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屋漏偏逢連陰雨

　　明軍的突然夾擊，將佟養(yǎng)性部從中截斷，首尾不能相顧。

　　驚嚇之下，本來組織度就不高的漢軍青旗瞬間崩潰，原本剛剛凝聚出些許的集體榮譽感也蕩然無存。

　　少部分人沒頭沒腦的亂竄，直到被殺死或者跌倒在泥塘之中。

　　大部分人則是想逃，卻進退無門。

　　能夠組織反擊，穩(wěn)住陣腳的漢軍，是一個也沒有，眼見得潰敗之勢已不可阻擋

　　好在佟養(yǎng)性素來謹慎，身邊又有大隊親兵保衛(wèi)，勉強抵擋的住。

　　饒是如此，他也沒有心思收攏敗兵，而是自家逃命要緊

　　且戰(zhàn)且退，逐漸脫離了與明軍戰(zhàn)團的接觸，算是斷尾逃生。

　　然而，沒有了主心骨，佟養(yǎng)性帶去的許多漢軍直接拋盔棄甲，戰(zhàn)栗著向原本的同僚投降。

　　很快，本來就以力工民夫居多的漢軍被明軍主將擊潰，隨即向佟養(yǎng)性掩殺而來。

　　佟養(yǎng)性肝膽欲裂，卻發(fā)現(xiàn)地形同樣限制著遼鎮(zhèn)不能派出大批騎兵過來，只能沿著田埂追殺過來。

　　佟養(yǎng)性福至心靈，立刻讓隊伍里腿腳最靈活的先行回去報信。

　　隨后指揮著身邊人組成圓陣，盡可能的壓實自己的陣腳，避免二次奔潰。

　　然而，明軍像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變化，很快也轉(zhuǎn)變了陣型，兩翼形成了一個夾角，以集中攻擊一點的態(tài)勢，猛烈攻擊佟養(yǎng)性陣型的前部。

　　傷亡陡增之下，佟養(yǎng)性一直花大價錢養(yǎng)的親兵也戰(zhàn)意減退，開始向后攢退。

　　眼見漢軍的陣型就要崩潰，突然空中飛起一波箭雨，射倒了不少站位突前的明軍。

　　阿巴泰手挽長弓，緩緩走進佟養(yǎng)性陣型之中，身后則是大批下馬的正藍旗下馬騎兵。

　　女真本就善于騎射，下馬之后，仍有挽弓之力。

　　見到有主子撐腰，漢軍的腰桿也瞬間挺直了，甚至有了反攻回去的欲望。

　　只是對面明軍將領(lǐng)的也是不露破綻，居高臨下，占住了一片較長的田埂，前面則是長長的泥塘。

　　如果阿巴泰還要追擊，那么先頭部隊就會暴露在火器排射之下，那可是什么甲都能打穿，更不要說穿行泥濘中，將會使正藍旗蒙受更大損失。

　　阿巴泰握緊雙拳，如果此時原本的白巴牙喇兵沒有被黃臺吉全部收走，那么自己還可以命令他們迂回作戰(zhàn)，尋找戰(zhàn)機。

　　但是現(xiàn)在的自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拿對面的明軍將領(lǐng)并沒有什么辦法。

