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夢魘
把時間約好后，夏寧的精神很快就松懈了下來，昏沉的睡意如同潮水般涌來，將她整個人淹沒。
……
是夢。
這是夏寧來到這里后，做的第一個夢。
不起眼的山城小鎮(zhèn)，一個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
放眼望去，還是一排排陳舊的老房子，留下了歲月痕跡的青石小巷，處處充斥著貧窮落后的氣息。
她出生的家庭很平凡，父母都是每日為柴米油鹽奔走的普通市井小民。
而現(xiàn)在，他們正從老屋中走出來，徑直穿過她飄浮在空中的身體，然后行色匆匆的朝鎮(zhèn)上唯一的快遞點跑去。
這次寄回來的——是她的骨灰盒。
夏寧跟著飄了過去。
聽不清他們和快遞員說了什么，幾人就突然吵了起來。
看著他們手腳并用比劃的架勢，以及臉上激動的神態(tài)，明明近在咫尺，卻怎么也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
如果沒猜錯，這個快遞物流的郵費應(yīng)該是到付的吧？
不過，這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爭吵了許久，也沒個結(jié)果。
最后，快遞員氣急敗壞地轉(zhuǎn)身，在三輪車的那堆快遞里翻了翻，從中翻出那個裝著她骨灰的快件，抬手就扔到了十幾米開外的垃圾堆里。
廉價的包裝紙盒與散發(fā)著惡臭的廚余垃圾混雜在一起，乍一看毫無違和感。
她的父母見狀，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沖過去撿。
注視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夏寧的臉色自始至終都很平靜，她仿佛在看一場事不關(guān)己的鬧劇。
看著他們忙不迭地把東西從垃圾堆里撿起，隨后還用手掂了掂，似是在對里面的東西估價。
見到那兩張老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夏寧只覺得好笑，他們應(yīng)該是認定了會是好東西吧？
不過，很可惜，這次他們要失望了，因為里面的東西不僅毫無價值，還很晦氣。
確實是晦氣，只因她向來清楚自己在這個家里的定位。
到這里，夏寧還想了一下，對方氣急敗壞的把骨灰倒進垃圾桶的景象。
很搞笑的是，她沒有一點驚訝，眼神平靜而淡然，甚至可以說是冷漠涼薄。
站在原地，目送那兩道身影漸行漸遠，最后驟起的白霧將他們吞沒。
而被白霧淹沒的人里，包括自己，
白茫茫的霧氣世界里什么都沒有，她在其中徘徊了許久，嘗試過往同一個方向一直走，最后發(fā)現(xiàn)不過是在原地打轉(zhuǎn)。
坐在地上，將身體蜷縮起來，這個姿勢就像是在擁抱著自己。
除了疲憊，她什么也感受不到，閉上眼，沉重的意識開始下墜，黑暗襲來……好想睡過去，或許睡醒了，就不會那么累了。
而這時，有一個聲音從遙遠的虛空里傳來，是在喊她的名字嗎？
聲音絕望而悲切，會是在為她哭泣嗎？
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
……
從黑暗中幽幽轉(zhuǎn)醒，睜眼就看到夏母那張傷心欲絕的臉。
“嗒”
一滴淚落到嘴邊，微咸的味道在口腔中散開，溫涼而真實的感覺。
見到此情此景，心軟得一塌糊涂。
“媽媽，你怎么又哭了？”
“你差點死了。”
低沉的聲音冷不丁響起，語氣中似是還有些余驚未消。
聽到這句話，夏寧才注意到周圍的環(huán)境。
這里不是她先前的病房，醫(yī)療器械運轉(zhuǎn)的聲音傳到耳邊，旁邊還聚了不少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而他們此時看過來的目光里，滿是不可思議。
更神奇的是，她看到了原身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爸爸——夏懷右。
而那人此時正坐在病床左邊的位置，這個不茍言笑的中年男人，臉色陰沉難看，那雙大手竟有些不自覺的顫抖。
就算再遲鈍，夏寧也能大概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
或許，差點就又死了。
可是，她想不明白，明明這副身體的恢復(fù)狀況還不錯，原身留下的記憶中，也并不存在什么隱疾……所以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難道是這個世界在排斥自己這個外來的靈魂？
想到這里，她下意識皺了皺眉。
因為還有一件事就是，來到這個劇本世界后，心口的上就壓著一股不安的窒息感，而現(xiàn)在卻又莫名消失，甚至身體還有種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的歡暢。
難道是心理上的錯覺？
