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州轄內(nèi),湘鳩嶺
三星祠內(nèi)擺放著三尊神像,福神居中,壽星居其左,祿星居其右。
桐廬洲道家盛行,道觀里神像多是得仙神一點靈光,真真切切能把百姓所求所愿上達天聽,那點縈繞不散的紫氣便是最好的證明。神像一般由人間能人巧匠或泥塑造出來,選定良辰吉日,請得道道人施法開光,請?zhí)鞂m對應仙神一點靈光入得神像,受得香火供奉。
云垂遠天衍,群山見眼前。素壁高雕,筵滿翠微,洪波倚松,黃鶴盡孤峰。兩人在祠內(nèi)參觀,壁畫雕刻有福祿壽三星在人間顯圣,施善懲惡的事跡。
從祠內(nèi)一直散步到祠后庭院,庭院放置有數(shù)口水缸,水缸種有蓮花,未到蓮花綻放的季節(jié),只有綠瑩瑩的蓮葉點綴,些許綠意的花苞藏匿在蓮葉里。
兩人散步到三星祠后門,申屠修焱才被道童領著來。
后山是方竹林,竹葉濤聲碧波勁,山風卷簾松鶴鳴。每到春、冬兩季多有山夫進林采筍,味道鮮美,送往蕪瓊、景陽、望津三城的顯貴人家。山路用青石板修葺,不算難行,只是暖泉所在偏僻,被王熠發(fā)現(xiàn)。
道童領著三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一處似乎尋常人家模樣的院落,著有高墻。進門后,穿過廊道,庭院植有百載矮子松,亂石怪山立幽池,水以暖泉水養(yǎng),放游錦魚萬年龜。溫池修筑木橋亭臺,鏤以蘭梅松菊,刻以鹿鶴龜魚。
他講道:“此地地處龍脈之眼,十八載前被師傅覓得,稟報了莊主,莊主撥了銀兩修葺這座松濤館,記在未出世的少莊主名下?!?p> 申屠修焱解釋道:“家母是蕪瓊?cè)耸?,逃難時被家父救下性命,外祖父見家父頗有擔當,便將家母許配給家父。家母體弱,婚后在蕪瓊將養(yǎng)身子許久,期間家父一直在江湖奔波。家父想著暖泉對家母身體有益,便辟了這座松濤觀,一年后家母有了我,便搬去復州居住。本在家母名下,周歲時便當作周歲禮一并贈予我了?!?p> 蕭逸君露出羨慕的神情,沒有昔年那場叛亂,興許他還能享受多幾載受疼愛的時光。他跟二人寥寥提起過身世,未曾提及父親曾是常溯城縣令,禍起那場被史書評為三藩的叛亂。
李云志注意到蕭逸君情緒低落,拍拍肩膀聊表安慰。
“無事?!笔捯菥首鲌詮姷負u頭。
松濤館鮮有人來,遂留下伺候的人不多,一對年逾四十的夫婦與其一雙兒女。夫婦二人是貼身伺候申屠旭,五六載前男人身子受損,咳疾沉重。申屠旭體恤,便命他們一家老小齊齊遷往蔚州的松濤館。名義上是看護松濤館,其實是給他們一家人一處避風的場所。
夫婦二人,顧四和云娘,大女兒顧冬然已嫁人為婦,兒子顧庭然亦娶妻生下長子。平日里一家不是打掃庭院房屋,便是打理數(shù)埫耕地,日子不算清閑,卻不能說難熬。
顧四與其子顧庭然趕往集市販賣菜蔬貼補家用,松濤館只剩云娘,兒媳婦范嫣兒跟兩孫兒。范嫣兒眼下有三月身孕,正在養(yǎng)胎,不宜走動。
云娘估摸著時間沏好茶,站在庭院門前候著。一見到申屠修焱,便施然行福禮:“見過少莊主!”
