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細嗦請客
世間少完滿,生年盡悲歡。
過往幸事憾事,堪堪各一半。
任島田信長如何呢喃《敦盛》,口里極盡哀愁的唱著“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千原依舊不為所動。
大中午的還是吃飯更重要。
擁有選擇困難癥的千原看著眼前的菜單不禁陷入沉思,手里的筆重復(fù)著合蓋、拆蓋。
在陌生的小餐館里點單是最麻煩的事情,因為菜單上面的每一樣?xùn)|西似乎看起來都很不錯,可偏偏自己又不能每一樣都嘗一點,社畜干癟的錢包哪里承受得起這種老佛爺級的開銷呀。
“千原,別婆媽了,選完沒???”
唱了許久還沒見他叫服務(wù)員過來點單的島田信長顯然有些生氣,手指頭不滿的敲打著桌面,發(fā)出沉重的噠噠聲。
畢竟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拿著筆猶豫了大半天,但死活就是不勾選。
“都說了這回我請客,麻煩您快點下單,兄弟們肚子已經(jīng)餓極了。”信長又皺起眉頭催促道。
“那行吧……”
“既然是摯友盛情,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鼻г牧伺乃募绨?,滿臉深情和感動。
“應(yīng)該的嘛,應(yīng)該的嘛?!睄u田信長笑意柔和。
千原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注視著自己想吃很久的食物,不自覺的吸溜了下口水。
“那就再來點魚子醬開開胃好了?!彼跗鸩藛握郎蕚涔催x。
“就這一丁點怎么夠誰吃?讓其他客人看見,還以為咱們吃不起呢!”信長公重重敲桌,手臂伸長筆直從對面人的手里搶過菜單,“果然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是寬松世代,連點菜都不會點,還得讓我這種身經(jīng)百戰(zhàn)、最有經(jīng)驗的會員級用戶才能精準捕捉到每一位顧客喜歡的口味?!?p> 自詡吃遍東京大都市中心六區(qū)的男人怎么允許這種只懂看價錢、毫無品味可言的屑人對自己的錢包肆意妄為呢?
就算今天是自己請客也未免太蹬鼻子上臉了吧。
島田信長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個笑瞇瞇瞧著自己的少年人,爾后垂下頭閱覽菜單。
千原倒也不惱,反正把對他來說最難做決斷的事情交出去了就行,只能說這波計謀大成功。
至于上菜好吃不好吃,這鍋全交給信長背好嘍。
島田信長重新翻一陣,確認某人沒有趁自己不注意選了其他超昂貴的食材。
菜單沒什么問題,沒動手腳。
島田信長再拿起一旁的單子,瞟了一眼。
嗯?!
“這炒飯是誰點的?來這種店就點份炒飯,太沒有水平了!”他蹙起眉冷漠的說道。
“唔……?”
還在和經(jīng)紀人line交流的松田真誠聞言忽的抬起頭,失意消沉的眼神藏在額發(fā)后面。
他抿著嘴,雙手交纏,最后苦笑一聲:“我還沒來過這種店,也不太會點菜,不好意思?!?p> 嗯?這波意大利炮打錯人了?
還誤傷友軍?
“瞧你說的,我也不是指責(zé),自然點自然點?!蹦腥诵茨樕蛔儯樞χ鴦冮_桌上的花生米塞給他,“我替你換成其他好了,這大好的年輕身體,就吃炒飯多影響營養(yǎng)健康呀!”
