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楊楠珂的麻藥勁過去了，他疼得在床上掙扎。
李立新一夜沒睡，火氣正大，一巴掌扇到楊楠珂臉上：“喊啥呢，別吵吵！”
“老李，是不是你家娃娃，你咋能打呢？我給你說，你偷偷去外面買點止疼片，不要叫大夫知道了。”王奶奶湊到跟前悄悄說。
“能行不？”
“咋不行么？我老漢剛做了手術(shù)也是疼得受不了，天天晚上偷偷吃止疼片?！?p> “哪兒有賣的？”
“門口藥店就有，你偷偷去買。”
李立新起身準備出去買藥，慌慌張張地躲著醫(yī)生下樓梯的時候，被護士叫住了。
“老李，不要聽他們的，吃止疼片對恢復(fù)不好，我給你兩片藥，你給娃娃說是止疼片?！?p> “哦，好。”李立新趕緊跟著護士到了醫(yī)生辦公室。
“這是啥藥？”
“維生素，你給你娃說這是止疼片，他就能覺得好點，千萬不敢真的叫吃止疼片。”
“啊，謝謝?！?p> 李立新拿個藥，去樓下花園坐了一會兒才回病房，趕緊兌了溫水，給楊楠珂吃了一片維生素片，一再叮囑是止疼片，果然，不一會楊楠珂就不再掙扎。李立新有點懷疑護士是不是給了他真的止疼片。
中午，楊楠珂打完了消炎藥，李立新終于撐不住了，借了病房外的躺椅，沉沉地睡著了。
晚上，楊楠珂又喊疼，李立新干脆躲出去了，在診斷樓的長椅子上躺了一晚上。
過了四天，楊楠珂終于不再感覺那么疼了。
“爺，我想吃面?！?p> “晌午不是吃的面么？”
王奶奶說：“老李，醫(yī)院里面的面稀湯寡水的，娃娃吃不飽，你出去給他另外買一碗?！?p> “娃娃住院呢，你天天早上兩個饃饃半碗洋芋絲，晌午一碗稀湯面，娃娃營養(yǎng)跟不上，你出去買上一碗嘛?！饼埬ν姓f。
“那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去買一碗。”李立新拿著碗出去了。
“珂珂，你爺也是可憐人，天天嚼從屋里拿的饃，你理解一下他?！饼埬ν械睦掀拍眠^來幾根香蕉。
這幾天，其他家屬每天換著花樣的買各種好吃的，把自己家病人伺候得無微不至。李老漢每天早上，給兩個人買四個三毛錢的花卷，一碗一塊錢的菜，下午買兩碗一塊五的稀湯寡水的面條，沒有買過其他東西。楊楠珂床頭的蘋果香蕉，都是幾個病友給的。除了打針和吃飯的時間，他就躲出去靜靜，要么就去外面逛逛。
“嗯嗯，伯，你看完的書能給我看看不？”這幾天，他一直想看龍摩托床頭的書，今天終于鼓起勇氣問了。
“給他拿過去。”龍摩托隨手拿了四五本，讓妻子給楊楠珂送過來。
“伯，謝謝！”楊楠珂靠著被子，隨手拿了一本翻來看。
大約過了一小時，李立新才回來了，他端著滿滿一大碗蕎面饸絡(luò)，油汪汪的紅湯，看著非常誘人。李立新把飯碗放在床頭柜上，又搬了把凳子放好。從抽屜里拿了雙筷子，去衛(wèi)生間洗洗。長時間缺少油水，楊楠珂的體力很虛弱，左手艱難地支撐起身子，從床上爬起來，差點摔倒，王奶奶趕緊扶住。
“給你筷子。”外公用衛(wèi)生紙擦了擦筷子遞給他。
“爺，你吃了沒有？”
“我吃了，你趕緊吃。我今晌午回去拿點饃饃，下午我就來了。你一個人能行不？”
“爺，你不回去了，你買點燒餅吃。”
“外面買的不生不熟的，我不敢吃?！?p> “哦，那你回去吧，我沒事?！?p> “老李，你不敢讓娃娃吃這個?！饼埬ν械钠拮訌耐饷婊貋恚仲I了一大堆水果面包，放下手里的東西，她就來奪楊楠珂手里的筷子。
