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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玉簫英雄傳

第六十二章 事到臨頭總怕真

新玉簫英雄傳 空空靈兒 11248 2024-08-15 09:17:55

  好時光總是短暫。這一日傍晚時分,二人正在吃飯,少沖耳力敏銳,忽聽到觀外的腳步聲,貼地聽時,似有十三四人朝道觀而來,他忙打手勢叫美黛子藏起來,自己抹鍋灰涂臟了臉,披上一件破道袍。便在此時,那群人已到門外,一時并未進來,只聽有人說道:“主公,權(quán)且在這兒歇宿一晚,官軍找不來的。”竟是十三太保王八的聲音。又聽周五道:“主公一計‘金蟬脫殼’蒙過了官軍,他們還以為您老人家早已歸天呢?!眳橇溃骸爸鞴⒚魃裎?,那女娃娃哪及您十之一二,這教主之位還是非主公莫能當之?!庇钟腥说溃骸爸鞴@是‘潛龍勿用’,蟄伏江湖,他日時機成熟,乘云架霧,戰(zhàn)龍在野,飛龍在天,皇帝之位還不是唾手可得?”這班死黨深知主子最喜阿諛奉承,于此逃命之時,仍然不忘溜須拍馬。不知誰說了句:“不好,山下有人上來了?!鳖D即啞雀無聲,跟著推門聲、腳步聲響起。

  少沖怕他們闖進屋來,假充廟祝往外迎去,正好撞著前面的周五。周五道:“咱們是行腳商人,路過寶齋,討口水喝,山下有強盜打劫,要是追進廟來,你可知如何對答?”說罷惡洶洶的看著少沖。少沖怕他認出,又見徐鴻儒果在其中,不敢與他們朝相,假裝受了驚嚇,慌不迭去關(guān)大門。不久門外有人脆聲道:“廟里的人出來迎接,我家公子要拜邱祖?!币豢诰┢樱剖蔷┏莵淼?。少沖把門打開,只見來了二十余人,說話的是個著丫頭服色的少女,當中一個公子哥頗為顯眼,頭戴九華巾,一身團花袍,腰懸白玉珮,手中一柄灑金象骨折扇,生得眉清目秀,俊朗灑逸,折扇輕搖間瀟灑從容,器宇不凡。

  少沖見他長相七分便似那個監(jiān)軍大人,心下不由得一陣驚疑。那公子問道:“觀中就道爺一個人么?”說話嬌聲嬌氣,倒似一個女兒家。少沖點頭稱是。公子到了大殿,見桌倒椅斜,泥像生塵,說道:“你這個道士,不但自己邋塌,連神仙也跟著受罪?!鄙贈_連連稱是,道:“白蓮教橫行地方,以致如此?!蹦枪舆M了香,朝邱處機的塑像拜了三拜,然后求簽。少沖拿起簽筒裝模作樣搖了幾搖,一根簽掉在地上。公子撿起交給少沖,少沖便沙著嗓子問道:“公子問的是前程,還是終身?”那公子暈生雙頰,忸怩了半天才道:“前程如何?終身又如何?”少沖道:“若問前程,公子前程似錦,不可限量,若問終身,公子不久要走桃花運呢?!蹦茄经h(huán)撲吃一笑,道:“不知女方是誰?家住何方?”少沖道:“這位女子美不可言,與公子恰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至于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不能泄露天機,說了便不靈了?!惫用髦呛f一氣,還是賞了謝儀,走出大殿,道:“翠兒,你說他來了嶗山,咱們找了這許多日子,如何還沒找到?”叫翠兒的那丫頭道:“公子,你說的是那位姐姐么?”公子嗔道:“死丫頭,明知故問,討打么?”

  公子隨行的一個侍從忽然喝道:“喂,那廝鬼鬼祟祟的干么?”立見廊檐下一個漢子的身影縮了回去,認得是白蓮教十三太保之一“嘯天犬”魏七。那侍從暴喝一聲,電射而出,伸手抓魏八肩膀。魏七一矮身,掣刀反刺,侍從避開刀鋒,掃他下盤,同時也掣出刀來,只數(shù)合,魏八被一刀砍中大腿,踉蹌著逃開。那侍從正欲去追,廂房中又躍出一個大漢,手中萬字奪打來。另一個侍從來截魏八,忽從拐角處現(xiàn)出二人,把魏七搶了回去,那侍從立即揚手,兩枚鐵蓮子分打二人,其中一人被打中小腿,立足不穩(wěn),翻身倒地,另一人把鐵蓮子抄接在手,說道:“哪位的寶貝?”看也不看人,向后擲出。那侍從接在手中,立覺手心奇癢無比,忙將鐵蓮子扔去,見手掌腫大起來,才知那人接過鐵蓮子再擲回時,已在上面下了毒,便道:“閣下好本事,不知是那個山頭的?”

