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望京（五）

　　（今生）

　　“你，要上去坐坐么？”白霜眼波流轉，雖不是第一次邀請他，但想想自己已為人妻的身份，她還是有點忍不住臉頰泛紅。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銷魂。眼前傾城之貌的姑娘，借著月光邀請，這世上估計也沒幾個人能拒絕掉。

　　看出眼前姑娘的害羞，唐秀宸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霜兒今天還是好好休息吧，回去之后，我來籌備婚禮以及婚房事宜。”

　　她輕輕點頭。

　　“如果明天有時間，帶你去公司看看？”

　　“你的公司？”

　　“嗯，北宸集團，這幾天都沒來得及和你說?！?p>　　“好?！?p>　　“上午我來接你?！?p>　　她再度輕輕點頭。

　　臨別，他伸出雙臂，輕輕抱了抱她。隔著襯衫依然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火熱，和那股熟悉的干草味道，她伸出手環(huán)住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那是用全世界都換不來的安心。

　　或許是在北楓、在望京太過熱烈，這一世，他們的情感更像是潺潺涓流，溫柔、細膩，綿延不熄。

　　從第一眼開始，她對他的愛就沒有絲毫掩飾，而他，也在用只屬于她的溫柔，默默回饋。

　　對于白霜而言，輪回似乎比生死更可怕。她害怕失去、害怕丟棄，她不確定是否會在某一次輪回當中，丟失了關于那一世的所有記憶，丟失了有關唐秀宸的一切。

　　好在這一世，她找到了他，并且成為了他的妻子。

　　她洗漱完畢，坐在陽臺的落地窗前。鋼印落下的瞬間一直回蕩在她的腦海里，那一世的熱烈而不得終，終于在這一世有了結果。

　　左手無名指上，一枚精美的鉆戒熠熠閃耀，她想起那一世，唐秀宸在郡守府里為她布置的一切。

　　他為她撥出了郡守府最大的一處院落，雖不比皇宮，但百般呵護的森嚴防衛(wèi)讓她安心。

　　北方戰(zhàn)場硝煙不斷，他時常領兵出征，每次出征前，他至少留下兩個兵團于府中，專職保護白霜的安全。

　　她喜桂花，北楓偏寒，不適桂花生長。即便如此，他還是差人從遙遠的十三郡運來桂花樹，栽種在她的院落，好在有一兩棵爭氣地活了下來。

　　入秋，漫天的花瓣隨風舞動，煞是好看，楓葉是北楓的象征，但在郡守府，漫天飄散的桂花帶給了她望京從未給過的溫暖。

　　當某天

　　雨點輕敲你窗

　　當風聲吹亂你構想

　　可否抽空想這張舊模樣

　　來日縱使千千闋歌

　　飄于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

　　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

　　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因你今晚共我唱

　　……

　　陳慧嫻的歌聲回蕩在客廳里，或是輪回的緣故，白霜對老歌情有獨鐘，這一點倒是與唐秀宸不謀而合。

　　她拿起手機，想打給他，又猶豫時間太晚。如此輾轉，倒是白霜許久以來難得出現(xiàn)的情緒。

　　“睡了么？”猶豫許久，她還是編輯了一條短信，給他發(fā)了去。

　　“還沒有，在聽音樂?！?p>　　“聽音樂？”

　　“嗯，緊張的時候，習慣這么放松?！?p>　　“為什么緊張？”這句話剛發(fā)過去，白霜輕輕笑了笑，因為她突然察覺到，似乎自己也在緊張。

　　她有點想他，明明都已經(jīng)領完證了，但他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總覺不安心。

　　“可能…是有點不太習慣，又或者，是有點想你?！?p>　　短短的簡訊，她的心狂跳。

　　“嗯，我也是?！?p>　　阿秀，你知道嗎？曾經(jīng)的我以為，會永遠地將你失去，我無比痛恨將你留在津城的決定，甚至無比痛恨對父皇投下的那杯毒酒。那一世，若我堅持放棄身份，或許我們會結善果。

　　她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這一世在遇見他之后，一個又一個從前幾乎未有的情緒蹦出來。這讓時常沉浸于兩世記憶的白霜心中五味雜陳。

　　曾經(jīng)的我，毀了北楓，毀了西川，毀了你用一生守護的一切，唐秀宸，這一世我又該如何彌補你？

　　……

　　次日，上午十點，唐秀宸的車準時等候在樓下。早早起來梳妝打扮的她，光彩亮麗格外美艷，即便是唐秀宸，在看到她的時候，也遲遲不愿將目光從她的身上離開。

　　“這二位是？”望著站于唐秀宸身后的兩名黑衣男子，白霜不解地問道。

　　“公司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之一老常，他一直不放心我的安全，所以特定請公司派來他們跟在我身邊，算是我的助手兼保鏢吧。”他微笑著回答。

