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沉默了一會,這又是一個苦水里泡大的孩子。
高源問:“那你喜歡做大夫嗎?喜歡研究中醫(yī)中藥嗎?”
李勝利搖搖頭:“哪有什么喜歡不喜歡,都是人民需不需要。只是在復(fù)員的時候,首長見我曾經(jīng)藥鋪里面待過,就說農(nóng)村很缺大夫,問我愿不愿意來。我沒多想,就同意了。然后跟著當時的中醫(yī)進修班,培訓(xùn)了一段時間,就來了診所。”
“當年那進修班,培訓(xùn)內(nèi)容大部分都是西醫(yī)的。我們整個縣也就縣城里有西醫(yī),農(nóng)村鄉(xiāng)下連西藥都買不到。最后我也只能是糊里糊涂出來了,到了診所跟著劉三全同志邊學(xué)邊賣,就這樣到現(xiàn)在?!?p> 高源點了點頭,道:“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跟著我學(xué)醫(yī)?!?p> 李勝利卻盯住了高源,他問:“你真的叛變了嗎?”
高源反問:“你覺得呢?”
李勝利思索了一下,才慢慢說:“我見過特務(wù),他們偽裝的很好。平時甚至比我們這些人表現(xiàn)的還要好,他們更積極,更不計較個人得失,對待群眾更熱誠,甚至經(jīng)常能評上先進?!?p> 聞言,高源沉默了。
李勝利看著高源的眼睛,他說:“但這些人在被發(fā)現(xiàn)后,就不會再偽裝和隱藏了?!?p> 高源抬頭,有些錯愕。
李勝利露出了笑容,他說:“為什么你會愿意幫我?”
高源也露出了笑容,他說:“因為我把你當同志?!?p> ……
下午。
高源再次去查看了一下魏家嬸嬸的情況。
第二服藥吃完之后,魏家嬸嬸諸癥大減,已呈脈靜身涼之象。
高源沒有體溫計,但也能感覺到對方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體溫了。只是魏家嬸嬸仍然感覺無力,不思飲食。
而此刻的魏叔,已經(jīng)準備用腦袋刨地了。
高源囑咐道:“這幾日,干活不要太勞累。飲食的話,盡量清淡一些,可以喝些粥,或者吃些面條,養(yǎng)一養(yǎng)胃,應(yīng)該就沒什么大礙了?!?p> “好。”魏家嬸嬸答應(yīng)著。
高源瞄了一眼偷偷在瞅這邊情況的魏叔,他道:“這種急病,來的快,治的雖然也快,但靠一服藥就能治好,未免還是難了些。幸好,兩副藥就差不多了?!?p> 魏家嬸嬸笑著說:“瞧你這話說的,要讓別的大夫聽見不得氣死?我以前瞧病啊,經(jīng)常是吃小半個月藥都還沒好呢,人家可沒你這么厲害?!?p> 說罷,魏家嬸嬸又看一眼自己男人,對高源道:“你別跟你叔一般見識,他腦子有??!”
魏叔已經(jīng)用腦袋鋤地了。
高源道:“沒事,魏叔也是緊張你。那你好好歇著,我先走了?!?p> “好好好?!蔽杭覌饗饾M口答應(yīng)著。
高源出門的時候,還跟魏叔打了個招呼:“走了,魏叔?!?p> 魏叔這會兒尬笑得像個傻子。
……
隨即,高源又去看了章家的那根小獨苗。一副小青龍湯下去,外解風(fēng)寒,內(nèi)散水飲。正契合這小子目前內(nèi)飲外寒,扭結(jié)不解的病情。
所以見效很快,一下午時間,就已經(jīng)喘息停止,大小便也出來了。高源囑咐他們明日再服用一副,應(yīng)該就會好的差不多了,日后謹避風(fēng)寒就好。
章家兩位爺爺奶奶對高源感謝不已。
高源走在村里,雖然大部分人還是躲著自己走,也沒人跟自己主動說話,但遇到的時候也有一些人會對自己點點頭。
與前世接連幾年被人當做蛇蝎一樣躲避,這一世的開局,好了太多。
高源長長吐出一口氣,對未來也稍稍多了一些信心。
……
晚飯后,高源又去了楊家一趟,看了看楊家爺爺?shù)那闆r。雖然水腫已去,但還需要調(diào)養(yǎng)很長一段時間。
楊秀英依舊是躲著高源。
楊德貴盤著手,面色不善,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但又不敢上。
楊爸坐門口叭叭地抽煙,不知道他在想啥。
高源走后,楊家爺爺走過來問:“平啊,領(lǐng)導(dǎo)沒讓小源入社嗎?”
