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萬歲

　　當黃臺吉看到滿桂的時候，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感到驚恐。

　　滿桂所帶領(lǐng)的大同邊軍，在之前的德勝門之戰(zhàn)中已經(jīng)被擊潰。

　　隨后他收拾人馬，又參加了遼鎮(zhèn)同建州的廣渠門大戰(zhàn)。

　　因此，黃臺吉對這名疑似有蒙古血統(tǒng)的猛將印象還是非常深刻的。

　　問題是，為什么明國皇帝要把這位猛將雪藏到這個時刻？

　　與黃臺吉并肩作戰(zhàn)的科爾沁頭人奧巴此時則已經(jīng)對他有點懷疑了。

　　“貝勒爺，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冒出來這么多明軍?”

　　黃臺吉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讓奧巴率領(lǐng)科爾沁部先頂上滿桂這支生力軍，同時令身旁親兵前去探查。

　　片刻后，親兵來報?！按蠛梗闆r不妙。這支明軍背后是煙塵滾滾，似乎還有大軍來襲，更有不少明軍正在架設(shè)虎蹲炮，似乎準備長久作戰(zhàn)。”

　　果然如此，黃臺吉心想，險些中了明國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之計。

　　滿桂身為明國大將，絕不會無謂的前來送死。

　　一定是從西北趕來勤王的邊軍令明軍實力大增，因此滿桂便借機設(shè)下埋伏。

　　而之前明軍大膽出城，以及被阿濟格咬住，又增派援軍被自己埋伏，都是在放長線，釣大魚，目的是將自己此次入塞的主力吃掉！

　　即使明軍在這場鏖戰(zhàn)中損失一定不會比建州少，甚至可能全軍盡歿，但區(qū)區(qū)建州，又怎么同明國比拼人力和軍隊的補充速度呢？

　　也許建州依然能贏得這場戰(zhàn)役，但卻會因此輸?shù)暨@場戰(zhàn)爭。

　　想到這里，黃臺吉不再遲疑，立刻讓親兵傳令，讓大貝勒代善和八貝勒阿濟格立刻撤回大營。

　　自己則是擺上一張笑臉，去尋科爾沁頭人奧巴。

　　“奧巴，我已派人查探過了，這支明軍不過是之前被我們擊潰走失的小股部隊，沒有什么威脅！”

　　奧巴狐疑道，“真是如此嗎？為什么我的兒郎都覺得這支明軍不好對付？”

　　“都多少年的親家了，你還信不過我嗎？”

　　在黃臺吉頗有迷惑性的笑臉下，奧巴最終還是被說服了，答應(yīng)先頂著這支突然來援的明軍，等待建州消滅明軍主力后前來支援。

　　沒想到片刻之后，黃臺吉突然折返。

　　“奧巴，情況有些變化，明國其他地方的勤王兵似乎趕來了，依我看，咱們還是先撤吧！”

　　奧巴有些惶恐，更有些憤怒。

　　“那現(xiàn)在怎么辦？當日在遼河邊上，可是你向我打著保票，說那明國京師財富無數(shù)，唾手可得?？墒乾F(xiàn)在咱們連命都快沒有了！”

　　黃臺吉面帶歉意，“明國這些勤王軍確實狡猾，我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埋伏?！?p>　　隨后話鋒一轉(zhuǎn)，“但他們只不過在他們君主面前裝裝樣子，并不敢真的同我們正面交鋒?！?p>　　他又道，“奧巴，依我看，你們科爾沁部先撤吧，我們兩黃旗留在這里，幫你擋住明軍的糾纏?！?p>　　聽到黃臺吉的保證，奧巴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那便如此吧。城下還有那么多明軍，你可別被他們包圍了?！?p>　　黃臺吉不屑道，“那些只不過是明朝隨意抓丁的民兵罷了。他們?nèi)舾疑锨皣∥覀儯褪茄蛉牖⒖?。你不用?dān)心?！?p>　　打馬回到自己軍中，身邊親兵問向黃臺吉，“大汗，我們兩黃旗也撤嗎？”