  那人正是“宿山虎”侯五,當下打個拱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場誤會,就此罷手吧?!?p>  那公子斜睨著他,道:“你是十三太保中的侯二?居然還沒有死,徐鴻儒呢,是不是也在里面?”手一揮,他帶來的二十來個漢子立即沖上前與十三太保打斗起來。

  卻見徐鴻儒躍上墻頭,嘿嘿笑道:“要抓我徐鴻儒,可沒那么容易?!痹挷女?,閃出一名白衣女子,一條絲巾飛上墻頭,纏住徐鴻儒雙腳,把他拖了下來,跟著匕首向他當胸刺到。蔣十三雙叉短戟遞上去一擋,才把徐鴻儒救下,跟著鄭九、吳六也跳過來夾擊出手的那白衣女子,幾招間便把她打了個跟頭。少沖見是美黛子,忙飛身上前擋開肖大、趙二,把她扶起。美黛子眼見徐鴻儒溜去,急叫少沖道:“快,別讓他走了?!鄙贈_追到觀外,見劉大、錢二護著徐鴻儒向山下逃走,那公子的十幾個侍從仍是緊追不放。

  少沖不明白美黛子何以非殺徐鴻儒不可,但想去追又不放心美黛子一人留在此處,便在此時聽那公子道:“她是妖女白蓮花,抓去有賞?!彼勓砸惑@,立即翻身躍過墻頭。半空中三個方位勁風(fēng)襲至,他長手一伸,在其中一人肩頭一按,借勢從三人空隙中穿了出去,落地時已見美黛子被一個漢子用刀架著脖子,忙道:“她不是白蓮花,你們快放了她!”

  那公子道:“你這淫道,竟在觀里收藏女子,可知她是朝廷欽犯?來啊,把他也抓起來!”立有執(zhí)刀的兩個漢子欺了上來,其中一人斗過鄭七,一手八卦刀法倒也了得。少沖不敢大意,在二人刀光中來回穿插,一個旋風(fēng)急轉(zhuǎn),竟繞過了兩人,跟著又有四人圍上來,把著四個方位,少沖的“流星驚鴻步”施展不開,使出大開大闔的隨心所欲掌,頓將前面兩人推倒,后面兩人拳頭剛碰著少沖后背,卻如撞上一道無形氣墻,立被彈得倒退數(shù)步,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甚為吃驚。

  侍從中一個聲音道:“好俊的掌法,我來接你幾招!”話聲中那人跳上來一掌向少沖推到,少沖只覺勁風(fēng)貫胸,不敢貿(mào)然相接,一錯身避過,那人連綿的掌法跟著遞來,招勢雖慢而力道甚猛,少沖在他掌影間錯步游走,心想:“也不知這公子是誰,竟有這等高手作保鏢!此人武功甚為了得,我要打敗他當在百招之上?!贝藭r哪有工夫與他糾纏不休,便虛晃一招,使了個“鶴云縱”向美黛子立身處縱去。架著美黛子那人忙退后一步,叫道:“你再過來,我把她殺了?!?p>  那公子微笑道:“除非你打敗這位貫忠兄弟,我便放了白蓮花。”少沖道:“這是你說的,大丈夫一言九鼎,可不得反悔?!贝蟛缴锨埃p掌齊出,拍向貫忠。貫忠見少沖雙掌來得突兀,這掌勢真是從所未見,也只是一怔之間,舉掌擋拒時,被少沖如潮涌來的掌力逼得退了一步。不禁心生佩服,道:“這是什么掌法?”那公子道:“貫兄弟少見多怪,這是鐵拐老的‘為所欲為掌’,為人既一塌糊涂,招勢也亂七八糟,并沒什么稀奇?!必炛业溃骸霸谙滤貋硌瞿借F拐老前輩,你這潑道是誰,居然也會鐵老前輩的功夫?”他口上說話,掌下絲毫不停,掌掛勁風(fēng),轟轟然有聲,隱有風(fēng)雷之象。