“咋不讓吃嗎？沒事沒事。”外公用身體擋著她。
“為啥你自己不知道么，你咋當爺爺?shù)?？”龍阿姨奪了筷子。
龍阿姨過來奪的時候，楊楠珂已經(jīng)吃完了：“爺，給我點紙?！?p> “對，”外公扯了點衛(wèi)生紙，又把楊楠珂安排在病床上，出去洗碗了。
龍阿姨面帶惱怒，拉了凳子坐在龍摩托旁邊，看著窗外，誰都不理。
外公洗完碗，放回抽屜里后，給王奶奶說：“你幫忙照看哈，我回去一下，有點事?！?p> “哦，那你啥時候再來?！?p> “后晌就來了。”
“你放心，娃娃我給你照看著?！?p> 說完，外公就披了外套出門了，病房里也恢復(fù)了安靜，楊楠珂看著枕頭看書。
“玲玲，把熱水袋換一下，腿涼?！饼埬ν杏脮砬昧饲美掀诺募绨?，“你咋啦？臉色這么差?！?p> “我真的服這老漢了，就不配當爺爺?！?p> 說著，她把龍摩托被窩里的熱水袋掏出來，去衛(wèi)生間倒了里面的水，又灌上熱水，給龍摩托放好。
“咋回事，生啥氣呢？”王奶奶好奇的地。
“我剛出去買東西，你知道我看見啥了。”
“啥么？叫你這么激動?！饼埬ν信ち伺ど碜?，想側(cè)身聽妻子講話。
“我剛?cè)メt(yī)院斜對面的商店挑水果，看見李老漢端個碗，蹲在別人飯店門口，當時我也沒在意，誰知道他看著里面兩個人從飯店出來了，他端直進去，把別人吃剩的兩碗饸絡(luò)倒進他的碗里面。我付錢的時候，他正在飯店門口把碗里的衛(wèi)生紙?zhí)舫鰜?。我以為他要吃，追出去叫他不要吃那個，他已經(jīng)進醫(yī)院了，回來看見他讓娃娃吃?！?p> “呀，咋是這人么？”
“我門口遇到朋友，打了個招呼，耽擱了幾分鐘，等我回來，娃娃都吃完了。這要是有個傳染病肝炎，傳染上咋辦?！饼埌⒁坛瘲铋婵戳丝?。
此時，楊楠珂聽著他們說的，感覺很丟人，很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珂珂，你屋沒錢嗎？”
“來的時候我爺帶了五千元呢?！?p> “你的手術(shù)費和住院費也就交了四千，你爺都舍不得給你買一碗三塊錢的面了?！?p> “我爺一向節(jié)省?！?p> “那也不能這樣，別人吃剩的，里面還不知道有啥病毒呢，你爺也敢讓你吃?！?p> 楊楠珂臉更燙了，他不知道怎么回話。
“你都來五六天了，咋不見你屋誰來看你？”
“我爺不讓他們來?！闭f完，楊楠珂把書放在一邊，用被子捂了臉，委屈，害臊都涌上來，眼淚瞬間流出來。龍阿姨還問了什么，他也沒有聽清楚。病房里，又恢復(fù)了安靜。王奶奶出去打熱水了，龍阿姨調(diào)好一盆溫水，準備給龍摩托擦擦身體。
“珂珂，天快黑了，你爺還沒來么？”王奶奶推醒了楊楠珂。
“啊，天快黑了？”
“嗯，都六點多了，你爺也不知道啥時候來，你想吃啥？奶奶給你買。”
“不了，我沒錢，我爺?shù)葧嚎隙ň蛠砹??！?p> 他很期待那個討厭的老頭趕緊來，他已經(jīng)很餓了。
“沒事，我先給你買了，你來了他把錢給我就行。”
“不了，我爺估計都進城了，我再等一會。”
“那行，你再等會兒?！?p> 十幾分鐘后，王奶奶買了四個燒餅，又用塑料袋打包了兩碗面條進來，龍阿姨也拎著五六個盒子進來了。楊楠珂蹲在被窩里，聞到各種香味，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