　　黃臺吉陰冷笑道，“不急，我建州鐵騎來去如風(fēng)，明人根本攔不住我們?！?p>　　“先等科爾沁人走完，城頭的大炮一定優(yōu)先對準他們射擊，我們便順著那發(fā)炮的空當，緊跟著蒙古人離開戰(zhàn)場。”

　　城頭之上，氣氛一掃剛才的低沉。

　　雖然不知道建州軍為什么在滿桂只有數(shù)千人的支援下選擇撤退，但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次的撤退不會再是誘敵了，而是真退。

　　原本面臨滅頂之災(zāi)的邊軍，還是保住了！

　　李守琦興奮喊道，“想走？給我狠狠的打！”

　　崇禎從旁觀察，突然擺手說道，“別急，你看這向南逃竄的騎兵，是不是黃臺吉？”

　　李守琦一愣，說道，“黃臺吉所帶的大汗親衛(wèi)，應(yīng)該都是戴黃纓子的吧？”

　　“眼下這支人馬，服色頭盔和建州騎兵并不相同，倒像是蒙古人。”

　　“那便是了?！背绲濣c頭道，“塘報中提到過這次建州入塞，還帶挈了不少蒙古部落兵?！?p>　　他搖頭道，“黃臺吉一定是想利用這些蒙古軍，吸引我們的火力，這樣他便可以在我們的火力空當下竄逃，減少自己的損失?！?p>　　李守琦恍然大悟，“陛下所言極是，此賊果然奸詐，難怪先撤走的也是紅纓子的和白纓子的部隊?！?p>　　“既然如此，要不我們先不發(fā)炮，等到這些黃纓子的建州兵要走再打？”

　　崇禎聞言，頓時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決議。

　　如果這次炮擊，能夠重演上次寧遠的輝煌，直接重傷或者打死建州大汗黃臺吉，自然最好。

　　建州真正開始建章立制，統(tǒng)治蒙古，收服朝鮮，其實都是在已巳之變后，在黃臺吉的一手主導(dǎo)下完成的。

　　此時多爾袞還未成年，阿敏、阿濟格有勇無謀，代善、莽古爾泰非經(jīng)國之才，如果再次上演一次奪嫡，也許建州就會從內(nèi)部崩潰了。

　　不過這個時代的火炮畢竟精度有限，更不是狙擊槍，能夠一顆炮彈不落地打中敵人就是燒高香了，更不用期待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

　　崇禎微一斟酌，想到了更長遠的地方?！安唬热稽S臺吉要保留實力，那就放他走?！?p>　　“且先痛擊入寇的蒙古諸部好了，不過也留下兩門炮，算是送那黃臺吉一程?！?p>　　李守琦自領(lǐng)旨而去。果然，在明軍的炮擊下，率先后撤的科爾沁部人仰馬翻，損失慘重。

　　輪到留下殿后的兩黃旗，反而只有兩枚紅夷大炮的炮彈，軍容倒是齊整的多。

　　此時，城下的明軍主力此時已經(jīng)苦戰(zhàn)了一個多時辰，見建州兵離去，也是有心殺賊，無力出擊。

　　而唯一的生力軍滿桂，因為滿打滿算只帶了一千名大同騎兵，與撤退的黃臺吉大軍相形見絀，也并不敢上前邀戰(zhàn)，只是帶著部下墜在敵后開火騷擾，撈取些許戰(zhàn)功。

　　待建州軍完全退去，昌平軍、大同軍、宣府軍、山西兵合到一處。

　　不知是哪個已經(jīng)戰(zhàn)到脫力的昌平兵鼓起最后的一點力氣，突然大呼了一聲萬歲。

　　軍士的呼喝聲由稀稀拉拉變得整齊，從浴血奮戰(zhàn)的邊軍，城下的義勇軍，再到城頭的京營。

　　“萬歲”聲此起彼伏，響徹城頭，驚走了鴻雁，照亮了天邊最后一道如血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