑?!?p> ……一鞭鞭抽在皮肉上,不多久那本已破碎的輕衣便零落不堪,白皙的瘦肩裸露在外,新傷加舊痂,血流如注。周衍咬著牙,眼里卻不覺含了水霧,竟讓高坐明臺的人心間一顫。
他下了椅子,示意停刑,接著湊近她耳邊說:“今天原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你何必找死呢?”
周衍冷眼看他,氣若游絲地擠出一句話:“你什么意思?”
“你不肯配合,本王便無計可施了么?”蕭其嗤笑,“你那位好義兄,聽了你被我‘好好招待’的消息,可是十分歡喜,主動提出要同我做這個交易……盛情難卻,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留你一命……
怎么?這就感激涕零了?不過也無需這么看著我,今后有你報答的時候?!?p> 周衍呼吸一滯,幾乎要昏過去:“無恥!”
蕭其聞言一怔:“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