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再次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雕花小圓木盒。
“王爺,左棕色是金瘡止血丹,右黃白色是麻沸丸?!?p> 李鈺取過她遞過來的木盒子,指尖相觸又分離,還能感知到她遺留在木盒子上的點點余溫。
沈翊寧抬頭看著他,嫣然一笑,莊重地行過一禮:“愿王爺凱旋?!?p> 李鈺也回望著她,目光灼灼,朗聲說道:“多謝沈娘子,后會有期?!?p> 隨后不再猶豫停留,利落翻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元月二十六日,長安終于傳來消息,圣人下旨,命忠毅伯陳靖為鎮(zhèn)國大將軍,命其統(tǒng)領十萬大軍出征北狄,誓要奪回西州八郡。同時還命齊王李鈺為宣威將軍,隨軍出征。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正式出征,討伐北狄。
帝都長安,大明宮,綾綺殿。
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正躺在西側的胡榻上閉目養(yǎng)神,身上穿著紫紅色的空心繡直袖內襯,下身是錦衾絲緞裙,身上披了一件玉白色的狐貍皮薄披肩,耳上掛著點翠藍寶石耳環(huán),凝脂纖長的手上戴著鑲嵌紫晶的手鐲,雖然只是淡掃蛾眉,不過身姿妙曼、妍姿艷質,看上去十分明艷動人。
“貴妃娘娘,胡相到了。”
聽到殿外婢女的通傳,胡凌珍才緩緩睜開一雙嫵媚的丹鳳眼。
進來的正是胡凌珍的阿兄,當朝宰相胡應維。
“我的好哥哥,你可算來了?!焙枵鋫冗^頭,一雙鳳眼嬌嬌地望向胡應維,語氣有些嬌羞又有些嗔怒。
胡應維沉聲說道:“下毒的人失手了,很有可能已經暴露了身份,沒有辦法拖延涼州軍出征的時間了?!?p> 胡凌珍沒想到阿兄會失手,有些慌張地坐直了身子:“阿兄,如果他們真得打了勝仗,俘虜了賢達可汗,難保他不會......”
“慌什么慌,我早已留有二手。無塵道長那邊如何了?”
“阿兄,你還不相信我嗎?李鴻那昏君拼了命都想要長生不死,無塵道長送來的丹藥可是每月都按時服用著呢!”
胡凌珍輕蔑地說道。
“如此甚好。還有,皇后那邊呢?”
“那老婆子天天吃齋念佛,不問世事,不足為懼?!?p> “不可大意,派人好好盯住她。”胡應維還是有些不放心。
胡凌珍輕輕拉過自家阿兄的官袍衣領,想把他拉過來坐在胡榻上,不過胡應維今日心情不佳,沒有在綾綺殿逗留太久就離開了。
仙居殿。
東側偏殿內,一名衣著玉白色琵琶袖圓領道袍的婦人闔眼跪坐在偏殿中央。
婦人未施粉黛,雙手執(zhí)著一串沉香木佛珠,兩手之間不斷掐捻著一顆顆佛珠,口中念念有詞地吟誦著經文。在她的正前方,聳立著一座上好檀木雕刻而成的巨大臥佛佛像,寧靜肅穆,望而生畏。
許久過后,偏殿里闃然無聲。
殿中的婦人終于悠悠開口:“惜春,如何了?”
這名叫惜春的女官在一個時辰前就已經在偏廳后面靜靜等候了,終于開口說話:“回皇后娘娘的話,涼州軍已順利出發(fā),陳將軍和齊王殿下一切安好?!?p> “佛祖保佑,但愿一切順利。胡貴妃那邊呢?”
“回皇后娘娘的話,胡貴妃這幾個月還是如此,圣人似乎、似乎對貴妃娘娘更加癡迷了。”
婦人沒有應聲,闔眼沉思,復又響起了吟誦佛經之聲。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轉眼已經到了六月中旬。天氣漸漸熱起來,風和日暖,水綠山青。
師父還未歸家,偶爾來信報個平安。
沈濟去了西州的官衙醫(yī)署,幫忙救治一批又一批送回軍營后方的重傷士兵。
這一日,沈翊寧如往常一樣收到了師父的平安信,不過信中內容卻大有不同。
信中提及師父好友盧公之子意外重傷,需要大師兄前去醫(yī)治。大師兄不在堂里,這份求診自然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如今戰(zhàn)事已起,從涼州到瓜州的路途遙遠,商路早已不太平,時有北狄匪徒在途中搶劫和勒索商隊錢財,這一路上恐怕多有波折。
沈翊寧正收拾行囊,忽然聽見咚的一聲,一枚精致的和田玉佩從衫裙中滑落。原來是李鈺之前送給她的玉佩,當真是小巧精致、溫潤如玉,順手就將它放在了行囊里。
三人很快收拾好藥箱和行囊,與去往西域的相熟商隊匯合,啟程前往瓜州。
不到十日,三人終于平安到達瓜州盧宅。
盧榆和盧大娘子滿心歡喜地出門相迎,看見是一個小娘子帶著兩個年輕小郎君前來,很是意外,不過還是恭敬地迎著三人進屋,在偏廳稍作歇息。
盧家老夫人看見來得的人是一個年輕的小娘子,面色不虞,沉著臉便回了房。
盧老夫人氣憤地說道:“大郎,你看看,你請來的是什么人,一個小娘子懂什么醫(yī)術,枉你在長安為官幾十年,快把祁山公請來,我那可憐的孫兒呀......”
盧大娘子忍不住低聲啜泣:“榆郎,祁山公不能親自來就罷了,你不是說祁山公還有幾個高徒嗎?讓一個小娘子來敷衍我們,還算什么知己好友。我的兒呀,實在是苦命......”
康小井耳目極好,將里屋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小井憤憤不平地低聲說道:“沈娘子,他們怎么能如此議論你,你可是名副其實的妙手娘子?!?p> 沈翊寧無奈地笑了笑,這世道對女子多有偏見,早見慣不怪了。
盧榆與沈越交情頗深,知道沈三娘有些本事,安撫好母親和妻子后,匆匆回到前廳,連聲道歉:“沈娘子,請見諒。這邊請......”
東邊的廂房內,躺著一個極其消瘦的年輕郎君。
二十幾日前,盧家四郎盧嘉茂意外從私塾二樓的回廊處摔下,自那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只能勉強給其灌些流食湯水,如今呼吸越來越弱,日漸消瘦,想來快要撐不住了。
時不待人,沈翊寧立馬開始察驗盧家四郎的傷勢。
盧四郎的左邊腿骨關節(jié)處已經被悉心包扎過,沒有外出血。
沈翊寧取出一個模樣古怪的東西,是一個自制的簡易聽診器,仔細聆聽其胸腔的雜音,胸腔無積液,可是呼吸急促不安,而且很是微弱,的確很是兇險。
再細細按壓其胸腔和腹腔,皆無腫脹和骨折,幸好沒有內出血。
接著一指一指按壓他的脊柱關節(jié),頸椎、胸椎、腰椎骶骨和尾骨等等,皆完好無缺。
沈翊寧皺了皺眉,看來問題是出自頭部了,也是最棘手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