楊爸搖了搖頭。
楊家爺爺憂心忡忡地問:“沒法子嗎?”
楊爸看著前面,說:“比起在村里當農(nóng)民,去診所當大夫更適合他吧。”
楊家爺爺又問:“那你跟書記說了沒?讓他向上面反映反映,再查查小源那事。”
楊爸吐出一口煙,苦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提了,人家現(xiàn)在都躲著我說這個。”
“爹。”楊爸看向楊家爺爺,欲言又止。
楊家爺爺用力杵了杵拐杖,道:“其他廢話,別跟我說。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會相信小源是個壞人。小源回來這幾天,你也看見了,咱們村里人誰能做到他這樣?”
楊爸又悶頭抽煙。
楊家爺爺回頭看了看悶悶不樂的孫女楊秀英,他道:“要是當初小源跟秀英的事兒成了……”
楊爸打斷道:“那咱家就完了?!?p> 楊家爺爺抓緊拐杖,無聲地嘆了一下。
……
次日,高源又去了聯(lián)合診所。
被高級社拒絕的事情,他也知道了。畢竟上輩子經(jīng)歷過一次,現(xiàn)在也沒什么意外。
差不多中午的時候,高源到了聯(lián)合診所,正好看見劉三全在門口。
“你好,劉大夫?!备咴创蛄苏泻?。
劉三全趕緊站起來:“哦,高大夫。今天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高源說:“我找李勝利,他在嗎?”
“在里面呢。”劉三全轉(zhuǎn)身喊:“勝利……勝利同志,高大夫找你?!?p> 李勝利從診室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個搪瓷杯子,他叫了一聲:“高大夫?!?p> 高源微微頷首:“你好?!?p> 李勝利把手上的搪瓷杯子端起來,他認真道:“這是之前從軍的時候,我們首長獎勵給我的,是我最寶貴的東西。我相信,我能打了戰(zhàn)場上的勝仗,就能打的了醫(yī)學(xué)上的勝仗?!?p> “現(xiàn)在,我把這個搪瓷杯交給你保管。等你覺得我是個合格的大夫了,你再把它還給我?!闭f罷,李勝利把杯子往高源面前一送。
劉三全驚呆了,他道:“不是吧,這可是你最寶貝的東西,平時碰都不舍得給我碰的?!?p> 李勝利道:“高大夫,這是我的決心。”
高源點點頭,鄭重地接過了他手上的搪瓷杯。
李勝利露出了微笑。
劉三全詫異地看著兩人,前天李勝利不還是對著高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嗎?怎么現(xiàn)在這么要好了?
聽何雨說,前天晚上這兩人一起回去了,那一晚上到底發(fā)生了啥?
劉三全眨巴眨巴眼睛,很是不解。
但很快,他又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感覺他自己倒數(shù)第二的位置怕是有點懸了。
便是在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一個滿嘴酒氣的老頭兒,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幾人,說:“哦,都在呢,我剛從村里回來。下午,是我坐診,對吧?”
李勝利一見這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個老油子,還剛從村里回來?我看你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吧!”
劉三全趕緊往旁邊躲了躲。
高源看著來人,輕輕嘆了一聲,第一次露出了復(fù)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