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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人生

你好,命運:五章

七個人生 落葉芳流水 3047 2022-09-19 17:28:24

  繼父整天唉聲嘆氣,對鄧海生說:“你別搗騰那些膏藥,趕緊想想怎么弄終身大事!”

  鄧海生不以為然,笑笑沒說話。

  他其實心里有底,就鄰村的金家,有兩女兒,小的已經(jīng)嫁人,大的都二十八了,還沒成婚。說了幾處,人家都嫌她面相不好。

  鄧海生也是給金父治療風(fēng)濕的時候,聽他嘮叨的。大女兒幼年摔的,家里沒錢,就自個弄了一些止血止痛的草敷上。長大了,臉上的疤痕愈發(fā)明顯,周圍皮膚還呈淡黑。乍一看,造成面目猙獰,實在丑陋。

  這天,他被繼父催急了,就說:“阿爹,你找個人去隔壁村,那莊尾的金家問問。他家有個大女兒,都二十八老姑娘了,還沒嫁人,她爹都愁翻了眼?!?p>  “那人家就算三十了,也不一定瞧的上咱們家,你快別貧嘴,想點實在的?!崩^父氣的直跳腳,“我跟你說,咱村上那張家寡婦,想招個人上門,我琢磨著,這事你考慮考慮?!?p>  “阿爹,你讓我上門給張家寡婦作漢子?那你老了誰養(yǎng)你?她家可是有三個崽,這不是熬死我了?”鄧海生感覺腦殼疼,那張家寡婦可是出了名潑辣,而且大他好幾歲。

  他背起藥往外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說:“你先托人給我說說金家大女兒,不成了,我再聽你的。”

  對金家女兒,繼父并不了解,他認(rèn)為兒子想多了,但又不好一直埋汰他。只得邊嘆氣邊應(yīng)下:“我今天就找人問問,怕是你落空了,不得勁,那時可別怨的說。”

  鄧海生哎了一聲,喜滋滋去店里。

  他之所以胸有成竹,幾次治療之后,他跟金父熟悉起來,金父為了大女兒的婚事憂心忡忡。

  鄧海生打趣說:“叔,你別愁了,看我合不合適?如果妥當(dāng),嫁我行不?”

  金父仔細(xì)打量著鄧海生,除了有些顯老,五官還算端正,還有一手討生活的技能。

  只是...

  金父想起鄧海生的身世,不免有些擔(dān)心。這萬一,他命里真的帶克,他總不能把女兒往火坑推。

  鄧海生看出他的顧慮,笑著說:“叔,你別聽他們瞎扯蛋,我跟阿爹生活這么多年,也沒見他有災(zāi)有病。要說我那個爹呀,指不定被我阿娘克的呢?那我阿娘有可能是阿爹克,總不能往都我頭上扣吧!”

  鄧海生一番說辭,當(dāng)即將金父的憂慮給消除了。他連連點頭:“你這么一說,喲,有這個理,行了,讓你阿爹找個人上門,我也回家跟婆娘商量一下。”

  果然,繼父托了媒婆上門一問,金家滿口答應(yīng),讓人擇個日子,叫鄧海生來家里見個面。

  縱然鄧海生心里有了準(zhǔn)備,他還是被金草花臉上疤痕嚇了一跳。

  一道小拇指寬的疤痕從眉下間蜿蜒到左臉頰,像是一條爬行的蜈蚣,讓人心生惶恐。

  要說面相,她這是妥妥的破相。

  鄧海生呆呆看著她,心里那叫一個復(fù)雜呀!

  金草花低下頭,垂散的頭發(fā)遮住臉,直到鄧海生離開,她再也沒抬起頭來。

  她緊攥的雙手,不停地顫著,可以看出她的難堪和不安。

  也許,她承受的惡意并不比他少。

  鄧海生心事重重走出金家。

  這時,金父趕了出來,看了媒婆一眼,小心翼翼問鄧海生:“怎么,你也嫌棄?這就不中意?”

  鄧海生勉強(qiáng)擠出笑容,訥訥地說:“叔,你別著急,我沒有嫌棄,我回去跟阿爹說說,再讓馬家阿婆過來給你答話?!?p>  回到家,鄧海生對繼父說金草花的臉上疤痕,然后悶頭睡了大半天。

  醒了,他掀起被子,來到埋頭抽煙的繼父面前,說:“阿爹,我們擇個好日子,定下婚事...”

  “啥?”繼父哧的站起來,吼道:“你個缺根筋的傻崽,自個兒被人嗤笑還不夠?非得娶個破相的衰人來敗運?”

  鄧海生盯著憤怒的繼父,慢吞吞說道:“這不剛好,命里帶煞,娶個破相的,天生一對?!?p>  “哎喲,你個傻缺呀,是準(zhǔn)備破罐子破摔么?”繼父揚起巴掌,捶了他一肩膀。

  “阿爹,你說我傻,你自己還不是傻的透透的大傻瓜?養(yǎng)個別家孩子,拼死累活,省吃儉用,一個子摳出兩個來花。這么忙忙碌碌,還得為我操心,你圖個啥呢?”鄧海生眼里泛著淚光,看著氣喘吁吁的繼父,一把攬住他肩,將他裹在腋下。