“可我覺得炒飯挺好的……”松田真誠戳著手機屏幕喃喃道。
“那松田你就炒飯吧?!?p> 多說無益,信長嘆了口氣。
“這后面的牛肉丼呢,又是誰點的?”他又敲了敲單子。
內(nèi)田悠馬默默舉手。
島田信長這回暗自慶幸提前問了下,不然這炮打出去又得誤傷友軍。
結(jié)果一連又問幾個,全是松田和悠馬的菜。
唯獨剩下一條「可口可樂」例外,不用想都知道是誰選的了。
“那千原你是真一個菜都還沒選?”信長訝然。
“理解一下選擇困難癥嘛,真的蠻難的……”少年憂愁,“看到哪個都覺得不錯,很猶豫啊,而且現(xiàn)在這種氛圍偏偏不好意思站起來逛一圈看看別人都點了什么。”
“以后這種情況要不試試拋硬幣?”內(nèi)田悠馬插話,“我以前就是這樣,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拋硬幣,正反面誰往上就選誰。”
“可硬幣也就正反兩面……”
按千原先生平時遇到的難題,最起碼也得是個六面骰子起步,二十面都未必是頂……
島田信長再看一眼菜單,感覺似乎也沒什么好加的了。
“服務(wù)員,麻煩來下。”他招手呼喚道。
“您好,請問需要點些什么?”系著圍裙的兼職女大學(xué)生店員一路可愛的小跑過來,躬著腰,拿著小本本,眼波流轉(zhuǎn)的湊近問。
“就按著單子上面的來,另外再加三份招牌蒲燒鰻魚,招牌牡蠣檸檬火鍋,一份燴飯,最后來三罐麒麟一番榨啤酒。”鹽系帥哥不經(jīng)意間露出沁人心脾的明媚笑容。
“燴飯的口味呢?”女店員的眼睛撲閃。
信長想了想,重點強調(diào)道:“最好是日本人受不了的變態(tài)辣?!?p> 她遲疑著問:“會不會太過了?”
“不會不會,咱們能吃的很呢,就好這口,無辣不歡。”信長擺擺手。
“好的,請稍等?!迸陠T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不多管閑事,小跑離開。
看著女店員身影走回前臺,千原的目光重新轉(zhuǎn)移回對面男人的臉上。
“為什么只點三份?”
千原突然詫問一句。
島田信長無情的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重哼一聲:“因為我不認識某個想點魚子醬的人?!?p> “不是你喊請客的嗎?”
“我只請人,不請狗?!?p> “過分——”
“你說這話的語氣好像女孩子,有沒有考慮過下一回去應(yīng)試男の娘角色?”信長遲疑了下說。
“我的目標是那種特別帥的熱血戰(zhàn)斗番男主,對男の娘最多只有其他不純潔的感情,但如果讓我去扮演這類角色的話還是有些離譜過頭了。”
千原表情肅穆的挽起袖子打算向他展示一下什么叫力量型男性。
“可我真的覺得千原你挺適合的……”
“……可惡,就因為我沒陪你們一起出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搞排擠了?連角色相性都開始扭曲?”他嘟起嘴抱怨說,“馬上就發(fā)推把你們那副三原色天團的照片發(fā)送出去,重新喚醒推友們的記憶。”
“……你這話說出來讓我更不想請了?!睄u田信長眼神突然空虛。
今天出來不就是為了忘記那件糗事的么?
怎么這個人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只提變態(tài)辣可惜了,剛才應(yīng)該點名說地獄辣。
“千原……”
“干嘛?”
“麻煩抬個頭?!?p> “嗯?”
咔嚓——
恭喜信長先生成功收獲一張幼稚園兒童的照片。
“很好!”鹽系帥哥得意一笑,“接下來我要把這張照片傳上推特,給各位二次元同好者一起分享看看這位聲優(yōu)界奇葩的現(xiàn)實生活照?!?p> 呵呵……原來這位老兄打的是這種主意。
居然覺得用同樣的方式就能反制千原先生了么?
“隨便,反正我都敢這么大大方方穿出來了,肯定不怕你們拍的?!鄙倌觐H為悠然的吹了個口哨。
“你好坦蕩……”信長不禁沉默。
男人猶豫許久,一副生死抉擇般的掙扎一陣后,他突然抬頭望向一眼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的燈。
“但真的無所謂么?”
