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兇獸

　　羅青來到藥鋪，如往常一樣，先拿著小的笤帚，打掃鋪子里頭的地面塵土。

　　不過谷雨時節(jié)與往常又有不同，以往打掃，只掃塵土，今日卻還要以本地風(fēng)俗，在那避光的犄角旮旯里面，四處敲敲打打。

　　谷雨時，氣溫升，毒蟲現(xiàn)，潛伏走進(jìn)家門來，驅(qū)邪笤帚嚇歸山。

　　接著羅青走進(jìn)院落，換上更大的掃帚，嗤嗤地掃起院落。

　　掃帚乃是竹梢所扎結(jié)，舊的那把上面的葉都已掉光，掃起來只剩干巴巴的竹枝，羅青前幾日剛買了把竹葉茂密的新掃帚。

　　興許是此世不同，羅青發(fā)現(xiàn)一個區(qū)區(qū)普通的掃帚，若是用知物眼觀察，都會帶有掃塵除穢的字眼。

　　只是普通凡物，效果極輕極微就是了。

　　正打掃間，老郎中從屋里頭出來，手頭拿著幾張墨跡剛干的谷雨貼，招呼著羅青道：

　　“來，幫我將這幾張谷雨貼糊在院里墻壁上?！?p>　　羅青一愣，稀奇。

　　老郎中向來對這等風(fēng)俗習(xí)慣事兒不在意，今個怎么反常，貼起了谷雨貼。

　　羅青走進(jìn)，老郎中和起了面糊，神色之間，盡顯輕松，少了往常的陰沉，看似心情不錯。

　　一張谷雨貼遞來，羅青接過手，找到正映著院門的一堵墻，回頭問道：

　　“師傅，貼這行不？”

　　老郎中點點頭，“有點斜了，右邊拎高些?！?p>　　老郎中所畫的谷雨貼材質(zhì)為黃紙，而非白紙，并且其上圖案字詞也不是以尋常黑色墨筆繪就，而是絳紅朱砂。

　　圖案除卻神雞捉蝎圖外，另外一張不是仙風(fēng)道骨的長髯老者形象，而是一位手托法寶的青年。

　　與小鎮(zhèn)上的大不相同。

　　不過老郎中手上的這黃紙朱砂，才是正統(tǒng)，效用才算得上佳。

　　老郎中手下一邊涂面糊，一邊道：“你可知為何有谷雨貼之俗？”

　　老郎中難得主動挑起話匣子，有眼力勁的羅青知道也說不知道啊。

　　“還請師傅解惑?！?p>　　“據(jù)說祀君治世時，有大蛇大蝎率眾蛇蝎作亂，見人則傷。

　　谷雨侯臨危受命，尋找除蛇攘蝎的良策，最后發(fā)現(xiàn)大蛇大蝎最怕雞，便遍尋鄉(xiāng)野，尋到一只實力強(qiáng)橫祀修有成的大金雞，將其降伏。

　　爾后借雞祀力，做神雞捉蝎圖，借己祀力，做谷雨侯降邪圖，分于天下百姓。

　　黎民張貼各處，蛇蝎果懼，不敢入家宅之中。

　　蛇蝎之患由此消除。

　　后來將那兩幅有詞章的圖案統(tǒng)稱為谷雨貼，此俗便流傳下來。

　　金雞也因此功而得祀君封賞，得立龕廟供奉?！?p>　　老郎中年輕時，在他們老家，每年谷雨，都會往墻上糊谷雨貼，對谷雨侯推崇莫名，據(jù)說是因當(dāng)初他老家蛇蝎尤甚，死了不少人，所以對此俗沿襲頗深。

　　老郎中生于那方，谷雨之日貼谷雨，已入其心。

　　對在外游子而言，谷雨貼更是寄鄉(xiāng)之思。

　　羅青瞅著谷雨貼上手托一件詭巧祀器的青年，知曉了原來這人是谷雨侯。

　　聽到老郎中講的故事，羅青想起自己在書上看過，說這世上有許多珍奇異獸，有些極為兇惡，常常以無邊祀力為孽作惡。

　　如有名的是叫做‘夕’的兇獸，據(jù)說上古之時常害人，有眾多高人出手，才將其困殺，后將那除夕獸之日叫做年，因此夕獸也有年之名。

　　再比如有猰貐[yà yu]，也是一只吃人的兇獸，并且據(jù)說還存活于世。

　　如此的兇獸不勝枚舉，或者說已消失滅絕，或者說還有存在天地之下的。

　　羅青記憶中只有小鎮(zhèn)之事，對于鎮(zhèn)外天地，一概不知。

　　他也難辨真假。

　　不過祀世大地存在各種牛鬼蛇神，存在各路兇獸，似乎也不意外。

　　老郎中坐在院落中的一馬扎上，自言自語地嘟囔。

　　“谷雨時節(jié)，還有‘吃春’之俗，所謂春便是香椿，雨前香椿嫩如絲，可不是瞎說。

　　只是許久不曾吃了。”

　　此刻，他那模樣倒有點老年緬懷的意思在里頭了。

　　只是羅青正糊貼，沒瞧見老郎中這般。

　　張貼完，老郎中背負(fù)雙手，沒再鉆進(jìn)煉藥房，站在羅青面前，開口詢問道：

　　“我允你不必每日早間來藥鋪練拳，那么在家中可有懈??？”

　　“師傅，我已摸到了‘氣平息穩(wěn)’的門檻。”

　　羅青躬身拱手，不卑不亢回答道。

　　矮個的老郎中輕捻胡須，淡淡道：“不錯，便在院中演練一番罷。”

　　羅青長長呼出一口氣，腳步前邁出半步，以變幻更為詭譎，時而舒緩，時而急促的呼吸調(diào)整。

　　其胸口起伏，一漲一縮，幅度頗大，肉眼可見。

　　平日里，無論是行走間，吃食間，還是入睡時，羅青都不曾對《太歲撼山》拳法中的呼吸法有所松懈。

　　他修習(xí)《祀訣》，如今已入祀修之列，但是并不意味著無法超凡的氣血蠻力修行之法沒有可取之處。

　　祀修赤胎六境中，有第二境懸弓，此境重在增強(qiáng)氣血，與凡人氣血修者方式不同，但有異曲同工之妙。

　　羅青眼下習(xí)練此拳，對之后祀修境界必定大有裨益。

　　羅青腳抓地，腰腹使力，縮肩回肘，積蓄拳勁。

　　胸口那不平之勢開始緩和。

　　旺盛的氣血遍布渾身各處。

　　氣平息穩(wěn)，映射到打拳上，便是對呼吸的掌握。

　　可緩可疾，可聚可散。

　　拳頭起，腳步跨，動作聲勢雄壯。

　　綿長如江河之不絕，徐行似過闊然平野，疾行似涌狹河窄道。

　　老郎中感受到拳中的意境，瞇起雙眼，直愣愣盯著。

　　二十日修行到‘氣平息穩(wěn)’，他本以為羅青達(dá)不到，畢竟縱是他，氣血修行極具天賦，也不過用了二十日才摸到此門檻。

　　院中，羅青一套拳打完，氣息仍舊沉穩(wěn)。

　　老郎中面目上看不出表情，神色澹然道：“勉強(qiáng)可以，不過只是初涉門檻而已。

　　氣平息穩(wěn)，氣機(jī)綿長，《太歲撼山》一套下來，不得停頓，并且只以一口氣足矣。

　　而你中途氣息停頓，共停九次，共換五口氣，接下來需要在此處下功夫。

　　先學(xué)如何一氣不停不頓，再練一氣之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