  少沖心知那公子故意把“隨心所欲掌”說成“為所欲為掌”,不免著惱,心緒不寧,便違了“隨心所欲”這四個字,真氣稍有滯礙,立被貫忠的掌力逼了回來。美黛子在一邊叫道:“少沖君,你快走,不用管我……”少沖心道:“黛妹,相信我,我定能救你。”立即屏去雜念,隨手一掌發(fā)出,與貫忠的掌碰在一處,兩人均被震退了數(shù)步。少沖一瞥眼見美黛子正被夾著帶走,那公子也跟著離開,忙道:“喂,說好我打敗了他,你們便放人,怎么就走了?”正想沖上去,貫忠的雙掌按了上來,過了幾個回合,再去追時,又被三個侍從截住纏斗。少沖心下大急,瞧著美黛子被越帶越遠,忽從草叢中冒出一個藍衣蒙面人,一刀向押著美黛子的那漢子當頭劈下,那人突施偷襲,出手又干凈利落,立將那漢子砍倒,背起美黛子向山下如飛而去。林間轉(zhuǎn)出數(shù)十名衙役快手,領(lǐng)頭的捕頭叫道:“這里有人強搶民女,都抓回州衙治罪。”把那公子及其侍從團團圍住,貫忠便棄了少沖,沖上前道:“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少沖突圍而出,飛身向攜走美黛子的那藍衣人追去。那藍衣人腳下使的不知是何門派輕功,步伐飛快,猛然間一個急轉(zhuǎn)彎,在荒野山間飛竄若狐,縱然少沖輕功過人,也好幾回差些跟丟。那黑衣人不住的回頭,似對少沖的緊追不放甚感憂慮,約摸奔出五六里地,他另一只手向地上大把大把的撒出尖棱鐵刺,在他身后一路鋪去。少沖急行中險些踏中,硬生生收回前腿,后足使勁一蹬,騰身半空,足尖在路旁的樹干上一點,人已前躍了丈遠,躍上另一棵矮樹。這一帶半身高的矮樹甚多,少沖足尖只在樹冠上一帶而過,但如此自不及藍衣人實地奔行,漸漸落后了一截。但不久藍衣人的鐵刺撒完,少沖腳踏實地,步伐加快,又漸漸追近。

  少沖心系美黛子安危,眼見著還有三尺之遠,一掌向地上揮出,借反彈之力合身向前一縱,另一手已向灰衣人后背抓去。忽然左右都有刀斬來,他連忙縮手,向地下一撲,從刀間滾了過去,站起來時,手中只抓下藍衣人一片衣衫。卻見眼前多了兩人,與那藍衣人打扮一般無二,布罩蒙住頭臉,只露出兩個眼孔,都是雙足叉立,下身下沉,雙手緊握刀柄,不但握刀之勢怪異,兩人手中的長柄彎刀也是少見的兵器。

  那藍衣人開口道:“首領(lǐng)說了,這人若能生擒最好,生擒不了殺了便是,日后小姐怪罪,自有首領(lǐng)為你們作主?!眻?zhí)刀的兩灰衣人點頭“嗐”了一聲。少沖見美黛子動也不動,似被點了昏睡穴,聽先前那藍衣人聲音好熟,突然想起當日兩次逃出跛李魔爪,都因此人帶著一干黑道殺手出現(xiàn),心想:“莫非有人雇他們帶走美黛子?但聽他口氣,似乎他們的‘首領(lǐng)’還要對美黛子禮敬幾分。那時美黛子與徐鴻儒尚未合謀,他們的首領(lǐng)自然不會是徐鴻儒?!币娝麕е厉熳佑?,忙叫道:“喂,你們究竟是誰?快放下她……”藍衣人哪里理她,扛著美黛子如飛而去。兩名執(zhí)刀灰衣人舉刀過頂,擺起門戶擋住少沖去路。

  少沖心知這二人不是易與之輩,但要救美黛子,只有盡快解脫糾纏,當下使出流星驚鴻步法,向二人迎過去,卻突然斜跨一步,欲繞過二人。那二人也是反應(yīng)奇快,閃身到少沖前面,比少沖快了半步,少沖收足不住,頭竟向一人的刀撞去,情急下雙掌一合,夾住刀刃向一邊彎折,正好把另一人的刀擋了回去。但刀鋒相碰一震之時,也在少沖掌緣肉厚處勒出一道傷口。此人膂力之大,也是出乎所料,他忙退開一步,瞧著藍衣人越去越遠,心急如焚。兩個灰衣人不容他有絲毫喘息余地,兇猛絕倫的刀招跟著逼了上來。

  少沖突然想起師父的教導(dǎo),本門武功最忌心浮氣躁,欲速而不達,忙屏去雜念,腳下施展輕功閃躍騰挪,想看清楚這二人的刀招破綻。二人的刀法直下直下,變化不多,招勢看似毫無章法,內(nèi)中實則大含微妙,少沖的雙掌竟遞不進二人鋒芒之內(nèi)。二人身法雖不及少沖的流星驚鴻步迅疾,但詭譎有過之而無不及。有時明明在眼前,也不知如何一錯身竟轉(zhuǎn)了身后,再轉(zhuǎn)頭年看時,那人卻又換了個方位,有時二人化作了四個影子,真假莫辨。少沖行走江湖多年,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識也廣,這般打法卻是從所未見,更不知如何破解,好比一個漢人初到胡地,耳中所聞眼中所見俱截然有異,自是無所適從。他起初還能避開二人的刀鋒,終因掛念美黛子,雜念漸起,待得一刀劈到了臉上,才駭然驚避。好在他快活真氣護體,震開了刀鋒,只臉龐留下一道口子。

