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山羊胡道士
“塵歸塵，世上無緣法，神仙回廟?！?p> “土歸土，人間不太平，百鬼夜行?！?p> 一名青年道人手拿布幡走在街巷上，布袍草鞋，腰間系著黃皮酒葫蘆，容貌平平無奇，眉宇間是這個年紀少有的玩世不恭。
街上的百姓看著青年道人手里的布幡，低聲念著幡語。
十一月二十。
許平安今天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去送一份不一樣的壽禮。
當然這不討喜的活自然不能本色出演，想來想去許平安還是覺得神道司那份還沒來得及還回去的行頭靠譜。
一來遮去了本來面目，二來神道司的朵大可以扯張虎皮做大旗……
可是壽禮送什么好呢？許平安抬頭看見不遠處一塊臟石頭眼前一亮。
……
西城永安巷，沈府。
丹霞泣血，石獅吞光。
沈家擺起長坊，管家在門前招呼著賓客，家丁則牽馬就驢引人入席。
“張家布行，上等蘇州綢緞三十匹！”
“馬家玉鋪，鴻鵠瑪瑙玉鐲一對！”
“李家錢莊，白銀二百兩！”
……
許平安左手按著布幡，右手握著那塊圓潤的石頭臉不紅心不跳的湊上前去。
“去去去，你這不開眼的牛鼻子，還沒開席就等著來化緣?！?p> 管家不耐煩的伸手將許平安往外趕。
“我是來給沈老太爺祝壽?！?p> 許平安放定布幡笑著說道。
“哦？那你的賀禮呢？”
管家上下打量著許平安半信半疑道。
“當然是祝沈老太爺老而彌堅，堅如磐石……”
許平安晃了晃手中的青頑石胡謅道，管家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
“你這賊廝潑皮敢拿你家老爺找樂子，給我打！”
管家一聲令下，幾個有眼力見的家丁摩拳擦掌就湊了上來。
“師弟，你怎么提起來了?！?p> 突然，一只手摁在許平安的肩膀上。
回頭看去，卻是一個黃衣道袍的中年男人。
山羊胡，老鼠眼，眉宇間少了修道者的正氣，平添許多猥瑣。
“胡道長，這是你的師弟？”
管家陪著笑臉討好的說道。
山羊胡道士板起臉來。
“這化厄吉祥石可是我在觀里沐浴焚香親自開光的寶貝，有驅惡避災、逢兇化吉的神力，怎么？沈老太爺看不上我這東西？”
管家一聽頓時嚇得冷汗直流，連連鞠躬道歉。
“好生伺候著，莫要弄丟了你的身家性命?！?p> 山羊胡道士冷聲說道。
管家趕忙伸手從許平安手里接過“化厄吉祥石”，恭恭敬敬捧在手里。
“走吧師弟，別讓沈老太爺久等?！?p> 山羊胡道士不動聲色拍了拍許平安，自顧自走進沈府。
等許平安走進沈府，山羊胡道士已沒了蹤影。
戲弄了狗眼看人低的管家許平安心情大好，在沈府中閑逛一番，眼前著實熱鬧。
只見沈府里是瓊香繚繞，彩結鋪陳，描金的五彩桌上是異果佳肴，碧玉千花盆里是熊掌燒鵝。
運酒水的仆人忙忙碌碌，燒火的小廝黑臉白額，好不熱鬧。
許平安混進內堂，揀了沒人處坐定，一雙油乎乎的手往布幡上蹭了兩下等著開席。
之前見過的山羊胡道士就在不遠處的席位端坐，閉眼假寐。
不多時，小廝端酒上菜，許平安餓了許久埋頭就開始造。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婦人們帶著孩子離開，男人們劃著拳繼續(xù)喝酒。
有好事的人便捉弄山羊胡道士，讓他給大家露一手助助酒興。
山羊胡道士也不推辭，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說要給眾賓客露一仙法。
眾賓客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酒也不喝了牛也不吹了，就打算看看這山羊胡道士是不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許平安頭也不抬，不動聲色將稍遠的紅燒豬手和燒鵝移到面前……
