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固執(zhí)陳老六
臺江縣縣衙的地牢中,陳縣尉和錢忠正在以為差役的指引下往前走。
三人在一間牢房停下,那差役見牢房里的人沒動靜,剛想出聲,就被錢忠給打斷了,錢忠示意差役將房門打開,自己只身一人走入牢房中。
他先觀察了一下牢房的環(huán)境,雖然潮濕陰冷,但也不像是之前自己想象的那般惡劣。
牢房中的人似乎是沒有聽到有人進入一般,仍然面朝墻壁躺在一處細茅草鋪成的床上,一動不動。
錢忠走到他身邊,深深的作了一揖,口中道“這些日子辛苦陳役頭了!”
此時被關在牢中的人,正是當日在城外負責監(jiān)視營地的那位陳役頭,只是因為錢忠那天帶著銀子跑了,薛縣令一怒之下要將陳役頭和差役劉小刀兩人查辦。
陳役頭最后認罪,說是自己失職,放跑了錢忠,一人將罪責頂了下來。
被薛縣令下令革職查辦,現(xiàn)在在牢里已經(jīng)關了有一個多月了。
錢忠宴請陳縣尉的時候聽聞此事,當即便要求要來牢里探望,陳縣尉此事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位同族現(xiàn)在被關在牢里。
原本按照陳縣尉的意思,是此事既然已經(jīng)了結,讓人將陳役頭放出來在讓錢忠見他。但錢忠一再要求親自前來,陳縣尉拗不過他,只能帶著他一起來到了牢里。
這些日子,衙門里也有不少人來探望陳役頭,也都帶了不少東西。
劉小刀更是幾乎每天都來,每次來都帶著不少的飯菜吃食。
負責關押的差役和他們也都相熟,將最好最干凈的一間牢房安排給了陳役頭。
但這一切,陳役頭都覺得無所謂。唯一讓他耿耿于懷的,就是當日他明明只看到四個人駕車離開,為何二十多人和五千兩銀子就都不翼而飛了。
這件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本來就性格執(zhí)拗的他,對此事耿耿于懷,以至于茶不思飯不想,后期甚至連來探望他的人都不見了。每天躺在床上默默思考,都有些魔怔了。
聽到錢忠的聲音,陳役頭咕嚕一個轉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看著站在眼前正朝自己行禮的錢忠,陳役頭忽然笑了起來,他自言自語道“我這是真的得了失心瘋?”說著,竟又躺了回去。
“陳老六!”陳縣尉站在牢房外看不下去了,他大喝了一聲“宋公子前來看你,你竟然這般態(tài)度!”
陳役頭聽見這話,又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盯著陳縣尉看了一陣,雙眼直看的陳縣尉心里一陣發(fā)毛。
而后他狠狠一個大嘴巴打在了自己臉上,下手之重,讓陳役頭的嘴角都流出了血。
錢忠聽到這響亮的耳光聲,也好奇的抬起頭,看向陳役頭。問“陳役頭這是干什么?”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告訴我,你是怎么跑掉的!”陳役頭忽然激動起來,他蹭的從床上竄起,雙手握住錢忠的雙臂。
陳縣尉一看此情景,幾步走上前來,抓住陳役頭的手將他狠狠甩到一邊,沖陳役頭喊道“陳老六,你別給臉不要臉,宋公子親自過來看你,你敢對宋公子無禮?”
說著伸出手就要上前將陳役頭推開,錢忠忙阻止了陳縣尉,對陳老六道“陳役頭,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會告訴你。只是這里不是說好的地方,你也需要先休息?!?p> 陳役頭此時也緩過神來,他松開錢忠,又跟錢忠拱手行禮誠懇道歉。錢忠顯得十分大度,告訴陳役頭自己了解他的激動之情,并沒有怪罪。
陳縣尉將懷中的文書遞給牢中的差役,辦理好了陳老六釋放的手續(xù),一行人這才離開了大牢。
錢忠找了個由頭,將陳縣尉支走了。自己帶著陳役頭去了酒樓,讓下人重新制備了酒席,陳役頭在牢里有些日子沒吃過這樣好的吃食,覺得錢忠似乎并無惡意,當下也不再多想,甩開腮幫子一頓猛吃,這會到也顧不得失禮了。
錢忠也不阻止,就在一旁看他吃,過了好一陣,酒足飯飽的陳役頭放下筷子,拿一旁的綢布來抹了抹嘴,這才看向錢忠。
見錢忠正滿眼玩味的盯著自己,陳役頭倒是沒由來臉紅了一下,不過他下一刻就穩(wěn)住了心神。
錢忠先開口,問他“吃好了?”陳役頭從凳子上起身,對著錢忠施禮道“謝宋少東主款待,小的吃好了?!?p> 擺擺手示意陳役頭不用客氣,錢忠扯著他的胳膊把他按回凳子上。
“你就那么好奇我那天是怎么離開的?我還以為你見我的第一件事,會是關于你在衙門里的活計?!?p> 陳役頭這會早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他性格耿直,卻不是愚笨之人,聽了錢忠的話,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八紊贃|主有所不知,小的已經(jīng)在衙門里當差當了二十多年,自然知道以當下的情況,小的再無可能回到衙門中任職。”
示意下人將桌上的飯菜收齊,將桌子收拾干凈,又奉上茶水點心,錢忠這才對陳役頭道“陳役頭,你這不在衙門里待了,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陳役頭沒明白錢忠話里的意思,稍作思考道“小的家中還有幾分薄田,還是足夠小的生活,再說小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暫時倒沒有別的打算。”
給陳役頭斟滿茶水,錢忠將茶杯推給陳役頭,也不再隱藏自己意圖,滿臉微笑的把話說明“若是陳役頭愿意,我這里倒是有一份差事。雖然以后不在臺江縣任職,但至少能保得住陳役頭這身官服?!?p> 陳役頭接過茶水謝過,對錢忠口中所說的差事到?jīng)]有反應。兩人一時無語。
看陳役頭的表情,錢忠呵呵一笑道“倒是不著急,陳大哥回家好好考慮一下,若是考慮好了,三日之內來這里找我便可?!?p> 陳役頭慢慢喝著茶,依舊不說話。
錢忠看他的表情,已經(jīng)大概猜到他心中的想法,這位役頭,想對比自己所說的差事,還是對當日自己如何做到從他眼皮底下溜走的事情更加好奇。微微一笑,錢忠開口道
“陳役頭看來還是對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懷,算了,我就跟陳役頭說上一說吧?!?p> 聽了錢忠的話,陳老六原本挺的繃直的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錢忠,眼里滿是好奇道“還請公子為我解惑?!?p> “說來也很簡單。陳役頭和那位陳縣尉應該是同鄉(xiāng)吧?!?p> 陳老六點點頭“我與陳縣尉乃是同族?!?p> “哦?”錢忠玩味的笑了一下到“如此說,陳役頭應該和陳縣尉相當熟絡才對,怎么會被他去安排做盯梢這種活兒?”
