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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烏斯環(huán)之

第一章第五節(jié)

莫比烏斯環(huán)之 作家qIsTGy 2808 2022-08-22 18:02:50

  16歲時,我照樣不愛照鏡子,但我像所有漂亮女孩一樣,走路愛看自己的影子。她們從自己的影子里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從自己的影子里看到的是窈窕,漂亮,迷人。

  見了我喜歡的人,我就讓影子走在前面,我低了頭跟在后面。對待他們的問話,影子只點頭或搖頭。我們是一對沉默寡言的伴侶。

  不愛說話的人,內(nèi)心往往藏著一座活火山。我愛上了仙松。愛得忘我。愛他的不只我一個人,還有茉莉和許倩、蔣梔。說也奇怪,那段時間,許倩,蔣梔,茉莉,我們海子灣中學的三大美女都愛找我說話。她們?nèi)齻€人好像誰看誰都不順眼,很少在一起。她們像三顆恒星,周圍都有圍著她們運轉(zhuǎn)的行星。她們?nèi)瞬粌H互不相容,而且互相排斥。那段時間,我吃香的很,今天她拉我,明天她喊我,我在三個群體里奔波不停。我覺得是我的影子起了作用,一向討厭我的人并不討厭我的影子?;蛘呤?,她們發(fā)現(xiàn)了我美麗的心靈,抑或是找到了我的人格魅力。

  我沒想到,她們拉攏我是因為我跟仙松走得近,她們跟我聊天是想打聽仙松的近況。仙松是廣播站站長兼播音員,我是給廣播站寫稿的。忘記交代,雖然我長得丑,可我的文筆很美。校廣播站每周三下午開播一次,每周二,仙松都要喊我一起定稿錄音。一來二去,我倆的身影就大膽而坦然地出現(xiàn)在校園里。男女結(jié)伴而行,在校園里,我倆是第一對。就像鳳凰和老鼠在一起似的,全校師生對我倆很放心,誰都不會認為這二者之者會發(fā)生男歡女愛的事。但他們忘記了,只要我想做的事,我就有本事把不可能變?yōu)榭赡堋?p>  每次見到仙松,我的臉上就會泛起一朵朵紅云。跟仙松走在一起,他昂著頭,我也昂著頭,他盯著前方的廣播站看,我盯著眼前的影子看。我看到影子的鼻子,高挺挺的;眼睛呢,雙眼皮,大大的,黑眼仁罩著一層水霧,欲說還羞的樣子;嘴唇也好看,像晨曦里沾了晨露的花骨朵,只待陽光一照,便會燦爛盛開。

  那段時間,我沒遇到一次難堪,沒制造過一起混亂。我忙,忙著學習,忙著寫稿,忙著應(yīng)酬許倩、蔣梔、茉莉。雖然不同班,她們中總有人拉著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聊天。這樣的熱鬧,讓我徹底忘記了自己的容貌。

  可是,沒想到,情竇初開,我的尊嚴被踐踏成了一堆爛泥。

  好了,快到站了,我得歇歇,不想再回憶了。再回憶,我會自殺或殺死我那無能的不會替我討回公道的影子。

  坐了一天一夜火車,換乘飛機,又坐了火車,我終于到了渡城,我的夢中天堂。

  傳言說,從渡城走出的女人都不是真實面貌。她們的面貌都被一張美麗的皮代替了。那是一張昂貴的皮。為了這張皮,我苦熬日子,拼命掙錢勒緊褲腰帶省錢?,F(xiàn)在,在我24歲的時候,我有能力購買這張皮了。等我見到尤警察,見到茉莉、海棠、許倩、蔣梔以及歧視過藐視過我的那些男人們,我要讓他們看看我的美麗,我的漂亮,我要展開我的石榴裙,以美女的高傲踐踏那些揶揄過我、嘲弄過我、侮辱過我的丑陋者們。

  天黑時下了車,一下車就進了雨地。好像誰吹了聲口哨,下車人同時打開了傘。通過地下通道出站,也沒人把傘合起來,人人舉著一把傘,我也懶得收傘,就舉著。沒想到,出站的地道那么曲折,繞一個大彎又繞一個小彎,小彎是有度數(shù)的,90°、105°抑或是180°,那個彎還有坡道,不倫不類的坡道像某個展覽會上的模型一樣。具體哪個展覽會、什么模型,一時也沒想起來。從無數(shù)障礙物里繞出來,我沒看到一個人的臉,眼前只有磕磕絆絆碰撞的傘。

  夢游一般出了站,雨似乎比站臺上下得還大,只好先找住處。

  車站左面一小巷子里,我找到一個賓館:“一顆星賓館”。

  我剛走進去時,前臺服務(wù)員這樣招呼我:“美麗的女士,你好!”