山羊胡道士想了想說道：“凡酒過于平淡，今日正好趕上主家過壽，我且借壺仙酒祝壽?！?p> 眾人一聽都暗自取笑山羊胡道士吹牛，先不說世上有沒有神仙，就算有神仙人家憑什么借酒給你喝？
山羊胡道士也不解釋，隨手從案臺上拿了酒壺，壺嘴朝下倒光了壺中酒水。
然后山羊胡道士拿著空酒壺走到庭院里放下，月光清冷如水般灑在院子里。
山羊胡道士口中念念有詞，然后猛地打出一張靈符，靈符在空中金光一閃隨后燃燒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山羊胡道士取回了酒壺說道：“仙酒已借來，諸位請看?！?p> 只見剛剛還空空如也的酒壺，此時在山羊胡道士手里竟倒出一杯晶瑩剔透的瓊漿玉露。
眾賓客無不張大了嘴巴，一個個看呆。
山羊胡道士爽朗的笑道：“縱使是仙酒，卻無歌姬助興，喝著有什么意思？罷罷罷，且看貧道招一仙子為諸位助興！”
說完，山羊胡道士從破舊的道袍里取出一支毛筆徑直走到一面白墻邊上。
許平安暗自覺得好笑，這山羊胡道士果然是江湖雜耍，這八門雜耍手藝卻是純熟的緊。
不過許平安倒也沒去拆穿，畢竟他還是自己的便宜師兄不是？
只是有一點奇怪，這山羊胡道士不知怎么的越看越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只見山羊胡道士以酒作墨，賓客們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為白墻還是那個白墻似乎沒什么變化。
片刻功夫山羊胡道士便收了毛筆，見眾人疑惑不解，山羊胡道士又從袖子里摸出一支貢香。
山羊胡道士只用手一捻，那貢香便燃燒起來，很快屋子里泛起一層淡淡的煙氣，像是山間生了薄霧。
薄霧中白墻之上緩緩顯露出一副仕女探春圖，畫中一提燈美人，青衫薄裙，玉峰隆起，眉目傳情，傾國傾城。
賓客們無不看癡。
山羊胡道士輕笑道：“仙子既然來了，何妨出來一敘？”
說著，山羊胡道士取了燭臺對著仙子手中的提燈照了照。
須臾之間，風起廊亭，滿堂的燭臺搖曳不止。
眾賓客只見霧氣之中，提燈仙子緩緩走了下來。
有按捺不住的賓客想用手去觸碰，山羊胡道士冷哼一聲說道：“仙子豈可褻瀆？我勸各位珍惜襠下……”
賓客聞聲只覺胯下一涼頓時收了手，生怕惹仙子生氣讓自己一命嗚呼。
山羊胡道士撇撇嘴輕蔑的說道：“凡世縱然千般好，卻半點抵不上仙人福地?！?p> 眾賓客一聽這牛鼻子道士出言嘲笑，而且又是在這如花似玉的仙子面前丟了臉面，很是不忿。
角落里一個賓客掐著嗓子說道：“我看仙人福地也沒什么了不起，仙人？他有咱沈爺闊嗎？咱沈爺可還有神仙都沒有的寶貝！”
眾賓客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原來沈家早年得到一件寶貝，喚作避塵珠。
鵝蛋大小，照夜如晝，不生百蟲。
許平安眉頭一皺，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具體是何處出了差錯卻又說不上來。
沈老太爺本來不愿意當眾展露秘寶，但眼見山羊胡道士甚為輕蔑，又不想在仙子面前損顏跌面，于是便吩咐取來避塵珠以供觀瞻。
避塵珠端的神異，霎時間內堂亮如白晝。
然而就在這時，霧氣突然彌漫，須臾間不見五指。
等霧氣散去仙子消失不見，只有那面白墻上還畫著仕女探春，仙子手里的提燈還兀自有著火光。
回過神來，避塵珠與山羊胡道士盡皆消失。
秘寶丟失，沈老太爺啊呀一聲昏倒過去。
管家?guī)е叶∷奶帉ふ?，突然他想起胡道士還有個師弟也在宴席上。
來到內堂一看，許平安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只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