陳老六臉上微紅,擺擺手不愿解釋。
錢忠其實早已經(jīng)向那位陳縣尉打聽過,這個陳役頭,為人耿直,在族中得罪了不少人,又加上他那一脈人丁稀少,到陳役頭這一代更是只剩陳役頭自己一人。
他三十多歲還未成家,在家族里又頗為不受待見,就連陳縣尉也經(jīng)常借著工作的由頭給他造些難看。
“其實那天的事情說來也簡單。”錢忠喝口茶水,將話題又牽了回來。
“我早就已經(jīng)在陳縣尉口中得知有暗哨盯著我們,也已經(jīng)大概確定了位置。那天,我派人將你和你那位小兄弟請來,一是為了看看你為人如何。二是借著你在酒席上,沒人盯著銀子的空當,將銀子都搬上馬車。五千兩銀子而已,從你們離開暗哨開始,我就有四位兄弟去搬銀子。那天現(xiàn)場如此混亂,就是少了幾個人,你也很難發(fā)現(xiàn)。”
錢忠抿了口茶,繼續(xù)說道“只是我沒想到你如此警覺,竟然沒坐一會就要走。這才挑釁你讓你多待了一會兒,等你們回到暗哨位置,我們早已經(jīng)將銀子都搬好,我那兩個兄弟也都回到了酒桌。而在回到暗哨位置的你看來,銀子還在原處未動?!?p> 哈哈一笑,錢忠風輕云淡道“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而已?!?p> “那你們人呢?兩架馬車怎么能帶走那么多人?”
“陳役頭看到多少人離開?”
陳老六稍作思考道“先是五人,然后是兩人?!?p> 錢忠聞言搖搖頭道“先是五人和一個箱子,而后是兩人?!?p> 看陳老六一臉疑惑,錢忠也沒有讓他繼續(xù)猜,自顧自說到“那天,送走了衙門里的差役兄弟們,我在讓手下兄弟們打掃整理,場內當時人來人往,你可曾仔細查過有多少人?”
陳老六搖搖頭,錢忠道“之前搬銀子的四個兄弟,搬完銀子以后,已經(jīng)從后門走了,從你們暗哨不遠處的山坳子里面繞個圈兒,貼著山林躲著你們視線已經(jīng)去了遠處等我們。在打掃整理的時候,又有四個兄弟趁亂,在你們的視線死角偷偷溜上了馬車,躲在車廂里。而后五人抬著箱子登上馬車離開,我當時就躲在箱子里面。這樣算下來,就已經(jīng)有十四人離開了?!?p> 陳老六低頭沉思,好一陣才抬頭問道“那還有六人呢?”
“你們換崗一般是在子時和丑時,剩下六人只要在丑時過后,光明正大的騎馬離開就可以了。”
“不可能!”陳老六斷言“小刀說后半夜你們……”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錢忠將杯中的茶水飲盡,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那位劉差役,是個聰明人。若是說了真話,你們一個瀆職罪是逃不過了。只是那位劉差役怕是也沒想到,你會將罪責承擔下來。我覺得他應該跟你說過,讓你否認那天看見有人從營地里離開。這樣就算是薛縣令責問起來,只要你們二人口徑一致,薛縣令也拿不出證據(jù)問你的罪。而且每次只走五六人,更能讓你們松懈下來,加上你們上日剛剛被陳縣尉因為這事責備過。去稟報的時候則會更加小心?!?p> 吹去茶杯上的些許浮沫,錢忠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有些微熱,他呼了口氣,這才繼續(xù)說道
“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無論你們做什么,其實都是無濟于事的,結果不會改變。如果你們在我們剛離開的時候就去稟告,十有八九是要被陳縣尉臭罵一頓?!?p> 陳老六哭笑一聲,搖了搖頭。錢忠繼續(xù)道“若是你和那位劉差役兩人互通了情報,在我們最后一伙人走的時候去稟告。估計也是會被臭罵一頓,就算那陳縣尉警醒,讓你們去探查,一來一去稟告,等薛縣令知曉此事,命人去追我們的時候,估計時間也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時辰。那個時候,我們的車子已經(jīng)走出去臺江界了,再想追怕是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