“無所謂呀,反正拍的不丑,畢竟我出門的時候又不會有古怪的造型師為了營造形象而刻意折騰……”千原淡聲道。
有意無意的,少年似乎又戳到了三人的心傷。
今天第二次憶起不堪過往,三人便立刻臉色發(fā)青起來,一同湊近腦袋支支吾吾的低語著什么“莫欺少年窮”、“為時代先行而壯烈犧牲的烈士”、“下次一定火”,飯桌上唯獨千原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笑容。
“打攪一下,這是你們點的餐?!?p> 女店員柔聲細語的介入,身后跟著一位看起來就孔武有力的年輕小伙,一起端來了份熱氣騰騰的燴飯、在燈光下閃爍醬汁光澤的蒲燒鰻魚、還有日本特色的牡蠣火鍋。
最后將三罐麒麟啤酒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一人一罐,松田、信長、悠馬。
唯獨被小團體孤立的某人被送上了一罐可樂。
雖然堅定相信手里的快樂水遠比啤酒要好喝,但他心里多少還是有點吃味。
畢竟對方以貌取人的行為確實有些傷人心。
“而且……為什么悠馬會被遞上啤酒???他不是還沒滿20么?”千原憤憤不平的說,打算趁此機會譴責(zé)一番。
“他還沒滿?!”
原本圖一樂的島田信長已經(jīng)徹底傻了。
畢竟慫恿未成年人喝酒是真違法行為,一旦被舉報要進局子里寫檢討的。
也還好內(nèi)田悠馬非常自覺的沒有碰過。
“服務(wù)員,換杯柳橙汁好了?!毙砰L招手,把桌上的啤酒重新歸還回去。
等服務(wù)員一臉微笑的重新遞上橙汁,內(nèi)田悠馬才一口一聲阿里阿朵對著兩位成熟前輩說。
“話說回來,咱們這桌年齡差有點大啊……一邊都是昭和的,另一邊居然平成,剛好對半分。”松田輕聲說,很是感慨。
“我也沒想到兩道厚厚的隱形壁壘在我們中間形成……”信長不住搖頭,“將這本就不團結(jié)的小團體又劃分為三塊?!?p> 一塊屬于高階成熟型社會男性,一塊屬于半步成熟男性,最后一塊屬于只有年齡成熟、實則還卡在小孩子的男媽媽。
說罷,島田信長便如知心大哥哥一般分發(fā)桌上的飯菜,一盤盤有條不理地遞送給飯桌前的每一位,展現(xiàn)出成熟男性應(yīng)該有的風(fēng)范。
臉上還噙著一副公式化的虛偽營業(yè)笑容。
“雖然今天從神社開始就在被你影射幼稚……但看在這頓飯的份上,我今天姑且就不和你計較了?!?p> 千原哼哼唧唧的接過對面遞給自己的變態(tài)辣燴飯。
果然這種級別才適合開胃嘛!
一大桌子的佳肴,都是店里面的招牌好菜。既有親民的豬排,稍貴一點的平民級鰻魚,也有痛風(fēng)患者畢生之敵的日式牡蠣檸檬火鍋……
寬大飯桌升騰著美食的熱氣,新鮮出鍋的料理熠熠生輝,香氣勾胃。
再低頭輕嗅,盤中燴飯日式醬料和豆瓣醬那混合的醇厚香氣,與煸炒出的海椒香已經(jīng)讓來自料理古國的靈魂癲狂,幾乎想要撕毀名為禮儀的禁錮。
頂著如剜千刀,你爭我奪的從對面人的盤里扯了一小片鰻魚肉夾進自己碗里,沾了沾底下的照燒汁才放進嘴里。
先咬破微焦彈牙的鰻魚皮,再品嘗嫩熱多汁的鰻魚肉,感受質(zhì)樸的生活氣息。
果然,蹭的飯就是好吃。
而且越貴越好吃。
“盡管不是很想承認,但……信長你請的這頓確實比內(nèi)田小姐那天請我的拉面強了不少。”少年頓了頓,忍不住感慨道。
將手里再度溝了的艦?zāi)锼突卮瑝]維修,千原將手機塞回兜里,準備從現(xiàn)在開始認認真真的吃完飯再玩。
只是,敷一抬頭剛準備夾菜,便瞧著幾雙如鷹隼般的目光,銳利的打量著自己。
千原舔了舔剛剛沾上些醬汁的嘴唇,微微一愣,被他盯得有些害怕。
“不是,你這眼神突然間好怪……”
“畢竟我挺好奇你說的請客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請老同學(xué)展開講講?”
內(nèi)田悠馬瞇起眼,那眼皮處細細的一條縫里隱隱透出一股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