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不知那里吹來一陣風(fēng),飛葉四起迷人眼,慕霜也被恍惚了一下。
嗖——
暗中一個不明物體飛速向這邊襲來,白秋辭見此物有目的一般向自己飛過來,極速在眼中不斷放大,剛準(zhǔn)備一劍劈了,卻見它在自己眼前放慢了速度,最后停在自己眼前。
是個酒葫蘆。
“年輕人就是火氣大。”一道沙啞的聲音忽然出現(xiàn)在白秋辭身后,白秋辭鼻尖涌來一陣酒氣,他回頭,見一只手伸來,拿走了懸在白秋辭面前的酒壺。
“蘇宗主?”蕭忌語氣意味難辨,他眉尾輕挑了一下盯著來人“您倒是悠閑?!?p> “哪里哪里。”蘇家家主蘇樊打開酒壺,仰頭喝了一口,左手輕輕擺了擺“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深山老林約群架,有意思的很?!?p> “蘇宗主誤會了,不是約群架,是我單方面群毆罷了?!蹦剿?。
“你倒是大言不慚?!碧K樊咂咂嘴道,他抬手拍拍白秋辭的肩膀,一雙渾濁的眼睛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后伸手往他身上捏了幾下,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
“老先生……”白秋辭剛要開口,就被蘇樊堵了回去。
“近些天過得可還好啊?”蘇樊問這話時,喉中似有哽咽,眼中涌上一股沒來由的情緒,像是想起了什么悲傷的事,使得他的聲音更加沙啞。
“慕宗主待我很好,老先生放心?!卑浊镛o道。
蘇樊眼中閃爍著,他看向慕霜,語氣似有責(zé)怪的咂咂嘴“還慕宗主呢,子衿?”
慕霜:“……”
白秋辭:“???”
“咱們先回去,蘇老也一起?!蹦剿哌^來道。
“你們兩人小世界帶我一老頭做什么?”蘇樊故意打趣道。
“……”慕霜無奈“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p> 白秋辭忽然覺得臉上有些溫?zé)?,站這里怪尷尬的,他微微仰頭感受夜里的冷風(fēng),給自己降降溫。
路上,慕霜稍稍放慢速度與白秋辭并肩行,悄聲在他耳邊說“我沒有那個意思?!?p> 白秋辭微笑道“我知道?!?p> 慕霜輕咬了下唇,眼眸微動,最后答了一句“好?!?p> “……”
蘇樊一手酒葫蘆,瀟灑自在似神仙,他恍若無意的開口對身邊的慕霜道“你打算告訴他真相嗎?”
慕霜看了他一眼。
“放心,你若是不打算告訴他,我也不會說的?!?p> “我不想讓他知道。”慕霜悄悄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前行的人“他現(xiàn)在就很好,不記得最好了,我替他記著就好了。”
“行?!?p> 慕霜的宅子里本沒什么人氣,特別是夜里,偌大的宅院空曠聳立于月下,月光斑斑,風(fēng)聲過隙,像是隔絕了世俗,來自于世外。
“子衿啊,你莫不是要帶著我這老頭來賣了?”蘇樊望著宅院,幽幽問道。
“買你也賺不到什么錢?!蹦剿溃p輕揮手,點亮了庭院的燈盞,眼前霎時明亮了起來,燈火在晚風(fēng)中晃動,讓這一切看上去好不真切。
“這話說的,我好歹是蘇家家主?!碧K樊撇撇嘴,做到了石桌邊,抬頭望月,像是在想念什么,隨后他向白秋辭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并對慕霜道“子衿,去拿點酒來?!?p> 慕霜應(yīng)下后,便離開了。
白秋辭依言坐到了蘇樊身邊,可蘇樊卻也不說話,只是仰頭看著月光,四周寂靜極了。白秋辭也不催促,撐著下巴,看起了月亮。
“你知道那個方向,是哪嗎?”蘇樊忽然指著一個地方問道。
“是皇城啊!”蘇樊自顧自的答著,眼中漸漸涌上一股復(fù)雜的情緒來“永昌皇城,當(dāng)年我也去過,真是富貴迷人眼,流連欲忘返?!?p> “你聽過永昌皇子吧?”蘇樊回過頭來問他。
“聽過,但不認(rèn)識?!?p> 蘇樊低頭輕笑起來,遠(yuǎn)遠(yuǎn)的有腳步聲過來,慕霜拿著酒過來,白秋辭不明所以,見蘇樊卻越笑越大聲。
“蘇老您悠著點,別笑折過去了?!蹦剿ぶ浊镛o坐下。
“你這小丫頭,沒大沒小!”蘇樊指著慕霜嗔道“我是這么教你的?!”
