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一直持續(xù)了一個半小時，直到警察來，雙方都沒能動一步。
“你咋才來哩，出人命了?！苯褛s緊過去給警察打招呼。
“人在哪？”
“受傷的都送醫(yī)院了，惹事的除了這幾個，院里還綁了一個?！?p> “那個醫(yī)院？”
“鄉(xiāng)里醫(yī)院?！?p> “小王，趕緊把這伙都帶走，老趙，打電話給值班室，派人到鄉(xiāng)醫(yī)院了解情況?！?p> 楊村的人已經(jīng)把棍子放下了，七個暴徒卻掄起棍子，朝不同方向砸開人群逃開。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只按住了一個叫萬三虎的。警察拷了萬有良和萬三虎，拉著摩托車走了。
此刻，所有人都忘了還有那兩個孩子。
會會被車拉走后，楊楠珂就牽著妹妹，一路哭著走路去外婆家了，因為在楊楠珂的意識里，這里太危險了，只有河對岸是安全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跨過搖晃的渭河浮橋，又走了很遠才到外婆家，舅舅脾氣很大，總是罵人，他們不敢敲門，楊楠珂和妹妹蜷縮在門口睡著了。
醫(yī)院里，警察正在詢問發(fā)生的一切，會會雖然醒著，但是精神恍惚，一句話都說不清楚。楊林俊山在旁邊，把他們知道的說了一遍。
“俊山，咱的兩個娃娃呢？”楊林忽然拍了大腿，站起來問。
“哎呀，你看我，把這事忘了，朝西，趕緊跟我回去尋娃?！笨∩胶统髭s緊往外跑。
“回來，”楊林追上去，甩手扇了兒子一嘴巴子：“腦子叫狗吃了，娃不見了你都沒注意，趕緊去尋，出了事你就自己把腿砸斷見我?！?p> 兩個人回到村里，問了立民老漢有沒有看到兩個娃娃。
“你看我，咋把這重要的事忘了嗎，趕緊叫人尋倆娃娃?！绷⒚裣褡鲥e事一樣，拍著大腿：“趕緊組織人分頭找，趕緊找?！?p> “俊山，咱騎車去林東莊看哈，是不是那幾個壞慫把娃綁了?！闭f完俊山就跨上朝西的摩托車。
立民老漢小跑過來，掄圓了給了兒子朝西一嘴巴子：“干啥去？你做事動點腦子行不？你跟俊山去你俊河哥老丈人家，看看是不是兩個娃跑到河那邊了?！?p> 立民老漢朝人群喊：“俊江，你帶人房前房后都尋一下，娃嚇著了，看鉆在哪躲著呢?！?p> 俊山和朝西騎車過河到了李家村，看到侄子侄女蜷縮在他們外婆門口的墻角，懸著的心立刻穩(wěn)了下來。
“我去敲門，叫倆娃就住這吧，屋里沒人?！闭f完俊山就去敲門。
“誰么？半夜三更敲門?！痹豪飩鱽砺曇簦菞铋娴耐夤盍⑿?。
“伯，是我，俊河的弟弟俊山，你開下門?！?p> 門開了，李老頭問：“又有啥事嗎？這一年你都來第三次了?！?p> “沒啥事，明天再說，娃在你門口睡著了，你先叫倆娃進去么?！?p> “呀，倆娃咋睡到這，也不叫門，趕緊抱進去?！?p> “誰么？這時候來了?！睏铋娴耐馄乓渤鰜砹?。
“倆娃來了?！崩盍⑿旅艘幌滦盍骸靶〉恼€發(fā)燒呢。”
“伯，是這，珂珂先住你這，小的我送醫(yī)院去?！?p> “那趕緊去，珂珂你放心，在我這沒問題?！?p> 俊山抱著小楊柳跨上摩托車：“朝西，趕緊去醫(yī)院，路過村里給說一下，叫村里不用尋人了。”
水生掉轉(zhuǎn)了車頭，加了把油就沖出去巷子。
“給娃披一件衣服?！崩罾项^拿了件衣服追出來，摩托車已經(jīng)走遠了。關了大門，老兩口猜了一會兒女兒家里又出了啥事。
“天一明你就去河北邊，不管咋樣你叫人給我捎個話?！?p> “嗯?！?p> 說完，老兩口穩(wěn)穩(wěn)地睡了，他們也不管了，明天再說。
俊山和水生奔回村里，立民老漢看見小楊柳，心穩(wěn)下來了。
“你倆趕緊把娃送醫(yī)院去，不要叫你爹操心，快去！”立民老漢說。
俊山和朝西消失在黑暗里。
立民老漢大聲喊：“俊江，叫人都回來，娃找到了，在你哥丈人家，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說?！?p> 病房里，會會頭上包著紗布，右邊楊柳打著吊瓶，楊林和俊山蹲在旁邊，愁了一晚上沒睡。
昨晚來醫(yī)院的時候，會會頭上的頭發(fā)被薅下來一大塊，兩邊臉上腫得看不到人樣，青一塊紫一塊，在車上一直吐血，他們都很擔心會會撐不過來，醫(yī)生檢查了說肋骨折了好幾根。