就這么想著，夏母的聲音傳到耳邊，把她神游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寧寧，你嚇死媽媽了！”
注視著眼前這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夏寧的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抬手為其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輕聲安慰道：“媽媽別哭了，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夏母沒回應(yīng)，眼里的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而這時，一位年紀稍長的女醫(yī)生走上前來，對著圍在病床邊的夏家人說道：“先生太太，我們接下來需要給患者做個全身檢查，還請各位回避一下?！?p> 聽到這話，夏懷右立馬從座位上起身。
他神情復(fù)雜的看了眼病床上的女兒，然后一言不發(fā)的扶起還在低聲抽噎的妻子走了出去。
旁邊的夏云深緊緊抿著嘴，他的眼里還殘留著不安，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周圍的醫(yī)生，站在原地沒動。
“小伙子……”
女醫(yī)師正要勸說，沒曾想對方卻率先開了口：“她是我親妹妹，我不出去，就在這里?！?p> “可是……”
“哥哥，我沒事。”
夏寧低啞的聲音響起，說完，還朝夏云深扯扯嘴角笑了笑，示意自己真的沒問題。
聽到好意被拒絕，他的臉色一沉，隨即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夏家人都走后，夏寧躺在病床上，平靜的合上了眼，她還沒從夢魘的影響中走出來，紛亂的思緒幾乎要將腦子炸開。
現(xiàn)在的她，只想一個人靜靜。
……
走廊外，夏云深皺著眉來回踱步。
他們等待了大半個小時，面前那扇緊閉的門才被打開。
對夏寧病情負責(zé)的梁主任從里面走出，她來到夏家人面前，一臉沉著，接著緩緩開口說道：“目前患者的生命體征正常，基本沒有生命危險。但鑒于先前的突發(fā)狀況，院方還是建議患者轉(zhuǎn)至ICU觀察一晚?！?p> 聽到那句沒有生命危險，夏懷右的臉色隨即緩和下來，他回應(yīng)道：“我們配合院方的治療方案，而在我女兒安全這一方層面，還請貴院多加關(guān)照?！?p> 冷漠的話語就像是機械的讀音，從中聽不出一絲溫情。
而這時，夏云深走到梁主任面前，他的神色凝重，一字一句說得很認真：“我是患者的哥哥，想申請進去陪同?！?p> 梁主任聽到這話，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用探究的目光注視著對面這個年輕人。
按理說ICU不允許家屬陪同，但考慮到夏家的特殊情況，再三考慮后，她還是點了頭：“進入ICU必須嚴格遵守相關(guān)事宜，這一點請切記?！?p> 鄭重說完這句話后，又陸續(xù)交代了一些其他的相關(guān)注意事項，接著便匆匆離開了。
一系列事處理完，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
通過樓道邊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
夏云深看了眼腕上手表的時間，出言提醒道：“爸媽，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妹妹這邊有我?！?p> “可是……”
夏母擔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夏懷右打斷了，只聽他語氣忽然溫柔下來，說道：“聽話，寧寧不會有事的，我們明天再過來，好不好？”
他攬著妻子的肩膀，看向?qū)Ψ降难凵駵厝岫鴥?nèi)斂，與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干。
盡管夏母很不放心，但在父子兩人的勸說下，最后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讓步。
目送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走廊里只剩下夏云深一個人，天花板上的燈光照在濃密的睫毛上，陰影里看不清他眸子里復(fù)雜的思緒。
在原地站了許久，他忽然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然后轉(zhuǎn)身朝ICU病房的方向走去。
他的眼神在轉(zhuǎn)身時變了變，似乎是做出了什么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