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璘暫時不參與會試,賈母、賈政雖然覺得賈氏出人才的時間因此而延后,卻也認(rèn)為好歹算是給了賈寶玉等子嗣追趕的余地。
王夫人等人也認(rèn)為賈璘不再急于考試,賈寶玉等子嗣的壓力也就沒那么大了。
另外,要是按照迷信的說法,賈璘就應(yīng)該趁勢接著考才對——所謂運氣來了,就要抓得更緊些?,F(xiàn)在賈璘自己決定外出游訪,即便他說是去金陵尋祖,眾人心里也覺得他還是貪玩罷了。
賈璘暗定的主意,自然是要去尋找自己今生所愛,提前做足這份“功課”。至于科考,即便他明年中得進(jìn)士,才是十四歲的少年,不會被朝廷重視也是肯定的。
與其如此,不如為以后做更多的大事,去做提前的安排和準(zhǔn)備。
總是眾人的態(tài)度一致,這餐飯吃得也是各有心事。
賈璘隱隱可以感覺得出來,賈母、賈政恨不得自己立刻就出發(fā)呢。
聚餐后,賈母和賈政再要命人拿來銀子看賞,賈璘堅決拒絕了:“掛名田產(chǎn)許多,業(yè)已足夠生活?,F(xiàn)南下?lián)P州,盡管讓璉二哥用錢就是了?!?p> 見他執(zhí)意不收,賈母、賈政都暗贊他年少有志氣,只好待他回來時再做計較。
“到了揚州,定要好生問候你姑母、姑丈?!辟Z母帶著殷切的希望說道。
賈璘拱手應(yīng)命,賈政忍不住笑問道:“以賢侄將行走千里,可否做個對聯(lián)?”
賈璘立刻挺胸答道:“萬里騰飛仍有路,莫愁四海正風(fēng)塵。”
沉吟片刻,賈政慨嘆道:“好個解元郎!”
賈母擔(dān)心他借此罵賈寶玉,連忙詢問丫鬟鴛鴦:“外面是何人吵吵喊喊?”
鴛鴦看了看賈璘,笑著答道:“是大老爺和東府的珍大爺,也派人來祝賀解元老爺呢。”
這是那邊東院的賈赦,以及寧國府的賈珍等人,也分別派人來祝賀。賈璘順便就此告別賈母、賈政等人,走出榮慶堂。
賈寶玉悄悄地跟了過來,對他要外出那么遠(yuǎn)的路,感到既為他擔(dān)心,又為那樣的遠(yuǎn)游覺得神往。
“璘哥哥,我當(dāng)初見到你的時候,就認(rèn)定你的膽子很大。”他笑嘻嘻地說道。
“在自己的國度里行走,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賈璘笑著回道。
賈寶玉還是給他豎個粉嫩的大拇指:“璘哥哥,我剛才因為父親在場,沒有敢說要跟你前去的話?!?p> 賈寶玉即便出府游逛,也都是仆婢成群,伺候得無微不至。這位賈府的嬌貴公子出門閑逛尚且不便,更不要說離家千里之外了。
“世人并不需要做同樣的事。”賈璘只好安慰他說道,“我既算是游學(xué),又的確想出去走走。可你還要留在府中,承歡于老太太和父母膝下?!?p> 賈寶玉用黑亮的大眼睛仰頭看著他,眼神卻顯得很空洞。
“你身體還弱,需要多加保養(yǎng)?!辟Z璘再次寬慰。
似乎想起來什么,賈寶玉抬手攥住頸下的那塊美玉。
見他想要發(fā)脾氣摔玉,賈璘連忙按住他的手:“寶玉,每個人都有護(hù)身寶物,你需仔細(xì)對待這寶物?!?p> 緩緩地放下手,賈寶玉看著他問道:“璘哥哥,你有什么寶物?”
賈璘家世窮困,自然沒有什么隨身寶貝,,只好找個借口:“我有一柄寶劍,可以得空舞弄幾下?!?p> 輕呼口氣,賈寶玉覺得很遺憾:“我卻不想那勞什子?!闭f罷,他的眼神看向秋紋、麝月等幾個漂亮丫鬟。
能和這些女孩子玩樂,他連賈政安排的作業(yè)都來不及做,哪還會去習(xí)武,更別說遠(yuǎn)足。
“所以啊,你等我回來,再多給你講講游歷的故事。這樣,也就相當(dāng)于你親自去了?!辟Z璘趕緊趁熱打鐵。
“好?!辟Z寶玉認(rèn)為這樣也可以。
跟他道別后,賈璘去拜見了賈赦、賈珍等人之后,再被賈璉、林之孝、賴大等人,陪同著回去自家。
到院門口,賈璘出來轎子,拱手和這幾人道別。
賈璉笑嘻嘻地說著“改日就見”,賴大擠出笑容拱拱手,林之孝倒是說了一句大家都忘了說的話:“璘哥兒,外出多注意避免風(fēng)寒,畢竟年齡小、身子骨還弱?!?p> 賈璉得到賈母和賈政的吩咐之后,出于慎重的考慮,再叫上親近男仆來旺跟隨。
賈璘回到家中,把要去金陵游訪的事,對杜正一家說了出來。
“少主人,我跟你去!”杜正當(dāng)即說道。
“我也去!”杜金平挺起胸脯,緊跟著說道。
周水蓮連忙把他拉在一邊:“你跟著就是瞎起哄!”