再醒來，楊楠珂睡在外婆的炕上，妹妹沒在身邊，他蹲在炕上墻角，把自己捂在被子里。
“珂珂，奶給你把臉洗一下?！蓖馄派焓秩ダ?。
“嫑碰我，嫑碰我?！睏铋鎳樀抿榭s在墻角。
“我是你奶，你不要怕?！?p> “奶，我害怕，不嫑碰我，我要去找我媽，你送我回去?！?p> “娃呀，你媽在哪呢，出了啥事了嗎？”外婆說完眼淚瞬間決堤。
楊楠珂從炕上下來，蹲在地上洗臉。外婆把毛巾遞過去，推到一邊抹眼淚。
“奶，他咋來了。”表妹小芬指著楊楠珂說
“小芬，你哥有點事，你嫑打攪他?！?p> “哦，奶，那他啥時候回去？”
“你哥屋里出了點事，不知道啥時候回去?！?p> “嗯，我走了?！?p> 楊楠珂嚇得躲在墻角，“奶，我妹妹在哪？我昨晚跟她一起來的?！?p> “你俊山叔把她接走了，你給奶說哈，昨晚到底咋回事？”
楊楠珂像是在重新做一個噩夢一般，一邊哭，一邊把昨晚的事重述了一遍，外婆沒說什么就出門了，過了一會，帶進來一個老太太，用幾根筷子和紅毛線給他驅(qū)邪。
楊楠珂還沒醒來的時候，李立新就騎了自行車出門了，去河北邊了解情況。到了女兒院子，一推開門，看到門里掉的頭發(fā)，還有血，他感到事情嚴重了。
“伙計，屋里人呢？”李立新趕緊跑出去，隔壁立農(nóng)老漢剛好開門。
“醫(yī)院里。”
“咋回事么？”
立農(nóng)把昨晚的事簡單說了幾句，李立新沒聽完，就跨上自行車，去醫(yī)院了。
到醫(yī)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女兒，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伸手就扇了過來迎接他的俊山一嘴巴子。
“咋回事么？”
“得送到縣里看病么?！睏盍譀]敢說肋骨斷了。
“我女子給你屋，你看這一年日子過成啥了，現(xiàn)在又傷成這樣子?！崩盍⑿轮钢鴹盍直亲恿R。
“我屋里對不起娃娃，等會兒城里救護車就來了，送城里看病?！?p> “柳柳呢？”
“在這，娃就是發(fā)燒，問題不大?！睏盍种噶酥父舯诘拇蹭?。
“哎，弄下啥事么?！?p> 李立新轉(zhuǎn)身出門，俊山端了杯水進來，他氣得直接給揚了，誰都沒理，跨上自行車就出了醫(yī)院。
當天，楊林他們就把會會送到了縣醫(yī)院，俊山兩口子在醫(yī)院陪了她二十多天?？〗阈盍卺t(yī)院住了兩天帶回家了。會會出院那天，李立新雇了個車要把會會拉到河南邊去，結(jié)果在村頭被他們村里人趕出來了，只好讓車把他們又送回楊家村，他自己也送沒過去。
會會回到自己家門口，每一步都嚇出一身冷汗，那天晚上的恐懼，深深地刻在這個院子的每一塊磚上，每一寸地上。
秀秀扶著他：“姐，回來了，不要害怕了，萬有良坐牢了，其他幾個也抓了?！?p> “嗯，我不怕?！?p> 但是會會一進門，就扶著門動不了，褲襠里都濕了。
“是這，會會，咱不在這住了，你住我那?！睏盍终f。
過了幾天，萬有良家人拿著東西過來想要和解，被楊林趕了出去。
后來那幾個人的結(jié)局，也沒有讓人很解氣。那天晚上打架的幾個人，因為逃竄，被拘三十天就放出來了。包工頭花錢走關系，萬有良沒坐多久牢房就放出來了。出來那天晚上，包工頭請他們那些兄弟們喝酒慶祝。在酒桌上，萬有良喊著要弄死會會一家子，包工頭害怕了。萬有良這幾年，以他的名義，坑害了不少人，而且膽子越來越大，之前因為一點小事打架，要不是他攔著，萬有良差點把別人腿打斷了，殺人放火的事他弄不好還真能做出來。而且這件事已經(jīng)在公安局備案了，他要真殺了人，自己肯定逃不了干系。
酒桌上，包工頭說自己病了不喝酒，不停勸勸萬有良喝酒，直到喝吐了兩次，才放他走。在回去的路上，萬有良趁著酒勁，摩托騎得飛快，包工頭先出門把車開到摩托前頭，在摩托車速度最快的時候，他忽然踩了剎車，摩托車撞到車尾飛了出去。
萬有良酒駕追尾，判了全責，包工頭無罪。萬有良老娘坐在門口，天天罵上天不公平、讓好人命薄。村里每個人過去，都往他家門口吐口痰，沒一個人可憐她。萬有良媳婦拿了剩下的幾萬塊錢，帶著小孩遠走他鄉(xiāng)。
這段故事，只是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但對當事人來說，卻是刻在骨肉里的印記，影響著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