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司機(jī)開車回來了。見到他大哭。也不知道怎么勸,又從何勸起。許久。子佩才停住哭泣??粗恢氲泥嵱瘌櫯c司機(jī)。嘆氣道:“梅園靜亭,是我們兩個約好來生相見的地方。她用這個名字。那就更對上了?!编嵱瘌欉t疑了一下,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面前這位老人,是自己的父親?她再次仔細(xì)端詳著眼前這位哭泣的老人。
鄭子佩知道她的遲疑是為什么。于是,打開鎖著的抽屜,拿出一本相冊。那里面,都是黑白老照片。是他和賀錦,朱玉,岑先生,雨生他們的照片。他一張一張,一個一個的向她介紹著?!斑@個,是我愛人第一次來鄭賀莊。因為有擇席的毛病,睡不著覺,天快亮?xí)r趴在窗臺上睡著了。我們給她拍下來的?!薄斑@一張是我們倆剛結(jié)婚時,在照相館照的?!薄斑@是老大百歲,我們?nèi)齻€一起照的。”……鄭羽鴻看著那美麗年輕的小女人,純美的像不食人間煙火,靈動有朝氣。還有帥氣瀟灑的鄭子佩,那從照片里直接洋溢出來的青春感,感染著自己。她家里有母親年輕時的照片,所以,她卻認(rèn),這個小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母親的笑是那么的甜,父親在母親身邊每一個動作都那么溫柔。家里也有父親的照片,他也確認(rèn),照片上的就是鄭子佩?,F(xiàn)在看來,都對上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六十歲的老人,感慨著歲月的無情。淚止不住流出來,只是,父親這個稱呼,在她的人生中,只是個符號,她從沒有喊過這個名詞。即便是公公,他也用英文代替。這個名詞,是不能輕易出口的。
許久,她才顫聲問到:“那個喜歡母親的人是哪個?有他的照片嗎?”子佩擦淚,笑著道:“這個,你看,這是我們?nèi)齻€在北大一起照的。他叫朱玉。”那張照片上,賀錦站在前邊,他們兩個站在后面。子佩的手從后面攬著賀錦的腰,朱玉的手又搭在子佩肩上,兩個帥氣的男人,那么光彩奪目。鄭羽鴻嘆氣道:“難怪,母親會喜歡他,他太有魅力了。您不吃醋嗎?”子佩又一次淚目,道:“開始也吃醋,后來,我只希望她快樂。他們之間也沒有什么。有一次遇到危險,你母親為了救我們,被人打了好幾槍,好容易才撿回來一條命。重新活了過來,我只希望她開心,就是馬上和我離婚,我也會祝福他們的?!编嵱瘌櫠⒅?,喃喃道,“難怪母親身上那么多疤。我問她,她卻說是車禍。有你們,母親真的很幸福。”子佩嘆氣,道:“姑娘,在有生之年我想再見見您母親,可以嗎?”鄭羽鴻點頭,看著滿眼含淚的老人,道:“我這次回香港,就是想帶她跟我一起來的。她身體不好,又喜歡放縱自己,我也不放心。您等我電話好嗎?”子佩激動的連連點頭,又皺眉,疑問道:“她能怎么放縱自己?”鄭羽鴻苦笑道:“她是作家,一投入寫作,就會好幾天不吃飯,時間長了就有了胃病,她還有輕微的抑郁。能夠睡一個好覺,對她是相當(dāng)奢侈的事。因此,她愛上了喝酒,喝一種度數(shù)很高的白酒。喝多了,就會大哭一場。然后才能換來一個好覺?!闭f到這里,她落淚。又道:“所以,我事事都順著她。您能也理解嗎?”子佩幾乎是哭聲點頭道:“她還是和年輕時候一樣任性。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你知道嗎,他最喜歡喝葡萄酒,而我喝不了葡萄酒?!眱蓚€人都沉默的落淚。鄭羽鴻又把香港的地址留下。擦著淚上了車。
子佩追到門口,看著車越來越遠(yuǎn)。自己心頭百感交集?;氐轿堇铮苯幼テ鹆穗娫?。朱玉正在屋里準(zhǔn)備晚飯。拿起電話,卻聽到子佩嚎啕痛哭的說著他聽不清的話。急得喊出岑先生,兩個人一起來到隔壁廠的門衛(wèi)室。
只見子佩坐在椅子上,正在哭泣。這個男人,自從確定找不到賀錦那時起,大哭一場后,再也沒有這樣放縱的哭過。兩個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朱玉已經(jīng)著急的淚目,道:“子佩,怎么啦?”忽然,看到桌子上放著的相冊,嘆口氣,道:“你又想她了嗎?”說著擁住他,一起哭泣。