  少沖心想:“難道我少沖今日要葬身于斯?”便道:“在下自知不是二位對手,但死前若能知道你們是誰,要把美黛子如何,也算死而無憾了?!眱蓚€灰衣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做出許多古怪的手勢,口中念念有辭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眴瓮瓤v起,屈一腿護襠,手中揮刀向少沖斜劈而下。來勢之猛,逼得少沖連連倒退。眼見就要被他的刀劈中,說時遲那時快,有人在少沖肩頭一推,少沖向旁跌去,再看來人時,見一個直身打扮的漢子正揮刀與兩名灰衣人斗得甚烈,那富家公子及一幫侍從也跟著到了,貫忠走過來道:“小兄弟,你沒事么?”伸手欲扶少沖。少沖翻身躍起,再想去追帶走美黛子那藍衣人,卻見荒野茫茫,已失其蹤影,心下一沉,轉(zhuǎn)頭向貫忠一拱手道:“多謝相救,便請纏住這兩人,在下身有要事,這就告辭了?!鞭D(zhuǎn)身欲走。卻聽那公子道:“兄臺請留步,聽我一言?!必炛业溃骸柏?zāi)撑c少沖兄弟不打不相識,對少沖兄弟的武功十分佩服,當然不愿你就此喪命,但沒有我家公子的允可,貫忠也不便救你?!毖韵轮馐枪咏兴嗑龋x也得謝他家公子。少沖見那公子臉現(xiàn)關(guān)切之色,不便無禮,只得耐下性子,聽他有何話說。那公子道:“兄臺這么漂亮的臉蛋,要是留下了疤痕,討不著老婆,可不是玩的。我這里有治傷靈藥?!苯醒经h(huán)翠兒取出一帖止血生肌的膏藥,為少沖的傷處貼上。貫忠微笑道:“少沖兄弟能得到我家公子垂青,賜與靈藥,當真是福份不淺,何愁無妻?”他一句戲言,那公子聽得面紅耳赤,微嗔道:“貫忠,龍百一以一敵二,你還不去助他?”貫忠道:“龍副統(tǒng)領(lǐng)深通忍術(shù),對付兩個毛賊綽綽有余,我去助他,反倒惹他不高興?!?p>  少沖一驚,道:“這兩人使的是東洋忍術(shù)?”他曾聽武太公提過,日本國有一種人專事刺探、暗殺、諜報、保鏢,名為忍者,個個身懷絕技,面目不為人知,行蹤詭異,甚難對付。貫忠點頭道:“不錯,也難怪兄弟不是對手,換作了我,初逢乍遇之下,也不知如何招架?!鄙贈_又想起當日鎮(zhèn)元道長曾言,那些黑衣殺人使的是東洋忍術(shù),卻故意掩飾,怕人識穿,如今想來,他們怎會來得那么湊巧,美黛子與他們本來就是一路。他一念及此,跟著想到她時常吟的那首歌,還有蓉香小筑里的陳設(shè),那兩個丫頭的語言,美黛子也極可能是東洋倭人,聽那藍衣忍者稱她為“小姐”,可見她在忍者中大有身份。倭寇襲掠江浙,少沖雖未經(jīng)歷其苦,但在歸來莊聽起太公、黃管家說起倭寇如何毀壞漢人的家園,無惡不作,他耳濡目染,也是恨之入骨。忍者在中土出現(xiàn),自當有所企圖。這時想到心愛之人竟是倭人,且是居心叵測的忍者頭目,一時如何接受得了?少沖雖不知這公子的來頭,但想多半是官府中人,這會兒不想旁生枝節(jié),他毀約背信帶走黛妹,害得黛妹被人擄走,對他也無好感,便欲離去,道:“我可以走了么?”

  那公子道:“兄臺又何必著急?你要救的人被她自己人救走,這會兒怕是到了安全之所?!鄙贈_道:“你怎么知道?”那公子道:“我還知道她冒充白蓮花,她來自東洋扶桑,倭姓豐臣,真名便不知道啦。”少沖擔心之事經(jīng)那公子證實,頓時呆了一般,低聲念道:“豐臣,她叫豐臣美黛?她真是東洋女子?……”

  這時龍百一揮刀砍中一個灰衣人咽喉,鮮血泉涌而出,他雙腿跪地,已然絕氣,卻并不倒下。另一個灰衣人自知不敵,撒刀便走。龍百一叫聲:“哪里走?”如影隨形,如響斯應(yīng)追上。少沖想從灰衣忍者口中獲知美黛子下落,也施展輕功緊跟而后。

