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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在三人走后,雙手背在身后,徐步慢行,如一位散步老者一般,往藥鋪去。
頭上淅淅瀝瀝的小雨,漸次拍打,也不以為意。
跟隨在老郎中身后的羅青意識到老郎中步履異樣,探出手,有意無意地攙扶著。
藥鋪門前那群鎮(zhèn)兵見三位眷徒大人都非老郎中敵手,早已見勢不妙地逃竄了。
甫一進鋪門,再無一外人,露出瘆人蒼白面容的老郎中終于忍受不住,咽喉一甜,吐出一團血痰。
老郎中自懷中摸出一粒黃澄澄的圓潤藥丸,迅速塞到嘴中。
趁著那一眨眼功夫,羅青得以知曉藥丸名頭特性。
“菌芝腐心丹:犰狳(qiú yú)獸最擅挖洞埋穴,與土為伴,將犰狳獸沾染心頭血的嶄新心臟挖出,在充滿菌芝的朽壤中孕育,三旬時間可得菌芝腐心,以其為主材,再加上其他藥草輔材,可得此丹。
服用之有回身養(yǎng)氣,愈內(nèi)創(chuàng)外傷之效,為不入品丹藥之極品。”
老郎中吞服下丹藥后,如錫紙一般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眉宇之間的精氣神亦漸次恢復。
羅青一雙眸子閃爍,心下大動。
好東西啊。
老郎中斗法時都不曾即刻服用此藥,他是要隱藏當作底牌。
若非此刻實在難忍,老郎中恐怕都不會在他羅青面前吞服。
不過老郎中沒料到,就那一會兒功夫,羅青已窺視出那丹藥的功效。
羅青見老郎中無礙,手上放開,開口故作隨意詢問道:“師傅,那是甚么靈丹妙藥,竟有如此效用。”
老郎中呼出一口氣,敷衍答道:“不過是尋常的丹丸而已。
你若好生修習醫(yī)術,早晚你也能練成。”
你個糟老頭子,信你個大頭鬼。
羅青面色澹然,哦了一聲,哭喪著臉道:“師傅,我們?nèi)巧狭嘶厣凡肷翊笕?,往后還如何待在小鎮(zhèn)上?
恐怕早晚難逃一死?!?p> 似乎羅青今日表現(xiàn)不錯,開口提醒了老郎中一句,使他免于一傷,老家伙今日言語稍多,至少不再一點不吭。
“不必憂慮,縱是回煞伯親自出手,我?guī)е闾佣菟?,亦非難事。
況且回煞伯閉關數(shù)年,其人如今到底如何尚且未知。
又有何懼?”
老郎中說罷,轉(zhuǎn)身走進后院,“我需修養(yǎng)一番,你若嫌看店鋪閑暇,可去書房拿來一兩本翻閱?!?p> “是?!?p> 老郎中先用鑰匙打開書房門,從里頭拿出幾本書冊后,再次鉆進那比臥房待得時間都長的煉藥房。
好半響后,羅青見后院再無動靜,這才起身。
老郎中書房之內(nèi)書籍不多,不過相比于芙蓉佬外宅柳霏那里,這里的書籍又顯得頗多。
老郎中書籍不止是從各處渠道弄來,有些還是他自己親手所著的筆札。
好記性不如一個爛筆頭,無論是刑具匠鍛造刑具,還是老郎中煉制丹藥,都需要常記錄下自己的心得,收獲也好,錯誤也罷。
老郎中書房中的書籍明顯偏向于實用性,那等甚么詩詞歌賦類陶冶情操的閑書一本沒有,醫(yī)藥類別最多,不再是只局限于老郎中給予羅青的《金匱藥方》那種。
還有他為葉子軒醫(yī)治時所用調(diào)用的詭祀法子。
其中一本《詭祀醫(yī)法》乃是老郎中自己所寫。
羅青抽出那本書冊,繼續(xù)尋找。
除卻醫(yī)術外,還有一些講述奇聞軼事的書籍,不是那種故事性的小說話本,而是能幫助羅青了解更多此世的書籍。
如一本類似歷史,講述祀君年代所發(fā)生之事。
翻找一圈,不出所料,那本《祀訣》不在此書房之內(nèi),那種祀術祀法、老郎中修行的能將自己手變?yōu)榫К撎尥溉缬竦墓Ψ蛞嗖辉诖颂帯?p> 老郎中作如何想,羅青半點不知,難不成如老家伙所言,練拳就圖一強身健體,而非動手殺人?
羅青最后找扒拉出三本最為想看的書籍。
一本是那《詭祀醫(yī)法》,一本是講述祀君時代的小薄薄冊子《大事紀》,最后一本是介紹常人氣血的具體修行路子,《氣血法門》。
羅青拿著三本書回到鋪面,正看到柜臺前有兩人正扭打在一團。
一個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煙鬼老煙桿,數(shù)日前曾闖進羅青鋪子,索要阿芙蓉,被羅青打出了門。
另外一人沒見過,是名小孩,個頭不高,頂多到羅青腹部,皮包骨頭露青筋,一副營養(yǎng)不良模樣,穿著也破破爛爛,四處漏風,連縫補破洞的補丁都無。
個頭小、身材小的小家伙不是老煙桿的對手,基本是趴在地上,被老煙桿摩擦。
羅青叩了叩柜臺桌子,發(fā)出咚咚咚聲音,道:“喂喂喂,停下!”