  人生第一次,我聽到這樣的稱呼。對服務(wù)員就有了好感,認真地端詳了一下。她長得很精致,略有點瘦,鴨蛋小臉,杏仁眼,細眉小嘴,看上去嘴比眼睛大不了多少,有點林黛玉的感覺。

  “一顆星賓館”的前臺很簡易,10平米左右的墻正中掛著一個時鐘,旁邊貼著入住須知、入住規(guī)章制度和一個花花綠綠的防火知識宣傳頁。越過前臺是樓梯口,樓梯口正對著一個小賣部,小賣部門口放著兩個單人沙發(fā)和一個圓形玻璃茶幾。緊挨小賣部的是一個小書店。

  從外面看,“一顆星賓館”只一幢樓,共五層,一層大致有12間房。如果都是一樣的布局,五層加起來也不超過60間房。奇怪的是,這賓館檔次不同,分五個檔次,從888元一晚到188元一晚。想必,這賓館并不是所看到的那么小。

  我選擇的是188元一晚的,經(jīng)軟磨硬泡,我搞到了一晚100元,條件是,房子任由她們分配。

  唯一不足的是,住宿需要用身份證進行登記,說是全市統(tǒng)一的。這個比較麻煩!如果我換了顏,身份證和人不符,我還能不能住宿?

  住宿條件怎樣我就不說了。我是來換顏的,不是來享受的。等我漂亮了,888元一晚的房子自有人開,我不能自掏腰包享受。住進去后,我這樣安慰自己。

  那晚,我心情很好。我跟影子談?wù)撚染?,猜測尤警察可能會采取的措施。

  我說:“尤警察得先落實一下報案人薔薇去了哪兒?咱家鑰匙該給誰?還可能,他會到良保鼐縣火車站查看一番。尤警察可能會查出來,咱們是從火車站走的,買的是去BJ的票。至于目的地是哪兒,估計他還查不到。BJ是交通樞紐,發(fā)往全國各地的車多了。還能為這么個案子調(diào)動全國警力?”

  影子點頭表示贊同。卸妝后的影子更丑了,臉上各部位皮膚都耷拉著、重疊著,如同沙皮狗,滿臉都是褶皺。

  影子說:“剛才住進來時,你不該讓他們登記?!?p>  我邊整理洗涮用品邊說:“一個小旅館,不可能向外公布居住人名單。登就登了,就是向全國公布,我又沒犯罪又沒失蹤,尤警察還能申請全國范圍內(nèi)追查我?”

  影子站在我背后,把我堆在洗涮桿上的毛巾拉展,說:“那說不定?!?p>  我把洗面奶放在洗涮臺上,說:“你又不知道人類的事,你下的結(jié)論咋能對了!”

  影子斜著瞅我一眼,很不滿地說道:“人類就是一堆散亂的文字,我們怎么碼你們就得怎么來!我們不想碼了,你們就得離開人類?!彼晦D(zhuǎn)身,背靠著衛(wèi)生間的門,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我不想跟它細聊這個話題,一聊誰主宰誰,我倆就聊不到一塊。它的意思永遠是影子主宰人類,它還把自己的身份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靈魂。它說影子相當于人的靈魂。我問它靈魂是什么?它說是影子。我問影子是什么,它會說是靈魂。就像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走進這個死胡同,爭論多久也繞不出來。雖然我在人類不吃香,可我也不能跟不是人類的影子服輸。所以,一聊到這個話題,我倆總鬧掰。

  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讓它破壞了。我背對它,不再說話。面對好看的東西心情容易變好,這可能是人的本性。一到晚上,看到卸妝后的它,我就會生出厭惡之感。

  影子對我也有意見,像尤警察似的,它用鼻孔嗤了我一聲。

  正要入睡,被影子喊醒:“你聽,你聽,‘石榴,火燒?!?,火燒?!莻€賣石榴火燒也跟來了,又在深夜喊?!?p>  我撩起窗簾向外看,路上,汽車川流不息,路燈明亮,不遠處的小吃店里人影婆娑,窗外是不夜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唯獨不見賣石榴火燒的小商販。我沒好氣地說:“有嘴在,就有賣吃的人在。還跟過來!非得是同一個人!有什么大驚小怪的?!?p>  影子嘟了一下嘴,生氣地背過了身。

  第二天,我直奔“???子宮再生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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