慕霜無所謂的著斟酒,將酒杯推到蘇樊面前去,蘇樊舉杯淺嘗著,咂咂嘴,瞇起眼來看著夜空中的那輪月。
“你覺得永昌皇子是個什么樣的人?”蘇樊這句話問的沒頭沒尾也沒點名是在問誰,白秋辭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慕霜,見對方也看了過來沖自己輕點頭。
白秋辭道:“我與永昌皇子素不相識,也不好多做評價,只是聽過一些只言片語,知曉一些,或許,永昌皇子應(yīng)是值得我敬仰和學(xué)習(xí)的人?!?p> “皇子殿下心系天下,為人善良心懷悲憫,天資卓越,在我看來是比永昌帝更適合作為君主的人,只是可惜,這天下人心險惡,殿下年少無知,不然的話永昌應(yīng)該遠(yuǎn)遠(yuǎn)不止如今的繁華?!碧K樊道“應(yīng)是國泰明安,一片祥和,應(yīng)是繁華如夢,一夢難醒?!?p> 說著,蘇樊一仰頭,飲下了杯中酒。
慕霜沒說話,低垂著眼,想著什么,她只是低頭輕抿了一口酒。在這月下,三人,一醉,一思,一醒。
白秋辭看了眼酒壺,想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應(yīng)景合群的酌一杯。
“蘇老先生很看重皇子殿下呢?!卑浊镛o抬手拿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酒香彌漫充斥鼻腔,香而醇,酒液清澈透明,盛滿酒杯時剛好能裝下一輪月。
白秋辭不懂酒,但卻能看出這酒的不凡,光是聞著就讓人感覺醉了。
蘇樊道:“不是看重,皇子殿下與我沒什么交集,只是他本應(yīng)該得到這等評價而已,如果你見過他的話,也會這樣覺得?!?p> 這到勾起白秋辭的好奇心來了,可惜再見這位皇子的話,自己怕是沒什么機會了。
“蘇老今晚一直都在山上么?”慕霜忽然道“可對今晚出現(xiàn)的黑衣鬼面人有什么想法?”
這時,蘇樊卻不是說話了,他皺著眉,似乎在想什么,良久,他才道“此人,若是下次再見,能避則避。他今晚是沖著你去的吧?”
白秋辭點頭,這個不難看出來。
“往后莫要單獨行動,有事把子衿叫上,她若不愿意,你就來蘇家找我。切記,莫要單獨行動!”蘇樊嚴(yán)肅而鄭重得道。
白秋辭道:“晚輩知道了?!?p> “我不會讓他單獨行動的,蘇老你放心好了?!蹦剿е掳桶贌o聊賴的喝著酒,她話也不多,但總是能說到白秋辭心坎上,讓他不自覺想要去相信她說的話。
“那個人,十二年前我也見過?!碧K樊臉色沉了下來“瘟疫爆發(fā)到最嚴(yán)重的時候,天下腳下哀號遍野,民不聊生,仙門百家為了壓制瘟疫想破了腦袋。感染了瘟疫的人身上會開始潰爛,從一個小點開始,然后越來越大,身上越來越多,身邊的人也會被感染,傳染力非常大,仙門百家人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有一個鎮(zhèn)的人感染了,最先被感染的地方就是泉溪鎮(zhèn)?!?p> 白秋辭心念一動,上次橋頭鬼的事也是泉溪鎮(zhèn),還有豆子以及黎滬國遺民。
這個泉溪鎮(zhèn),似乎有些不一樣。
“緊接著,一夜之間,能被感染都被感染了,不分老弱婦孺,唯獨一類人除外?!碧K樊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白秋辭,仿佛在一瞬間浮現(xiàn)起了當(dāng)年的情景。
“修者,或者天賦卓越的人?!蹦剿谝慌匝a充道“隨后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一特點,便有了蕭家人提出獻祭的法子,見有效后,便越演越烈,不少年少且天賦卓越的少年修者被推上祭臺。但這種害人的法子我并不看好,瘟疫能夠因為獻祭而得到好轉(zhuǎn),可這兩者之間并沒有什么直接聯(lián)系?!?p> “但它就是得到好轉(zhuǎn)了?!卑浊镛o繼續(xù)道“那么就說明這兩者之間存在聯(lián)系,先前蘇老說在十二年前見過那個黑衣人,那么蕭宗主應(yīng)該也在十二年前見過那個黑衣人并與他達成了某種約定。”