　　雙方的主將就這樣無言的對峙了一會，隨后默契的各自有條不紊的向后撤退。

　　劫后余生，佟養(yǎng)性的面色十分蒼白。

　　見到阿巴泰后，也是萬分慚愧。

　　但阿巴泰卻異常溫和，甚至主動向佟養(yǎng)性噓寒問暖。

　　畢竟?jié)h軍的炮營可是建州當前最重要的戰(zhàn)略資產(chǎn)，萬一有個閃失，阿巴泰完全能想象黃臺吉的怒火。

　　好在佟養(yǎng)性素來謹慎，這次帶往前線拆墻的五千人，也沒有一個是炮營出身，大多是沒什么技能的苦力。

　　阿巴泰松了一口氣，但是折損了兩三千人力，也讓佟養(yǎng)性大為肉痛。

　　雙方一合計，再如之前一般各自為戰(zhàn)顯然是行不通的，于是決定先由漢軍鋪路，為正藍旗平整土地，正藍旗則隨之前進，保護漢軍的側(cè)翼和后方。

　　這樣一來，阿巴泰的推進速度便大大減慢，再加上明軍不時的突然騷擾、劫營，足足又過了七天，才重新推進到第二排石墻。

　　望著眼前被拆散的石墻，胸口淤積著好大一口怨氣的阿巴泰揚起馬鞭，奔回本陣。

　　“兒郎們，我知道你們在泥地里蹚了這么多天，早已都是怒火沖天?！?p>　　“說好的出了遼東去搶金銀，搶絲帛，搶女人，現(xiàn)在金銀在哪里？絲帛在哪里？奴婢又在哪里？”

　　阿巴泰的這句話，其實是他在軍中經(jīng)常聽到的怨言，此時他毫不避諱的講出來，反而激起了士卒的共鳴。

　　或高聲狂嘯，或拍打著盾牌和胸膛，表達心中的不滿。

　　阿巴泰戟指向前方道，“想要這些東西么？他們就在南面！只要我們?nèi)スタ肆诉|鎮(zhèn)那幾座小小的城堡，破了漢人的山海關(guān)，那以后他們的金銀財寶，兒女肥田就任由我們予取予求！”

　　貪欲讓他麾下的士兵紅了眼睛，恨不得放開馬韁，直奔南方而去。

　　“但是，不是誰都有資格去南方搶劫的，總有人要留在遼東戍守。你們這些人中，不也有不少沒趕上前年入關(guān)的盛況嗎？”

　　被阿巴泰馬鞭所指，曾經(jīng)在已巳之變中被迫留守，看著同伴搶來大量財富的騎士頓時一片沸騰。

　　誠然，建州制度中，每次出軍劫掠，都會留下相當數(shù)量的正兵和精銳留守。

　　久而久之，決定誰出征、誰留下的權(quán)力，也成為了八旗貴族們駕馭下屬最有力的馬轡。

　　“能決定這一切的，只有汗王。而我們這次出征的目標，就是汗王屬意要攻下的城池，大凌河！”

　　“只有攻下這里，才能阻止明國向廣寧推進，你們的農(nóng)奴，才能在廣寧周邊的土地上收獲更多的糧食。更重要的是，你們才能獲得大汗的恩賜，成為首批入關(guān)的勇士！”

　　聽到這里，阿巴泰這嫡系五千名正藍旗騎士再也按捺不住，齊齊揮動著武器，口中高喊“入關(guān)！”“入關(guān)！”

　　見軍心可用，阿巴泰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已經(jīng)讓斥候偵查過，過了這第二道石墻，明軍還沒來得及改造稻田，可以說一片坦途，都是長滿長草的荒灘。

　　而那幫之前與自己在泥地里反復(fù)拉鋸的明軍，在丟失了石墻，正沒命地向大凌河堡的方向狂奔。

　　被他們困在這里這么多天，阿巴泰當然不想放過他們，更不想讓他們回師增強大凌河堡的城防。

　　低頭與佟養(yǎng)性交代了幾句，又留下正藍旗其余的步卒保護漢軍炮營，阿巴泰急不可耐，便下達了全軍出擊的指令。

　　歷經(jīng)這么多時日下馬步戰(zhàn)，正藍旗騎士坐騎的馬力也都保存得極好。

　　不到一頓飯的功夫，他們就看見了遠遠小坡上搖曳的明軍軍旗，還有飄起的炊煙。

　　這幫蠢人！阿巴泰獰笑著，沒想到明軍這么輕易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他握緊長刀，感受著戰(zhàn)馬掠過長草沖鋒的速度感，剛要調(diào)整姿勢準備砍殺。

　　只是這時他的戰(zhàn)馬突然停頓，前蹄陷入了原本平整的泥地，慣性將尚是懵懂的阿巴泰整個人甩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