  這一帶林深草密,重山險阻,那灰衣忍者迂回快奔,似對地形也甚為熟諗,三晃兩晃突然背后散起一團煙霧,待二人追上前時,那灰衣忍者竟似消失了一般,已失了蹤影。少沖四處查找了一圈,更無一點蛛絲馬跡,疑有土遁隱身之術(shù),大感不可思議。卻見龍百一快步走到一塊大石后,招手要少沖過去。待少沖走到近處,龍百一低聲打手勢讓藏起來,少沖見他探頭向一處偷望了一眼,立即縮回來,示意少沖禁聲。少沖正自奇怪,卻聽有人低聲痛叫一聲,龍百一喜道:“逮著獵物了!”立即現(xiàn)身出去。

  原來那灰衣忍者事先在此隱蔽之處挖好一個地洞,適才逃到此處趁著煙霧掩護跳入地洞,龍百一見他放煙便知他欲施此忍術(shù),俯耳貼地,探出他出口所在,當下在出口附近暗設(shè)了三個捕熊鋼夾,快步走遠,讓他誤以為二人已去?;乙氯陶邚亩纯谔匠鲱^不見二人身影,便跳出洞來,左腳隨即踩中一個鋼夾,被緊緊夾住。他立知上了當,眼見龍百一、少沖現(xiàn)身過來,當即揮刀砍去左腿,單腳縱躍而逃,鮮血一路撒去。

  少沖見他單腳而走竟然不比雙腿慢多少,心中亦感驚異。約摸追了里地,那灰衣忍者終因失血過多,體虛難支,眼見追來的人越來越近,知道自己沒有希望逃脫,便索性站定,指著少沖和龍百一大聲辱罵。少沖于他罵的什么卻是一句也不懂,正想請教龍百一,卻見灰衣忍者用刀自毀面容,然后砍斷自己的脖子,雙腿跪地而死。少沖見其死狀如此之慘,不忍再視,轉(zhuǎn)頭走開幾步,心中兀自砰砰而跳。

  龍百一道:“小兄弟,你害怕了?櫻花神社萬分詭異,這還是管中窺豹,只見一斑。”少沖又是一驚,出口道:“櫻花神社?”龍百一點點頭,眉頭微皺。

  少沖想起昔日在歸來莊時曾聽太公提過,櫻花神社刺探大明機密,妄圖伺機作亂,不過已被戚少保派兵剿滅。便問道:“櫻花神社不是早被剿滅了么?莫非死灰復(fù)燃,又在哪里生根盤踞?”龍百一道:“櫻花神社老巢被毀,其十大首領(lǐng)卻不知所蹤,自會另謀生聚。可是神社中人行蹤隱密,一被抓住便即自殺,堅不吐出神社內(nèi)情,因而朝廷空耗了不少精力,仍未能予以鏟除。不是前年京城出了一件大事,誰也不知道櫻花神社不僅余孽尚在,還打入了皇宮大內(nèi)?!?p>  少沖翻那灰衣忍者身上,想查出一些櫻花神社的蛛絲馬跡,見他上衣里有許多口袋,放著火藥、縫衣針、藥瓶之類,腰帶里則放一些日用雜物,手套、綁腿里藏著暗器。龍百一坐在一塊石上,道:“你不用找了,他們連面容也要毀去,身上更不會留有線索。你若想查出櫻花神社的所在,不妨坐在這里耐心等候?!鄙贈_不解,道:“在這里坐等,便可查出櫻花神社的所在?”龍百一道:“龍某未得公子允可,其中詳情不便向你透露。小兄弟,你想救那白衣女子是不是?我看你要失望了。番邦女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是東瀛來的忍者,本來就是櫻花神社的人,打入白蓮教興風(fēng)作浪,冀我大明天下大亂,倭人便好混水摸魚。徐鴻儒之所以能興風(fēng)作浪,背后便有東瀛的忍者為他刺探軍情、刺殺敵陣要員?!?p>  櫻花神社助徐鴻儒爭奪教主之位,意在借白蓮教之勢弄得天下大亂,徐鴻儒與櫻花神社兩相利用,各取所需,這一層少沖自然也想到了,但他寄希望這只是猜疑不是真的,這時經(jīng)龍百一印證,心下更是痛苦萬分。而且美黛子還可能是神社中的緊要人物,必做過許多傷天害理之事,而自己被她蒙蔽,說不定還幫她害過自己人。