“黑袍,鬼面,黑劍,似詭修又不似詭修?!碧K樊瞇眼沉思“這樣的人,完全想不出來是誰,以前沒有,現(xiàn)在也沒有。”
“人總是多面性的,誰又知道表面光鮮亮麗的背后又是什么樣的呢?”慕霜淡淡道“這樣的人一定有,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p> “不錯,我也認(rèn)同?!卑浊镛o點頭道“要想知道這人是誰,還是要從蕭宗主開始?!?p> 慕霜道“我一直都在調(diào)查蕭仁,至少在近幾年之中,我未曾發(fā)現(xiàn)他有任何奇怪的動向,也未曾發(fā)現(xiàn)他和奇怪的人接觸過,甚至品行都端正起來了?!?p> “不要說的好像人家蕭宗主是個衣冠禽獸,至少在我所知中他還是位正人君子,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碧K樊無奈道。
“他做的傷天害理的事就那一件。”慕霜不服的反駁。
“你也真是?!碧K樊嘆道“莫要一直執(zhí)著了,過去的事已成定局,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做好當(dāng)下?!?p> 慕霜冷哼一聲,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蘇樊見狀只是笑了笑,舉著酒,笑著贊嘆“好酒!好酒啊!”
白秋辭目光落在慕霜身上,看來那位皇子殿下確實是一位對她很重要的人。他不禁想起蕭家那幾個弟子今晚八卦的那些話,又捋了捋仙門百家之間的關(guān)系。
慕家當(dāng)年確實比肩三家之首,但在瘟疫結(jié)束之后卻落沒了,直到慕霜接手并雜合百家成就如今的慕家,楚家以及蕭家自然不必多說,至于蘇家,蘇家家主一蹶不振被慕家替代。
但看倆人的關(guān)系,似乎蘇樊并不在意替代了自己位置的人是慕霜,倆人看上去更像是合作關(guān)系。而他們倆似乎都在對蕭家進行調(diào)查,有關(guān)于“獻祭”的事。
白秋辭酒量算不得好,三杯有些醉意,五杯就已經(jīng)醉了。慕霜拿來的酒喝著也很舒服,渾身都是暖洋洋的,至少一點也不難受。
蘇樊最后心滿意足的和慕霜交代了一些事就離開了,只剩白秋辭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半睜這眼看著慕霜走過來。
“還清醒嗎?”慕霜柔聲問。
白秋辭含糊的“嗯”了一聲。
慕霜微微挑眉,唇角小弧度的翹了起來,白秋辭似乎聽到她說“不能喝還陪著那酒鬼,早知道給你拿糖水了?!?p> 隨后便沒了意識,腦子昏沉了下去。
慕霜帶他回了臥房,將人放在榻上,給他掖好被子。平時看他的時候,臉色總是偏沒有血色的白,現(xiàn)在臉頰紅撲撲的。
她坐在榻邊,背對著燭火,墻上倒映著兩人的影子,一人安穩(wěn)的睡著,呼吸均勻冗長,一人坐著,垂首靜靜的看著。
良久,慕霜抬手,手指輕輕拂過白秋辭的臉頰,碰了碰他的鼻尖。
人熟睡的時候看上去總是比平時多添了幾分脆弱,可慕霜卻覺得,眼前的人就連平時的時候看上去也很脆弱,仿佛只要自己一眨眼,一個不留神,他就會不見。
慕霜呼吸重了幾分,手下卻是極輕的,她微微俯身,墻上的人影緩緩靠近了。
靠的很近,就像是影子偷偷吻了熟睡的人。
慕霜目光緊緊盯著白秋辭,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她輕嘆一聲,起身來,隨手一揮,燭火熄了,墻上的影子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