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李楠坐在公交車上，仍然沒有想通，當初說好的事情，為什么會突然變卦。她沒有去質問陳永軍當初安慰自己的話究竟是自己捏造的，還是確有其事。到現在這般田地，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就算得到答案，也是徒勞。公交車緩慢地行駛著，窗外的霓虹燈，在夜色的襯托下，從各種燈罩里透出微光。點亮了萬家的希望，也照出了異鄉(xiāng)人的彷徨。
陳樂在幼兒園里呆了一個星期，就被強行終止了學習。廠子弟幼兒園只有兩個小班，招的都是本廠本市戶口的員工子女。剛來幼兒園的第一天，陳樂被幼兒園趙老師安排進了其中平均年齡稍小的班級里。趙老師引著她進了教室，招呼其他同學安靜端坐，就開始面向全班同學介紹這位新來的成員。趙老師介紹完了，讓陳樂向大家打招呼。陳樂像一個還沒學會說話的小孩，悶在原地不語。她看著臺下穿著各異，頭上扎著可愛頭花的同學，有的竊竊私語，有的發(fā)出意義不明的笑聲，開始手足無措。她既不理解這些人為什么都在這里，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也要站在這里。趙老師見陳樂遲遲不語，便讓大家一齊鼓掌，歡迎新同學，將她帶到了一張沒有坐滿的小桌面前坐下，和其他幾個小朋友同桌。陳樂坐下后，心中的小鹿依然跳個不停。第一次看到這么多人，全都坐在教室里，聽著臺上老師指揮，而自己卻連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才好，只好愣愣地看著同桌的舉止，仍然不為所動?！瓣悩?，陳樂！”趙老師叫了兩聲，陳樂才反應過來，似乎有人正叫著自己的名字。大家循著趙老師的目光望去，齊刷刷地盯著那個叫“陳樂”的新同學?！罢J真聽講，跟著老師一起...”陳樂第一次被點名，窘迫地連老師的話全然聽不清了，只知道有人正在吃吃地笑著。
后來幾天里，陳樂在所有的同學眼中，都是悶悶傻傻的形象。但陳樂不在乎，她每天都盼望著午休醒來，老師給同學們發(fā)點心的時候。每個人端坐著，挺著直挺挺的，不算寬闊的背，等著趙老師將兩片小餅干放在自己座位上的碟子里，再擺上一杯茶水。等到趙老師下達指令說可以開動時，陳樂拿起一塊餅干，一下全部放在嘴里大口咀嚼著，香香的，脆脆的，甜甜的。還沒認真回味餅干的味道，隨即就后悔了。后悔吃得太快了。到吃第二塊的時候，她只是微張著嘴唇，小心翼翼地挨著小餅干，含化了一小口，再一口...直到把它們全都吞沒掉。這是陳樂在幼兒園里，乃至城里，度過的，最開心的時光。
那天，外公來到幼兒園，擔心趕不上回鄉(xiāng)下的小巴車，把正上著課的陳樂接走了。原是因為作福夫婦在得知兩人因為借錢和陳家鬧僵時，體貼他們在城里還得打拼一段時間，便決定接孫女回鄉(xiāng)下，替他們繼續(xù)再照顧一段時間。只是沒想到，這一回，就是十年的光景。
離開城里后，陳樂又重新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充滿安全感的鄉(xiāng)下。這天，李桃正在給女兒劉妍梳小辮。陳樂好久不見妹妹，跑來見到后格外歡欣。劉妍見到姐姐，卻并沒有表現出同樣的高興，只是瞥了一眼姐姐便把頭偏向一邊不理。陳樂不解?？粗钐艺诮o劉妍梳著麻花辮，心里生出了羨慕的感覺。外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就把自己的頭發(fā)全部剪掉了，自己也變成了假小子。沒有扎過皮筋，頭上更沒有好看的辮子和頭花。劉妍扎完辮子后，獨自跑開了。陳樂想跟著妹妹一起，突然腳下一滑，跌進在了稀泥坑里。妹妹聽見聲響，看見姐姐摔了，便大聲笑起來。陳樂狼狽地站起身，看著突然變得有些陌生的妹妹，有點泄氣。劉妍不服氣地說，“在城里上過幼兒園，又怎樣，不稀罕！”劉妍說完就跑遠了，只有陳樂，還留在泥坑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