許久,子佩喃喃道:“朱玉,錦兒找到了。我的錦兒找到了?!甭曇綦m然小,但朱玉聽的特別真切。他推開子佩,板著他的肩膀,瞪大了眼睛,道:“你說錦兒找到了,在哪里?在哪里?”朱玉再次落淚,急切的看著他。
子佩哭著喃喃道:“她在香港,她就是鄭經(jīng)理的母親。你知道嗎。她真的有可能是我的女兒?!敝煊翊舸舻淖缴嘲l(fā)上。喃喃道:“難怪當(dāng)初找不到她,原來她出了國。我馬上去想辦法辦護(hù)照?!弊优鍝u頭,道:“鄭經(jīng)理回香港了,她答應(yīng)我會帶錦兒回來。我想留住她,你們一定要幫我留住他,好嗎?”朱玉淚如雨下。點著頭,道:“嗯嗯,我們一定留住他。”岑先生半天沒說話。只坐在角落里,老淚縱橫。他沒想到,時隔三十多年,余生還能見到賀錦。
天黑了,屋里的三個人也沒掌燈,就那樣摸黑坐著。一直到有人進(jìn)來,拉開燈,看到這個景象,吃驚的道:“您三位這是怎么啦?呵呵。鄭總讓我給鄭師傅捎了一封信來。她說:讓您放心。”
子佩接過信,顫抖著手打開。他們幾個悄悄出去了。
信的開頭,是一聲:父親!這樣的稱呼雖然有點唐突,但是,我就當(dāng)您是父親了。即使有一天母親說不是,我也這樣稱呼您。從小缺失了父愛,遮風(fēng)擋雨的都是那個小小的柔弱的身影。她堅持用寫作的錢撫養(yǎng)我長大,讀大學(xué)。身邊也不乏追求者,但是母親從來不動心。我知道母親對不起您和兩位哥哥。但是,我也理解當(dāng)初母親的選擇。請您原諒她好嗎?這次,如果他能回BJ,我希望您的太太不要阻攔你們的見面,了卻您的心愿,也了卻我的心愿。但是,不知道母親愿不愿意。您要耐心的等待。女兒:鄭羽鴻。
子佩拿著信的手在顫抖。朱玉端著飯進(jìn)來,把信從他手里拿下來。輕聲道:“我可以看看嗎?你先吃飯?!弊优蹇粗舸舻狞c點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朱玉拿過毛巾,為他擦著。啞聲道:“好了,吃飯啊,吃完了才有力氣。留著身體等著她回來?!弊优宀劈c點頭,低頭去吃飯。
朱玉拿起信,邊看邊悄悄擦淚。子佩一邊吃,一邊道:“這傻孩子,我說了我愛人曾經(jīng)夸我年輕時帥氣,她還以為我再娶了呢。我怎么會再有別的女人。我一生只有一個愛人的。”
吃過飯,朱玉把信疊起來。收拾了碗筷,道:“學(xué)究,今生再能見到錦兒,我就是死了也沒什么遺憾了。今晚讓我在這里睡吧,好嗎?”子佩拍拍他的肩膀,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崩锩嬗锌沾?,隨便住。三個人邊說邊笑,笑著笑著,又流下淚來。
十點左右,忽然來了電話。電話那頭,是鄭經(jīng)理的聲音:“鄭師傅,我是想告訴您,我母親犯了低血糖,沒什么大事,您放心吧?!弊优搴鋈贿煅剩溃骸班培?,沒事就好,她年輕時候就有這個毛病。您好好照顧她。還有……我只有賀錦兒一個愛人。今生和來世,只有一個?!编嵱瘌櫼策煅剩S久才顫聲道:“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我?guī)赣H向您道歉。您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已經(jīng)讓人安排新的門衛(wèi)了,您不要太勞累?!弊优辶髦鴾I,道:“不用的,看大門不累,您不要趕我走好嗎?”電話那頭的鄭羽鴻忽然泣不成聲,道:“嗯嗯,好的,好的。那就這樣吧,我要去樓下看看母親。有事我給你打電話。拜拜?!边€沒等子佩說別的,那邊就匆匆掛斷了電話,子佩聽到她的聲音是在哭。也坐下來哭。
朱玉和岑先生兩個人已經(jīng)聽到他們的談話。早就已經(jīng)落淚了。過來拍拍子佩,岑先生道:“好了,這下可好了。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