申屠修焱托起云娘,算是當了這禮。
云娘在前半步領著三人,順便講訴著松濤館歷年的收入支出,只差沒將賬簿拿出來予申屠修焱看。
申屠修焱一聽賬目一頭兩大,委實不適合操心山莊瑣事,擺手推脫:“我此番來松濤館只是想帶好友去葳蕤軒泡暖泉,并無心查賬?!?p> 本家每年都會撥一筆銀兩供松濤館修繕、待客之用,亦有將名下良田租賃給農(nóng)戶耕地,期間一筆一賬皆記錄在冊。這筆錢財對本家或許算不得什么,本家多年一直未派遣掌事前來查賬,可謂信任至極,云娘自知不可辜負這份信任,故道:“少莊主畢竟是松濤館主人,理應知曉賬面支出,哪怕今日不是來查賬,婦人不得辜負少莊主信任?!?p> 李云志咬耳朵與蕭逸君講道:“云娘此舉無可厚非,家里良田或租賃給佃農(nóng),或交付管事打理。聽聞些許主人借著游玩的功夫前去查賬,管事應付不暇,牽扯出不少官司。”
“游玩與否,說不準?!笔捯菥嘈Γ巯滤麄兇诵胁徽菓灹嗣?。
申屠修焱見多識廣,不怪云娘的舉動。他明白云娘是把松濤館的賬目攤在明面上,免得日后造人挑唆,更是為后人愚鈍,希望申屠修焱網(wǎng)開一面?!耙扇瞬挥玫牡览砦叶?,希望云娘也懂,況且管理銅雀山莊在內(nèi)這方家業(yè)不算大,可也不算小。既然松濤館記在我名下,你們便不必費心費力去鉆研別人的心思和眼光。”
兒子憨厚,兒媳卻不算聰慧,連日來枕畔風吹著,竟想讓兒子去向少莊主求恩典。哪怕此次少莊主念著他夫婦二人苦勞在身應下,可難保沒有下次。情分這種東西用一次少一次,等到耗盡他們就該被逐出松濤館。云娘施禮告罪:“孩子蠢笨,是希望少莊主多擔待?!?p> 申屠修焱聽出對子女的疼愛,不免得感慨一句: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也。
云娘是一介女流,把三人領到房間更換衣物,便離開了。
三人各自褪去衣物,將其放在蒲團上,便自行下水。蕭逸君身形消瘦,到底是還沒長開;李云志瞧著書生模樣,卻是肌肉如刀刻;身材最好者還要屬申屠修焱,虬實如玉,肩寬腰窄,棱角分明。
暖泉水正好沒到三人胸部,四周用上好杉木筑起,從四角正見遠處群山落日,有梨樹從院墻外探出,不失一番美景。三人提前溫好梅子酒,酒觴盛酒,酒托盛之,放置暖泉上。
李云志伸著懶腰:“暖池水果然對舒展筋骨有奇效,幾日勞累竟稍稍緩解?!?p> “據(jù)說此處暖池蘊含天地清氣,習武之人若時常沐浴,可去除污垢達到傳說的先天體質(zhì)?!鄙晖佬揿投酥朴x,抿一口梅子酒說道。
蕭逸君一時不明清氣是不是煉氣士吐息納氣的靈,遂疑惑道:“清氣?”
申屠修焱似懂非懂地講道:“傳言是仙人吸食的,可辟谷,可長生?!?p> 李云志熟讀圣賢書籍,自然不信鬼神之說,什么仙神顯世,鬼怪之談不過是誅心而已,豈可當真?!跋缮裰f不可信的?!?p> 蕭逸君尷尬,一時想辯解,又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我是不信,只是族志曾記載先祖亂世起事,得仙人撫額傳授功法,才一步步建起銅雀山莊。”申屠修焱舒緩筋骨,繼續(xù)道,“銅雀山莊在大夏十大勢力里根基最深,可追溯到大夏建國時期,其中有些許不為人所知的隱秘亦無可厚非?!?p> 世家大族某些族志雖說偶有杜撰之詞,為起事造因,或彰顯先祖英姿,大抵都是贊譽詞藻。可若說憑空捏造,那相隔千里萬里的傳說不謀而合,作何解釋,李云志只能說真假難斷。只是一想到若有仙神在世,李云志眉心微蹙:“人間有仙,為何看著人間苦難?”
蕭逸君眸眼不抬,略略沉思。猶有想起師尊的回答,仙神不答,是歷練人性。人性貪婪,事事皆應,難免助長人性之惡,可事事不應,凡人不信,致使神位坍塌。
“說不清楚。”申屠修焱一時沒辦法回答,但幼時偶得熱病,頭暈腦脹時隱約看見有團黑影欲沖進屋內(nèi),被屋門張貼的門神畫像散發(fā)的金光擋住,只是熱病后完全記不起來,等到去年游歷一座道觀,禮拜道觀塑造的兩位門神金身才猛地想起。
記憶瑣碎,零散的片段大都錯亂,竟讓他分不出真假。
蕭逸君故作高深地補句:“未親眼所睹,未知全貌。”
氣得李云志一拳打去:“好你個逸君,枉費我平日多般照看你?!?p> 蕭逸君笑著躲開:“小弟不敢,只是身處修焱兄的屋檐下,不得先低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