　　其中的一名黑衣男子走上前來，沖著白霜笑道：“嫂子好，我叫肖飛，以后還請大嫂多多關照?！?p>　　另一名黑衣男子則是略顯冷漠，他看向白霜，微微點頭：“大嫂好，我叫肖馳?！?p>　　聽到他們的稱呼，白霜精致的面頰上浮現(xiàn)一抹紅暈，被稱為“大嫂”可是她人生頭一遭，即便這稱呼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p>　　肖飛、肖馳？原來是蕭家二兄弟。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白霜沖著二人微笑點頭。

　　“你的公司，大概是做什么的？”路上，她問他。

　　“大學的時候，我和老常合伙經(jīng)營了一家小的咖啡廳，從內(nèi)容的角度出發(fā)，后來也算是有了不錯的效益，這應該算是北宸的雛形?！?p>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的北宸有實業(yè)部、銷售部、內(nèi)容部、私業(yè)部這幾個部門，待會兒到了之后我?guī)闳タ?，今天老常也在，他對你一直很感興趣，終于等來了見面的機會?！?p>　　或許，又會見到一位故人，她在心中暗暗地想。

　　NJ市中心最繁華的一幢寫字樓，北宸集團在這里租下來整整五層作為公司總部。就像唐秀宸說的，經(jīng)過多年發(fā)展，目前的北宸已經(jīng)自成體系，每個部門都能達到獨立運轉的程度。

　　或許是出身原因，他更喜歡將工作重心放在內(nèi)容部，涉獵到影視、書籍、音樂等多個行業(yè)的內(nèi)容部，也是北宸集團最為核心的部門。

　　常十三，北宸集團的另一位創(chuàng)始人，此時的他正坐在唐秀宸的董事長辦公室里，悠哉悠哉地喝著茶水。

　　依然是那個虎背熊腰，豪爽剛毅的漢子，這是白霜看到這一世的常封第一眼的感覺。

　　那一世的他，和他的楠樺軍在十三郡，以十五萬的軍力在落日平原上硬抗四十萬的南楚大軍，最終楠樺軍在剿殺三十萬敵軍之后，落得了全軍覆沒的下場。軍團長常封寧死不降，于落日平原橫劍自刎，殺身成仁。

　　看到常十三的第一眼，白霜眼中蒙起一層霧水，那一世，他們?yōu)榱怂?、為了西川，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p>　　“呦！弟妹？！久仰大名！”常十三眼前一亮，繞過桌子張開雙臂，作勢就要給白霜來個熊抱，結果被唐秀宸擋在后者身前，一拳擋了回去。

　　這樣的唐秀宸讓白霜有點驚訝，或許，也只有在相識許久的老友面前，他才會展現(xiàn)出自己不同的一面吧。

　　“他剛從國外回來不久，腦子還沒轉過來，你別介意?！彼仡^，似乎怕常十三的舉動嚇到她。

　　她笑著搖搖頭，心中有的只是溫暖。

　　白霜走上前，笑著沖常十三伸出手：“常大哥，這些年，謝謝你對阿秀的照顧?！币仓x謝曾經(jīng)的你，為西川付出的一切，她心里默默地想。

　　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常十三笑了：“照顧談不上，畢竟公司阿秀是主導，我也就是幫著打打下手?！?p>　　唐秀宸白了他一眼。后者望向二人身后：“妍妍呢？那妮子沒來？回國這段時間天天嚷嚷著要我請她吃飯賠不是，也不知道哪里得罪這個小妮子了。”

　　白霜心里暗笑，這對歡喜冤家，注定這一世也平靜不了。

　?。ㄇ笆溃?p>　　魏征退下，棲鳳宮沉默許久，白霜輕輕開口：“阿秀，左相他…”

　　話音未落，唐秀宸便將其打斷：“恐怕，此事并非他一人之見?！?p>　　“阿秀的意思是？”

　　“左相魏征、右相司徒盛、御史大夫崔宏圖，這三位一品大臣雖然各自之間常有間隙，但對于地方官員他們的想法可是一致對外?！碧菩沐防湫Α?p>　　“因為他們的存在，先皇在世時就始終覺得地方軍是對中央兵權的威脅，或許是礙于北方幾個大郡，才遲遲未能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p>　　白霜接過話頭：“這些世襲的貴族官員，自身產(chǎn)業(yè)早已遍布西川，地方勢力的強勢，很容易讓他們束手束腳?！?p>　　“諸如此類，才是西川內(nèi)部最大的蛀蟲！”唐秀宸雙手負于身后，轉身看向窗外，幽幽說道：“明日朝政，此事怕也難以改變，霜兒剛剛登基，首次征戰(zhàn)之事，便依他們之見吧。”