  想到武太公、黃管家生平最恨倭寇,師父在世時也告誡自己立身要正,自己為情所迷,敵我不分,當真該死!此次定要當面向她問個明白,若所言屬實,從此劃清界線。向龍百一問道:“你家公子是什也么人?如何知道櫻花神社這么多秘密?”龍百一道:“我家公子姓朱,乃朝中貴人,至于如何知道這么多隱密,說來話長,小兄弟不妨坐下來聽龍某細言?!?p>  少沖暗自納悶:“此人是朝中的什么副統(tǒng)領(lǐng),來頭不小,何以對我如此親近,連櫻花神社這等機密大事也說與我聽?”但想知道更多內(nèi)情,便坐到了一邊。

  龍百一道:“那是前年三月下旬的一天,我等陪朱公子在御河橋一個酒肆喝酒,聽到隔壁包廂內(nèi)有人嘀嘀咕咕說話,龍某心中起疑,看那壁是紙糊秫秸隔的,便用簪子挑個孔張進去,見三個人共飲,一個是本京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一個是外鄉(xiāng)人,還有一個黑衣人頭戴草笠,笠沿遮著面孔,喝酒時也不摘下,正以右手中指蘸酒在桌上畫了個圈,恰在此時店小二端菜進去,三人立即截住話頭,黑衣人將圈抹去,外鄉(xiāng)人道:‘南路麥種刻下涌貴,若是裝到臨清去糶,除盤纏外還可有五六分利息哩。’本京人道:‘我正有兩倉麥,不如周兄順帶裝去,得了銀子,再買兩箱皮貨回來……’店小二放下菜,問道:‘小的就在外面侍候,幾位爺兒還要點菜,叫一聲便是?!峭忄l(xiāng)人向他一瞪眼道:‘誰要你侍候了?還不快滾!’那店小二受了驚嚇,不慎把那黑衣人的草笠撞落,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黑衣人又將草笠戴了回去,那外鄉(xiāng)人大聲呵責,把店小二罵了出去。龍某也是吃驚不小,怕被他們發(fā)覺,不敢再竊聽偷窺。那三人酒足飯飽后出了酒肆,分作三路而去。朱公子命我等也分作三路追蹤,龍某追的是那黑衣人,時已天黑,那黑衣人發(fā)覺有人尾躡,便拿出忍刀逃走。那忍刀乃一條長約丈長的繩子,繩子一頭接有倒鉤,翻越城墻時,可以當踏腳工具,他在樹上、屋頂及墻頭上下攀援,行走如飛,龍某追到十三里鋪,還是給他逃去了。薛、貫兩位大哥卻大有斬獲,查出那本京人是兵部長班劉保,身上搜出一個紙條,上面文字古怪,不知何意,那外鄉(xiāng)人起初抵賴不招,把兩人套上夾棍,又是二百敲,猶不肯招,再上起琵琶刑來,那外鄉(xiāng)人才熬不過招道:‘小人是李永芳標下家丁王祚,因遼陽失守,散走來京,依一個親戚叫劉保。那黑衣人是臨清來的信使,至于送什么信小人也不知道?!潜揪┤藙⒈钥诓徽校髞沓美我鄄粋洌矇ψ詺?。朱公子早已著五城兵馬司,會同東廠到劉保家搜查,搜出一包書札,拆開看時,皆是與反賊李永芳的機密事。信中言及李永芳以兵外應(yīng),要取京城,事成之后封劉保為燕王,但何時發(fā)難卻未言明。眾人猜想那黑衣人送來的那張紙條中必有重大機密,說不定便是約定動手的日子。但找來幾位國子監(jiān)老監(jiān)生、翰林院學(xué)士,認出是日本國通行漢字前用的神代文字,但雜亂無章,語不成意,誰也解不開這個暗語,還是朱公子聰明過人,看出這紙條要卷在圓筒上,又從劉保家中搜中大小不等的圓筒二三十個,可是一一試了都對不上號,龍某突然想起那黑衣人與劉保、王祚喝酒時,曾用手指蘸酒在桌上畫了個圈,當時不知何意,忙做了個一般大小的圓筒,紙條卷起來,雜亂的文字果然連成了一句話:‘于四月廿四日放火燒彩樓為號,里應(yīng)外合,搶奪京城?!?p>  原來劉保每次收到的密函,都是用細長的紙條纏在一個圓筒上,寫下字后捻成一條繩子,同草笠編在一起,所用圓筒都是大小不一,要看時須得再將紙條纏在一般大小的圓筒上,回復(fù)原形。別人得了密函,就算知道以紙卷筒之法,不知圓筒大小,也是無用。

