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三年正月,乾隆恭奉皇太后東巡,皇后隨駕出巡。三月初,富察皇后隨同乾隆登上泰山,拜見碧霞元君。乾隆親自為碧霞元君上香禱告,為皇后祈福?;罔幫局校徊焓弦驉圩迂舱?,悲悼成疾,加上車馬勞頓,遂于濟南一病不起?;实勐動?,立即決定停止按程趕路,就近在濟南府駐蹕,以便皇后調(diào)養(yǎng)。
是夜,濟南府的一個廳堂里,富察皇后躺在床上,氣息微弱。一個宮女端著藥碗,用小勺小心翼翼的給皇后喂藥。
乾隆進屋,關(guān)切的問:“皇后感覺如何?”
“勞皇上惦記?;噬?,因何駐蹕濟南府?”
“皇后身體欠安,鳳體要緊,故在此歇息幾日,等皇后康復(fù)后再回京?!?p> “臣妾并無大礙,皇上切不可因臣妾貽誤朝廷政務(wù),更不可讓皇太后為臣妾擔(dān)憂,還是及早旋轡北還?!?p> 皇帝沉吟良久,喊:“來人?!?p> 胡世杰閃進門里:“奴才在,皇上有何旨意?”
“傳旨,三月初八日起駕回京?!?p> “喳?!焙澜芡顺?。
運河上行駛著無數(shù)只旌旗飄揚的船只,浩蕩的回鑾船隊由水路向京城行駛。
天氣陰沉,濃濃的迷霧籠罩了濟南德州的碼頭,空中低懸著令人抑郁的卷卷黑云。
龍舟上一片哭喊聲:“皇后,皇后——”
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當(dāng)船隊行駛到山東德州舟次時,富察皇后在龍舟上撒手人寰,年僅37歲。
乾隆默立在龍舟船頭,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萬分的悲哀讓這位叱咤風(fēng)云的天子失去了所有的感覺,他無法接受皇后逝去這個慘痛的事實。
夜色如霧一樣聚攏,從運河上吹來的風(fēng),夾雜著夜晚的冷意和濕潤的泥土味。慘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聲。夜已經(jīng)很深了,乾隆在停泊在運河旁邊的青雀舫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
“來人?!?p> 胡世杰進艙來:“皇上,奴才在。”
“掌燈。”
“皇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更了,您要保重龍體呀?!?p> “你想抗旨嗎?”
“奴才不敢?!焙澜芗泵c亮燈。
“出去。”
“喳。”胡世杰低頭退出。
乾隆顫顫悠悠的爬起來,踱到書案前,拿起案上的毛筆,滿懷悲憤之情,寫下了《痛悼大行皇后的挽詩》:
恩情廿二載,內(nèi)治十三年;忽作春風(fēng)夢,偏于旅岸邊。
圣慈深憶孝,宮壺盡欽賢;忍誦關(guān)雎什,朱琴已斷弦。
夏日冬之夜,歸于縱有期;半生成永訣,一見定何時?
棉服驚空設(shè),蘭帷此尚垂;回思想對坐,忍淚惜嬌兒。
愁喜惟予共,寒暄無刻忘;絕倫軼巾幗,遺澤感嬪嬙。
一女悲何恃,雙男痛早亡。不堪重憶舊,擲筆黯神傷!
當(dāng)東方的天際泛起一絲紅霞的時候,乾隆放下手中的毛筆,臉上已是淚痕點點。
同日,乾隆向全國公布了皇后去世的噩耗,諭旨日:“皇后同朕奉皇太后東巡,諸禮已畢,忽在濟南微感寒疾,將息數(shù)天,已覺漸愈,誠恐久駐勞眾,重廑圣母之念,勸朕回鑾;朕亦以膚疴已痊,途次亦可將息,因命車駕還京。今至德州水程,忽遭變故。言念大行皇后乃皇考恩命作配朕躬,二十二年以來,誠敬皇考,孝奉圣母,事朕盡禮,待下極仁,此亦宮中府中所盡知者。今在舟行,值此事故,永失內(nèi)佐,痛何忍言!昔古帝王尚有因巡方而殂落在外者,況皇后隨朕事圣母膝下,仙逝于此,亦所愉快。一應(yīng)典禮,至京舉行。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浩蕩的船隊載著富察皇后的遺體沿著運河向京城駛?cè)?。一路上,整個船隊被哀傷悲憤的濃云所籠罩。乾隆神思恍惚,茶飯不思。
“臣妾拜見皇上?!饼堉叟撏鈧鱽硪宦暻宕喽煜さ穆曇?。
“皇后?”乾隆猛地站起身來,愣愣地望著龍舟艙口:“是皇后的聲音?!?p> 他疾步跨出艙口,只見一個身著孝服的女人垂手立在龍舟艙外。
乾隆淚眼朦朧,分明看到富察皇后微笑著站在那里。他大喊一聲:“皇后!”猛地?fù)淞诉^去,一把將那個女人抱在懷里:“皇后,你去了哪里?你不能撇下朕啊!沒有了皇后,朕怎么活下去呀?!?p> “皇上,”女人慢慢抬起頭來,悲嗆地說:“皇上,臣妾是貴妃那拉氏?!?p> “那拉氏?”乾隆一把推開那拉氏,四下望著:“怎么是你?皇后呢?皇后在哪里?”
那拉氏“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哭訴:“皇上,皇后已經(jīng)仙逝了,您要保重龍體啊!”
“你胡說,”乾隆大吼一聲:“皇后不會死,她不會死的,該死的是你們這群廢物?!鼻〈藭r已處于瘋迷的狀態(tài)里。
“皇上,皇上——”宮女太監(jiān)紛紛跪倒在乾隆腳下。
“滾,去死吧,你們都該去死?!鼻’偪竦厮缓?。
“皇上!”乾隆身后傳來一聲怒喝,他慢慢回過頭來,太后鈕鈷祿氏拄著龍頭拐杖,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慢慢走來。
“皇額娘?!鼻∩裰旧陨郧逍?。
“皇上,富察氏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好皇后。她去了,額娘心里何嘗不是亂箭穿心??赡闶谴笄鍑幕实?,你要冷靜啊,朝廷上下有多少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去處理,你不能一味地沉浸在悲傷之中。照這樣下去,你就毀了,大清國也會因你而毀掉。皇上,你清醒清醒啊。”
皇太后的一席話,讓乾隆頓時清醒過來,他一下跪倒在太后腳下,失聲痛哭:“皇額娘,兒臣知錯了??苫屎笕チ?,兒臣心里堵得慌啊?!?p> 太后撫摸著乾隆的后背,柔聲道:“那你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吧,哭出來心里就敞亮了?!?p> “啊——”乾隆再也忍不住了,撲在母親的懷里,大放悲聲,連日來壓抑在心中的滿腔悲憤一齊噴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