　　她擔心：“可目前楓軍也只有鳳將軍和靈壁軍駐扎在都城，十五萬的大軍南下，會不會太危險？”

　　白霜沉吟片刻：“還是調(diào)第一軍團一起南下吧，畢竟是老牌的中央軍團，即便兵團長輪調(diào)，想必也不會有損太多戰(zhàn)力。”

　　聽出她語氣中的擔憂，唐秀宸笑了：“此番出征，我會隨鳳池一同南下，如今都城局勢未穩(wěn)，中央軍團還是盡可能多的留在霜兒身邊吧?！?p>　　她黛眉微蹙，還欲說話，帳外的唐秀宸已拱起手來：“陛下若無事，臣先告退?！?p>　　白霜狠狠瞪了他一眼，唐秀宸輕笑，隨即緩緩后退。

　　望著他后退的身影，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唐秀宸！？”

　　“在呢?！?p>　　“此番出征，一定要順利、平安地回來。這是朕的旨意，不得違抗！”白霜提高音量，終于在他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君主風范。

　　他心中一暖，未再接話，轉身快步離開。

　　離開皇宮，唐秀宸和蕭家兄弟直奔城外的軍營而去，子時已過，但靈壁軍的軍營依然是燈火透亮，崗哨不斷。

　　雖然鳳池和玉相是楓郡當中的女將軍，但二者治軍之嚴格可絲毫不弱于常封和陰鴻，甚至猶有勝之。

　　若論軍團整體戰(zhàn)力，靈壁軍在北楓軍內(nèi)可以排上第一的位置。這也是唐秀宸為何放心讓鳳池率軍出征，南下進攻同為十五萬的地方軍隊。

　　雖同為地方軍，但北楓軍和上承、石丘那些烏合之眾的戰(zhàn)力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前者的戰(zhàn)力絲毫不輸中央軍團，而后者，在唐秀宸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巡邏的侍衛(wèi)見唐秀宸三人，隨即站定身形，插手施禮：“將軍！”在軍中，人們還是習慣稱呼他為“將軍”而非“大人”，唐秀宸一直也覺得自己和文官搭不上邊。

　　在外人看來，西川十三個郡守當中，他是最為特別的那一個。

　　“鳳將軍休息了嗎？”

　　“回將軍，鳳將軍此時還在中軍帳看兵書?！?p>　　唐秀宸點點頭，帶著蕭家兄弟向中軍帳快步而去。此時偌大的中軍帳燈火通明，鳳池身披甲胄，端坐于帥案后，沉浸于兵書的模樣甚是專注，甚至唐秀宸三人進來，她都未有察覺。

　　“咳…”蕭慕錦輕咳一聲，鳳池驚醒，看著進入帳內(nèi)的三人，臉上涌現(xiàn)一抹喜色。

　　蕭慕華輕輕笑道：“我們鳳將軍專注起來，還真是能將整個西川都忽視啊。”他們之間的關系，用親人形容都毫不為過，私下之間說話也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

　　鳳池站起身形，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即轉頭看向唐秀宸：“秀哥不是去了皇宮？怎么不住在行宮，如此深夜還要回軍營?！?p>　　“左相魏征連夜進宮面圣，據(jù)他所說，上承王和石丘王于二郡集結了十五萬的地方軍，欲對南屏郡發(fā)力?！?p>　　聞言，鳳池一驚，隨后鳳目微瞇：“魏征的意思，是讓楓軍南下？或者說，是讓靈壁軍南下？”

　　唐秀宸暗道一聲聰明。

　　“嗯，中央軍團正在輪調(diào)，此時動彈不得，白靈白寒能看到，朝中那些大臣自然也能看到。如今都城附近的地方軍只有楓軍，此戰(zhàn)，避不得?！?p>　　還未等鳳池接話，唐秀宸又道：“此番，我會隨你一同南下，西川局勢動蕩，此戰(zhàn)是對西川的考驗，也是對北楓的考驗，所以只能勝，不能敗?！?p>　　“這也是霜…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派第一軍團一同南下，但被我推掉了。若是和戰(zhàn)力不穩(wěn)的軍團并肩作戰(zhàn)，恐損靈壁軍的戰(zhàn)力?！?p>　　鳳池點了點頭，隨后鳳目一亮，傲然說道：“區(qū)區(qū)十五萬地方軍而已，在我看來，那和十五萬待宰的豬羊沒什么區(qū)別，我視之如草芥！”

　　蕭家兄弟相視而笑，在他們的印象當中，眼前姑娘的字典里似乎從未有過“退縮”二字，無論行軍途中多辛苦，無論平日里的操練多困難，鳳池都做得甚至比男人更好，這也是為何靈壁軍能夠成為楓軍第一軍團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