  證據(jù)確鑿,王祚才不得抵賴,招道:‘二十日先有五百邊兵從哈闥門陸續(xù)入城,我是頭一批進來的?!ニ娜照腔噬洗蠡橹?,賊人想先殺皇上,讓我們?nèi)糊垷o首,京城混亂,開關(guān)引邊兵入城,到時金兵南下,一舉奪了京師。于是飛報九門,將混入的奸細一網(wǎng)打盡,京城嚴加防守,才未讓賊人奸謀得逞……”說到這里,龍百一卻嘆了口氣。少沖道:“反賊奸謀敗露,防患于未然,龍大人該高興才是,何以嘆氣?”龍百一道:“查抄劉保、搜巡奸細,東廠校尉并番子手也有插手,但揭破奸謀還得歸功于朱公子及我等,那東廠揖捕事魏進忠恬不知恥,竊功獨據(jù),不知如何說動皇上,即日圣旨下來:‘魏進忠初任廠職,即獲大奸,勤勞為國,忠藎可嘉,著賜名忠賢。’后來收復(fù)鄒城,平了白蓮教之亂,也說他贊襄有功,于我等的功勞卻絕口不提,也不是我貪那虛名,只是受不了閹賊的窩囊氣?!?p>  少沖想起在聞香宮百花苑時聽田爾耕提到東廠督公魏忠賢,其時并想到便是當年的魏進忠,便道:“聽說魏忠賢與皇上的奶娘奉圣夫人串通,內(nèi)外為奸,皇上多半是受二人蒙蔽。”龍百一道:“那魏忠賢目不識丁,奏牘須請人讀給他聽,再講解一番,才能酌奪。但精騎射,頗有膽力,弱冠時與人賭博,債臺高筑,索債的戶檻皆穿。一天眾債主逼他償還負金,逼得急了,他持刀解衣把腎囊割去,擲眾人的面前道:‘你們要咱的命拿去!’嚇得那些債主一個個抱頭逃走。從此以后,大家不敢和他要錢。魏忠賢原姓李,名進忠,自閹后入了大內(nèi),起初選在東宮監(jiān)門,因撼刺客張差有功,升為尚衣局掌事,投靠中官魏朝,認其為義父,改姓魏,他卻暗中與魏朝的進食夫人客印月相通,進而設(shè)計害死魏朝,客印月本是皇帝乳母,魏忠賢也因此官運亨通。

  當今天子臨朝后為表其功,特復(fù)其原姓,賜名忠賢。

  但他厚顏無恥,仍自稱姓魏。魏太監(jiān)又因不知哪來的機緣練成絕頂神功,那陽物也得以重生,在宮中奸淫嬪妃宮女,珠胎暗結(jié),一時盡皆受孕,弄得滿朝皆知,當真是今古奇聞,那客乃定興縣人,丈夫叫做侯二,不幸早歿,客氏十八歲便成寡婦,十九歲進宮乳哺皇太孫,也就是當今天子。她正當青春少艾,琴挑無人,怎能夠孤幃寂處,與魏太監(jiān)恰似干柴遇著了烈火,不多久便勾搭上了。她有一個私第叫‘安樂窩’,整日在窩中宴酒賞花,與倪文煥、阮大鋮等鬼混,淫亂宮闕,都中人士,都稱客氏為武則天第二。奈何皇上都聽她兩人的,升魏太監(jiān)為東廠緝捕事,專事緝捕刺探,不久王安被害,夤緣掌了司禮監(jiān)印,任用李永貞、劉若愚為秉筆,凡一應(yīng)本章不發(fā)內(nèi)閣,竟自隨意票擬,二十四監(jiān)局都布滿了他的心腹,誰敢有所妄言?還有他侄子魏良卿納粟做了中書,侯二之子侯國興蔭作錦衣指揮,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哎,魏忠賢與客巴巴的穢行丑事,不說也罷。只是如今君暗臣昏,國是日非,遼東陷落,亂賊紛起,實非我大明之福,我等位卑言輕,夫復(fù)何用,唯英雄空生浩嘆而已。”

  少沖聽他語出怨憤,所言雖非盡真,但也絕非空穴來風(fēng),想那婦寺得以專政,皆因皇帝老兒昏庸無能,又想自己救過魏忠賢一命,當真失悔不已。忽想到櫻花神社的事,還有一事不明,便又問道:“龍大人,劉保私通外邦,又與櫻花神社有何干連?”

  龍百一道:“那黑衣人隱藏行跡,草笠傳書,圓筒藏語,顯是東洋忍者的行事作風(fēng),起初誰也沒想到這只是冰山一角,危機暗藏,劉保撞墻自殺后仵作驗尸,龍某恰好在場,發(fā)現(xiàn)他肚臍眼上有一朵櫻花的紋青……”少沖心里“突”的一下,想起在天浴泉沐浴的時候見美黛子臍眼上也有這么個紋青,當時問她為何紋以櫻花,她只道是喜歡而已,別無他意。而對于她衣飾上的花紋卻說得頭頭是道,說是她家族的家紋,叫做“五七桐”,“桐”即指神話之中靈鳥鳳凰所棲的梧桐瑞木,代代相傳,可增祥瑞之氣。