那老煙桿果真頓下動作,看向羅青,頗為忌憚,色厲內(nèi)荏道:
“老子出手教訓兒子,難不成還要經(jīng)你同意不成?”
“我不是他兒子!”
年歲不大的小子拽著老煙桿衣物,大聲叫嚷:
“這人爬到柜臺上,要盜取你們鋪里的阿芙蓉,被我攔下,這才出手打我!”
羅青瞧了瞧小孩,見其眼眸堅毅,不似說謊,再加上老煙桿此人來藥鋪偷竊已有先例,真假一目了然。
羅青自柜臺走出,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猛地突進,一手猶如一把鉗子,抓住老煙桿衣領,將其人拎起,獰笑一聲道:
“信不信我殺了你?”
羅青已殺過不少人,氣勢摧逼,聲勢雄壯,老煙桿盯著羅青,驚恐萬分,口頭求饒道:
“小的、小的下次不敢了!”
羅青嗤笑一聲,對付這貪生怕死的蠢物也無甚么興致,朝外拎著,扔了出去。
如清理掉一片垃圾的羅青拍拍手,又扶起那被老煙桿夯錘數(shù)下而鼻青臉腫的小屁孩,坐到一旁一椅子上,露出一個自以為和藹的笑容。
“小子,沒事罷?今日多謝你幫我攔住那老煙桿。
我去給你拿些跌打損傷的草藥,幫你包扎上,先坐著歇會?!?p> 小屁孩沒坐,又順勢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響頭,“我不要包扎,我娘生病了,請你治治娘親!”
羅青一愣,沉吟片刻問道:“你娘得了甚么病癥?”
以他半吊子的醫(yī)術,給人治病,那不是坑害人么!
這些時日,藥鋪里若來了病患,大都是羅青去后院喊來老郎中把脈診治,寫下藥方后,羅青抓藥。
葉子軒那富裕人家,不缺銀子,老郎中跑上一趟無可厚非。
守舍巷那兩位嬸嬸得了毒瘡,老郎中親去醫(yī)治,乃是事出有因,唯恐有瘟疾泛濫。
眼下小屁孩不似有錢的模樣,他那生病的老娘也沒前來藥鋪,老郎中可不會親往其家診斷。
小屁孩說道:“娘得了熱病,渾身燙得嚇人,已經(jīng)不能下床了。
我去祀神大人廟宇,鎮(zhèn)兵不讓我進。聽說隔壁王叔叔得了病癥來藥鋪抓藥,病全好了,所以我來這里……”
羅青想了會,《金匱藥方》里頭有關于熱癥的醫(yī)治藥方子,不過他拿不準。
“你確定是熱???”
“確定,田娃子年初得了病,我聽人言語說就是熱??!”
羅青點點頭,“那我給你抓藥,但不確定是否能治好你娘親,你還要我抓給你么?”
小屁孩目光堅毅,咬咬牙,“要!”
羅青沒著急抓藥,先取來繃帶與跌打損傷藥,為小家伙涂抹包扎。
小家伙還在不愿,被羅青一句‘再多說,就不給你藥了’嚇得老實。
羅青手下動作凌厲,嘴上問道:“你叫甚么名字?”
“向玉樹?!?p> “你家只有你和你娘么?你父親呢?”
名字不錯的向玉樹平靜道:“娘說爹抽阿芙蓉,又在賭坊輸錢,還不上貸錢,被大耳窿剁了喂狗了。”
“……”
向玉樹仰目看羅青,道:“娘親把家里的銀錢都拿去燒香拜神,我現(xiàn)在沒錢,不過以后我肯定還你!”
羅青灑然一笑,揉了揉向玉樹比這雞窩差不了多少的腦袋,道:“不值幾個錢?!?p> “那不行!”
羅青上下打量一眼瘦骨嶙峋的向玉樹,“你娘親都把銀錢拿去燒香拜回煞伯祀神大人了?”
向玉樹一雙小手纏在一起,一對本該舒緩的眉頭干巴巴皺在一起,長嘆一聲,聲音低沉道:
“娘親以前不是這樣的,自從爹爹染上了賭,死掉后,娘親才、才……”
羅青包扎完畢,拍拍向玉樹肩頭,轉(zhuǎn)身走到柜臺拿藥。
鎮(zhèn)上那般祀神大人并非是萬能的,如回煞伯及其眷徒,據(jù)羅青所知,其最擅長的只是招魂而已,其他諸如病疾之類的,拜也極少有用。
否則當年回煞伯就不會與在鎮(zhèn)外混不下去的老郎中達成協(xié)議。
不過即便如此,仍有許多愚昧鎮(zhèn)民不管如何,都敬拜回煞祀神。
向玉樹母親那樣的人,自己都吃不上飯還要敬拜的畸形事兒,絕非孤例。
至于那祀神享人香火,到底是能增進修為,還是其他,羅青暫且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