  黑瘦而微駝的繼父在年輕力壯的鄧海生面前,顯的格外單薄。

  他被鄧海生這么一抱,頓時像個孩子般嗚嗚哭起。

  鄧海生松開手臂,邊給他抹眼淚,邊開導(dǎo)著:“咱家也娶不起相貌好的媳婦,金草花雖然破了相,人還是可以的。成了家以后,準(zhǔn)能孝順你。人家都說患難見真情,她受人嫌棄,我遭人唾罵,我們倆注定是一家人?!?p>  繼父沒再反對,啞著聲音應(yīng)了一下,又低聲喃喃斥責(zé)幾句:“你個傻錘子喲,這么倔著,有你受的苦。她要是破你的運氣,倒霉的時候,你可不得悔吶,搞了家里不安寧?!?p>  “阿爹,你別觸我興頭,都說成家立業(yè),指不定,結(jié)了婚,我還能干出一番成就來。”鄧海生盡可能往好處安慰繼父,“她這么多年被人看輕,來咱家肯定會好好過日子,以后,有她侍候著阿爹你,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可有奔頭...”

  一個月后,鄧海生和金草花倉促結(jié)婚,家里兩間土坯房刷了水泥漆,置了幾件簡單家具。貼上喜聯(lián)喜字,辦了四五桌酒席招待繼父和生父的親戚。

  金父看出鄧海生的繼父并不樂意自己的女兒,也就沒要多少彩禮,按習(xí)俗讓鄧海生置辦四金三銀兩鐵。

  即便簡單,鄧海生和繼父還是欠了一屁股債。

  而婚后的生活正如鄧海生所說的,金草花果然勤勞,又肯吃苦,把家里收拾的整整齊齊。

  她圈了豬棚,養(yǎng)了兩頭豬,又搭了草欄,養(yǎng)了一群雞鴨。

  早起晚歸,割豬草干農(nóng)活,一樣不落。對公公也是盡心盡力孝順,村上的人見了,誰不豎起個大拇指,贊聲好。

  只是,金草花從不結(jié)交左鄰右舍,她走路或干活,都是低著頭。經(jīng)常戴個斗笠,再包個頭巾,恨不得把整張臉裹個嚴(yán)嚴(yán)實實,就露兩個眼睛。

  鄧海生總是鼓勵她抬頭挺胸,還說她再這樣下去,可別幾年就駝了背。

  金草花笑笑,不說話,轉(zhuǎn)身又去干活了。

  鄧海生招呼她坐下歇歇,她卻著趕著耕田春種。

  鄧海生平時都在店里,有時生意忙,晚了就鋪個席子,將就過夜。即便不忙,他也得看店,所以家里的事,田里的活都落在金草花身上。

  自從金草花嫁進(jìn)來,繼父的臉上的笑容逐漸多了起來。

  雖然,村上還有人議論著金草花臉上的疤痕,但他已經(jīng)不去計較,畢竟,金草花勤快又孝順。

  后來,金草花生了個健康活潑的女兒,繼父喜的合不攏嘴,至于帶孩子的瑣瑣碎碎都是他幫忙的。

  幾年過去,女兒長的惹人喜愛,小嘴能言善語,討的全家疼愛。

  這時,已經(jīng)還完債的鄧海生,決定出外闖蕩。

  他聽外出打工,過年回來的同村人說,閩南這一帶的人很注重養(yǎng)生??赡苎睾5貐^(qū)濕氣重,那些推拿,按摩穴位的店生意都是火爆,鄧海生的手藝活肯定會受歡迎。

  鄧海生聽了,心生向往,他跟繼父和金草花商量好了,正月元宵節(jié)一過隨著同村的打工潮涌去閩南。

  閩南這一帶是商業(yè)區(qū),人流量波動非常大,聚集五湖四海,南腔北調(diào)的人群。

  鄧海生揣著金草花賣掉結(jié)婚時的四金三銀二鐵的錢,在同鄉(xiāng)幫助下,找了一處地勢不錯的顯眼店鋪。

  他籌備了半個月,又找同村一些人借錢,湊了一萬多,終于開了家三四十平方的相較簡陋的中藥推拿店。

  很快,他新穎別致的手法吸引附近的人,都在關(guān)顧他的小店鋪。

  短短一年時間,鄧海生還完借的錢,還有的剩。

  過年回家,他把家里耕種的田地,雞鴨和豬都處理了。

  鎖上兩間土坯房,帶著老婆孩子,還有繼父,舉家遷徙。

  鄧海生租了兩間寬敞房屋居住,女兒就近上了小學(xué),由繼父接送。

  金草花在店里搭把手幫忙,一家人其樂融融生活在異地他鄉(xiāng)。

  直到女兒十一歲那年夏天,平凡而幸福的日子被厄運打翻的支離破碎。

  那天早上,女兒一如往常揮手告別爺爺,跑向?qū)γ鎸W(xué)校大門。

  可能來的比較早,學(xué)校門口還沒什么學(xué)生,偶爾三三兩兩。

  一輛面包車疾馳而過,把剛剛轉(zhuǎn)身的女兒撞上。

  她穿著新買的裙子,像一只飄逸的蝴蝶翩翩起舞,只是一瞬間,她折翼般墜落,倒在血泊之中。

  車子絕塵而去,并未停留。

  繼父沖過去,抱著了無生息的孫女,痛哭嘶吼。

  同鄉(xiāng)跑去鄧海生店里報訊,夫妻二人趕到現(xiàn)場,急救車也到了,一番搶救,卻是無濟(jì)于事。

  金草花瘋狂咆哮,抱頭撞地,幾個壯碩漢子都拉不住,直到她昏死過去,撕心裂肺的聲音才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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