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了喪事沒幾天,信用社催賬的車又在巷子里轉(zhuǎn),喇叭里,催賬的聲音不停地喊??『诱诤蛯﹂T朝北坐在門口喝茶,看著過去的車,心里木亂的。以前什么事都有他爹拿主意,現(xiàn)在他爹走了,啥事都壓到他身上了,天天心慌的,分不清輕重緩急。催賬車停到俊河門后,給了他一張紙,上面五千塊錢本金后面跟著一串利息。
“咋可來了么?”
“俊河,你爹去年住院從信用社借的錢還沒還完?”
“還有五千呢?!?p> “那你得趕緊給人還了么,有利息呢?!?p> “沒錢么,哎,我看你這幾天拉樹根干啥呢?”
“賣錢?!?p> “那東西還有人要么?”
“那是好東西,槐樹根硬,人家拉回去機(jī)器粉碎了,壓木板做桌子凳子家具。”
“掙錢么?”俊河心動了。
“閑著也是閑著,能掙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p> 晚上,俊河就和會會商量了,這兩天也去挖槐樹根賣錢。
星期天一大早,俊河套上牛車,拉上一家人,趕到西頭山坡。這里以前是一大片槐樹林,以前每年春天,村里人都會來這里擼槐花蒸飯吃。這兩年村里規(guī)劃農(nóng)田,去年秋天的時(shí)候,成片的洋槐樹被貼著地面伐了。到了冬天,工程停下來,漫山遍野裸露著十幾厘米高的樹樁。有的碗口粗,有的臉盆粗。樹樁下面,在沙土地里長大的槐樹根須竭盡全力向四周擴(kuò)散,努力吸收這塊沙土地里的養(yǎng)分。所以想把樹根挖出來,并不容易。
俊河把牛拴在路邊的大樹上,讓楊楠珂帶著妹妹滿山坡跑著玩耍,他們?nèi)テ吕锩???『优?,會會挖,把樹根大部分露出來。四周那些手腕粗的根須,挖出來吃力不討好,劃不來,就直接砍了,只留主樹干。干了一早上,兩個(gè)人大汗淋漓,才挖了三個(gè)。吃了點(diǎn)帶來的饅頭,喝了點(diǎn)水,他們接著干。
最不該的是,他們把那三個(gè)沉重的樹根挖出來就抬到車上。
牛腳下的陡坡向陽,已經(jīng)長出來一片新鮮的草芽。老牛貪嘴,就走下去啃草芽。忽然,車輪下了坡,帶著整車連同三塊樹根的重量,猛地把牛壓倒了,但是它的韁繩還綁在樹上,牛嘶吼半聲,倒在山坡下。
“爸,你看牛,趕緊?!睏铋媾艿缴狡律希翱『?。
“咋了?”
“趕緊,趕緊!”
俊河拎著斧頭就跑過來,看到牛倒在地上,趕緊跑過去砍斷了韁繩。當(dāng)他拎起來牛頭的時(shí)候,知道事情嚴(yán)重了,牛頭拎起來,牛脖子沒有你一點(diǎn)力氣。剛才,車遛下去的時(shí)候,車轅帶著全部的重量,頂著牛脖子上的骨頭,硬生生把牛脖骨頂斷了。牛攤在地上,有出氣沒進(jìn)氣。
“立民叔,你趕緊過來看一哈,趕緊過來!”會會爬上山坡,朝旁邊地里干活的立民老漢一邊哭一邊喊。
“咋了咋了?”立民丟下鋤頭就往過跑。
“牛不行了,你趕緊過來看?!?p> 立民跑過來,看到俊河摸著牛脖子,慌得不知所措,兩個(gè)娃娃在旁邊哭。
“把車卸了,趕緊,會會,把軍勝他爹叫過來?!?p> 會會趕緊往村里跑,兩個(gè)娃娃跟著跑,俊河把牛身上的繩子砍斷。
“不行咧,牛頭一點(diǎn)勁都沒有了?!绷⒚裉崃颂崤2弊诱f。
“哎,咋辦么?”
“叫軍勝大過來,趁還沒涼透,趕緊捅一刀把血放了,當(dāng)肉牛賣了么?!?p> “哎,這錢么掙下,還把牛弄沒了?!?p> “哎,算了算了,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想開點(diǎn)?!?p> 俊河跪在地上,摸著牛,看著牛睜著的眼睛漸漸沒了神,四肢一動不動。
軍勝他爹來了,摸了摸牛鼻子,徹底宣告牛已經(jīng)死了,征求了俊河的意思,把一把一尺長的刀,捅進(jìn)牛心,但是并沒有流出來多少血。
下午,軍勝他爹叫來了人,買牛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牛,故意壓低了價(jià)錢不松口,幾個(gè)人商量了半天,才讓買牛的人把死牛拉走了。
“哎,虧了一半哩。”俊河拿著一千多塊錢說。
“沒辦法么,事都成這樣了,收回來多少算多少。你剛剛看見了么,我給你爭取了不少呢。”軍勝他爹的確很努力,從八百塊商量到一千多。
“伯,不怪你,怪我自己么?!?p> “說這有啥用呢,等收了麥買個(gè)牛娃,伯給你馴,明年就能干活了?!?p> 一群人看著死牛被抬上車,七嘴八舌安慰蹲著嘆氣的俊河和癱坐在地上哭的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