  又聽龍百一續(xù)道:“……櫻花紋乃櫻花神社的神紋,這個龍某是知道的?!鄙贈_便插口問道:“什么是神紋?”龍百一道:“好比紅巾軍造反,以裹紅巾為號,便于識別。這神紋便是神社間分別的標記,在日本就有信濃諏訪明神的梶葉、天滿宮的梅缽、出云大社的龜甲、肥后阿蘇神社的鷹之羽、加茂神社的葵紋。這櫻花紋乃櫻花神社所獨有,顯而易見,劉保是櫻花神社打入朝中的奸細?!?p>  少沖曾聽姜公釣說起,當年武太公剿滅漕幫,那漕幫葉老大背后還有一個倭賊麻原扎晃,便是櫻花神社十大首領(lǐng)之一??磥頇鸦ㄉ裆缭缭诨I謀大舉,道:“龍大人熟知東洋方聞,若非龍大人在場,窺見狐貍尾巴,必將釀成大禍?!?p>  龍百一道:“龍某與兄弟一見如故,出門在外,何拘形跡,你我兄弟相稱如何?”少沖連稱:“不敢!”龍百一微有不悅,道:“那你是看不起龍某了?好吧,龍某就此作別,免得你看著了生厭。”少沖見他真生了氣,忙道:“龍大哥說哪里話,小弟不是這個意思。”龍百一才轉(zhuǎn)怒為喜,坐下道:“聽說少沖兄弟曾在蕭士仁蕭總兵標下做旗牌官,參與鄒城剿殺白蓮教之戰(zhàn)?!鄙贈_道:“說來慚愧,小弟未等到鄒城城破就被除了名。”

  二人言談間不覺日頭偏西,朱公子坐著滑桿晃悠悠而來。龍百一忙上前迎接,貫忠看過灰衣忍者尸身,向朱公子稟道:“確系櫻花神社的人?!?p>  朱公子瞧了一眼少沖,神色間有些曖昧,問龍百一道:“你跟他說過那女子是櫻花神社的人?”

  龍百一道:“在下與這位兄弟言談投機,不小心說漏了嘴,請公子責罰!”

  朱公子擺手道:“說便說了,不過你得看好他,別讓他前去告密,放走了倭國奸細?!?p>  少沖聽了心中有氣,道:“爾等放心,若查明她是倭賊頭目,第一個要殺她的便是我。”

  朱公子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親手殺了那女倭賊。嘿嘿,你為了她得罪了天下人,她卻是別有用心,也難怪你會生氣?!?p>  遠處有馬馳來,也是朱公子的一個侍從,他下馬只是呼水。龍百一遞上一個水袋,拉著他問道:“薛大哥,你查的事如何了?”薛慕榮仰脖子喝了個飽,連稱:“怪事,怪事?!必炛业溃骸澳氵@個薛慕榮,公子都急死了,你還賣關(guān)子,快說什么怪事!”薛慕榮正要細說,見到少沖,頓時住了口,遲疑的望著朱公子。朱公子道:“無妨,你說吧?!毖δ綐s道:“是。公子命我跟蹤那班衙役,果不出公子所料,正是臨清州衙的牙差。我便到州衙旁邊的手帕鋪盯梢,不久那藍衣人帶著妖女進了衙門旁邊一個側(cè)門,在門上敲五下,里面便有人開門,進去后許久不出來,我到大門前問,門公卻說沒人來過,這不是睜眼說瞎話么?我怕公子等得久了,不敢多作逗留,便趕回來報訊?!敝旃拥溃骸澳闶窃趺磫柕拈T公?”薛慕榮道:“我怕他起疑,只道:‘爺,有一男一女形跡可疑,我眼睛沒看清,是不是進了你們衙門?行刺知州大老爺,不是玩的?!崎T的把我推了一下,我裝著摔了一跤,他道:‘你眼睛有毛病,咱們可是雪亮的,哪有一男一女來過?快滾,休來羅唣!’我連道:‘是,是小人眼花,白日見鬼了?!阕唛_了?!?p>  他話一說畢,眾人盡皆埋怨道:“薛大哥這會兒還開玩笑,你說的一點兒也不奇怪?!薄澳銌柲情T公做什么,說不定惹他起疑,壞了大事。”薛慕榮兀自爭執(zhí)道:“蛇鼠一窩,是很怪嘛?!?p>  朱公子道:“好啦,大伙兒別作無謂之爭,為今之計,是如何探出衙中虛實,好將奸賊一網(wǎng)打盡?!必炛业溃骸跋鹿儆袀€主意……”附在朱公子耳旁說了幾句。朱公子點頭道:“好計!不久虎穴,焉得虎子。只是要委屈少沖兄弟了?!鄙贈_不明白她話中何意,心想:“什么事要委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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