杜金平的眼眶立刻發(fā)紅,眼淚在里面打轉(zhuǎn)。
“我正要為此事,想與你們夫妻說呢?!辟Z璘坐在炕上,看著這家人。
杜正等人見他的神情嚴(yán)肅,也都肅然靜立聽著。
“我想游歷一番,并非只是為了玩耍?!辟Z璘接著說道,“經(jīng)歷多一些,膽氣自然更壯些。所以,我想請管家和金平,與我同往?!?p> 杜正聽了暫未發(fā)言,周水蓮摟著杜金平的手,卻不由得更緊了。
“我年齡雖幼,但有自信可以往來千里。所以請管家和金平同往,其實是想鍛煉他們的膽氣?!辟Z璘淡然地說道,“至于一路風(fēng)寒,我也自有藥石妙手,你們不必?fù)?dān)心什么?!?p> 他說得周全,杜正不好反駁。周水蓮雖然覺得與幼子杜金平暫別而不舍,但少主人已經(jīng)這樣說,也就不能再拒絕。
出行無非就是帶些換洗衣物和簡單干糧,至于通關(guān)文牒等物,賈璉等人自會辦理得齊備。
賈璘隨后再前去馮府,去和馮紫英道別。門僮進(jìn)去通報后,他很快見到馮紫英匆匆走來。
兩人拱手見禮,馮紫英拉著他的胳膊,走去馮府的后院。進(jìn)入一個小花園,兩人穿過一片竹叢,坐在一間幽靜的屋內(nèi),婢女倒上清茶。
賈璘說了自己要去金陵游方的事,馮紫英連聲稱贊:“璘兄弟雖然年幼,但卻有虎膽!”
“馮兄過譽了。不過是前去尋親探祖,說不上這些?!辟Z璘謙辭道。
聊了幾句,馮紫英招手叫來丫鬟,對她低語了幾句。這名丫鬟捂嘴一笑,匆匆地走出了屋子。
馮紫英隨即低聲說道:“戲班的小旦,為人灑脫,很值得交往?!?p> “馮兄的朋友,自然不會差?!辟Z璘附和著說道。
不多時,隨著一聲柔和的問話“公子的貴客在哪里”,一個長相俊俏的少年,出現(xiàn)在屋門口。
馮紫英立刻起身,拉著他的手,再轉(zhuǎn)頭說道:“璘兄弟,這位是我的好友蔣玉菡!”
賈璘連忙起身拱手:“幸會?!?p> 蔣玉菡,又稱琪官,身份在當(dāng)下是極為低微的戲子??伤矸蓦m低,卻因為人人喜歡看戲,戲子的交往層次并不低,甚至可以交到官貴階層。
賈寶玉號稱“須眉都是濁物”,但以他和蔣玉菡等人的交往事實來說,卻并非如此。
現(xiàn)在賈璘遇到了這位長相俊俏的少年,也在心里為他叫個好:蔣玉菡的出身低,卻自有向上奮進(jìn)的氣勢。
不甘于生活現(xiàn)狀,甚至不甘于天意,原本就是人們與生俱來的心理。出于對未來的考量,這人也暗自在城外買了一些田畝。
彼此熟識名姓,三人重新落座,馮紫英的狀態(tài)更加歡脫。蔣玉菡并不拘泥,偶爾清唱幾句。
看著他眉目傳情的樣子,賈璘為之暗贊不已:并沒有化妝、換衣,這琪官就已是風(fēng)情萬種的樣子了。
幾人說笑開心,再又連喝了幾大杯酒。
酒液的度數(shù)不高,喝得多了也是不禁。賈璘終于忍不住,只得起身告辭:“感謝馮兄款待,小弟因為要遠(yuǎn)行,要回去準(zhǔn)備?!?p> 馮紫英阻擋不住,只得遺憾地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多留?!?p> 蔣玉菡喝得面頰緋紅,神情極為嫵媚。
他乜斜著眼睛看過來:“解元哥兒,何時再能見面呢?”
想了想,賈璘認(rèn)真地說道:“時間確實不好定下來。但我去江南,都說那里物華天寶、人杰地靈。況且,戲曲是在那邊發(fā)展、繁衍起來的,必也有許多名角。我若有幸得見,回來后必會說與琪官聽聽。”
“我并不在意這些。只是祝愿解元哥兒來往順風(fēng),安然返回?!闭f罷,有些醉酒的蔣玉菡眼神流轉(zhuǎn),淚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