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早就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岑先生和朱玉愛勁生來了,拿著酒,拿著肉。一來就直奔西邊耳房,賀錦道:“你們?nèi)ジ蓡幔俊贬壬溃骸叭フ屹R錦兒和鄭子佩喝酒?!辟R錦笑道:“怪冷的,墻后邊不是更冷嗎?”回去拿了外套。子佩也穿了件狐貍領(lǐng)外套出來。拉著賀錦一起來到后院。
當(dāng),賀錦和子佩同事出現(xiàn)在靜亭面前,賀錦忽然恍惚起來。久久徘徊在輪回中的那根神經(jīng),漫漫蘇醒。子佩站在臺階上,英俊灑脫,似笑非笑的向我伸出手,那一瞬間。淚水如同洪水一樣奔流著。看著這個男人,清秀灑脫的子佩,我屏住呼吸,向他伸出手。子佩拉住我的手。我撲入他的懷中?!白优澹∥业淖优??!彼ё∥遥@個賀錦,就是他的錦兒,他的表妹,他的妻子。淚水在大雪中奔流,岑先生倒上酒,和著奔流著的淚水飲下。我回過頭,看著朱玉道:“朱先生,難怪看你一身的貴氣,原來你就是皇上啊?!敝煊裨缇蜏I流滿面。一把抱住我。痛哭失聲?!板\兒,你讓我們好找啊?!痹S久許久,我叫著:“雨生,雨生,好弟弟?!彼部拗?,過來抱住我。一時,大雪下的靜亭,哭聲,笑聲,此起彼伏。
我也過去倒了酒,大口的喝著。子佩過來道:“錦兒,小心點喝?!蔽倚Φ溃骸艾F(xiàn)在我可是賀錦,身體好著呢?!闭f著扎進她懷里,又是哭,又是笑。重逢,五百年來,只有一個心愿,就是和子佩重逢,卻原來,好多事,好多人,都不能回到從前了。我喝多了,朦朧中,念叨著:“軍兒,明兒,玉兒,敏兒,還有姝兒!”
清晨,聽到開門聲,醒過來。陽光懶洋洋的撒在窗簾上,倒映著一個煙筒剪影,幾只麻雀站在上邊,不停的梳理著羽毛。我看的發(fā)了會呆,想起今天要準(zhǔn)備一下,回老房子,連看看爹媽,下午要回莊里的。就撩開被子,要起來。子佩從外屋進來,看我醒了,過來從背后擁住我,在耳邊輕輕吻著,道:“頭疼嗎?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我癢癢的笑道:“不疼,我是賀錦,不是錦兒,讓你每天牽腸掛肚的錦兒,是個討厭的女人?!弊优鍐柕溃骸盀槭裁凑f錦兒壞話?”我笑道:“賀錦不矯揉造作,錦兒每天就知道纏著你。所以不喜歡她。”子佩嘆口氣,道:“可是,子佩兩個都喜歡,錦,錦兒剛開始也這樣,只是跟著我經(jīng)歷了太多,才變得沉默憂郁的,不要怪她好嗎?”我噗嗤一聲,笑道:“甜言蜜語說了五百年,還沒說夠?。孔优?,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別無他求。”穿上衣服,洗了臉,梳了頭,丫頭收拾房間。我恍惚看到外屋有人,出來看時,岑夫子和皇上坐在八仙桌后面,岑夫子笑道:“夫人,你可也醒了,再不醒,我們都該餓死了?!蔽倚Φ溃骸霸趺矗课也环愿姥绢^們不給你們飯吃嗎?”朱玉呆呆的看著我,舉止并沒有多少變化,聲音也算清脆,偶爾的抬手投足,讓他看到錦兒的影子。不覺又濕了眼眶。我看到他眼里汪了淚,也一下子淚目,隔著霧氣,笑道:“你們看,皇上都餓哭了。”大家一時笑起來,雨生依著墻一邊笑,一邊擦淚。子佩站在我身后,也落淚,道:“錦兒不醒過來,你們還想吃飯?哼?!狈蜃舆B連嘆氣,搖頭道:“重色輕友,重色輕友?。 眲e過頭,悄悄擦去眼角的淚。
丫頭端上飯,幾個玉米面餑餑,糊糊粥,幾個小咸菜。五雙碗筷。我為他們盛了粥。一一放在他們面前。子佩有點心痛的看著我,想起當(dāng)初眼睛看不見的賀錦,紅了眼眶。我看見,笑道:“還以為我是瞎子嗎?站在你面前的是賀錦。別忘了?!弊优妩c頭。吃過飯,丫頭們收拾了桌子,我對著夫子他們,笑道:“今天我要回河邊,下午回莊里,你們誰去?”沒想到,他們異口同聲的道:“我去?!币粫r間又哄堂大笑。
吃過飯。朱玉道:“我先送你們回河邊。下午再送你們回莊里吧?!蔽倚Φ溃骸拔覀兇鲆蔡吡税??皇上為我們當(dāng)司機,還要自己帶著車?哈哈?!敝煊裥Φ溃骸盀榱速R錦兒,樂此不彼?!弊优逍毖劭此?,道:“你不用這么幸災(zāi)樂禍的,明年我也買車,把你這活撤了?!贝蠹倚ζ饋?。我看著這和諧的一幕,忽然淚目。一邊笑著,一邊擦著淚。想起那黑暗的時光。岑夫子的臉我是從沒看到過,原來,他長得這么帥氣,陽剛中不失文靜。難怪子佩那時候有醋意,還說我是花癡。如今的子佩,樣子精神俊朗,就是新婚時的那個翰林院學(xué)生,更讓我癡迷。看到我的神情,子佩輕輕拉住我的手,道:“錦兒,謝謝你能回來,謝謝你。”
河邊,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哪里路,哪里是河溝。汽車緩緩的開著。我笑道,“下午還是用馬車吧,這玩意要是走不動了,我們還得走著回莊里。”朱玉也笑道:“行,那咱們就去雇馬車?!钡郊议T口,鄭嫂接了出來。我一邊下車。一邊拿了給她的禮物,笑道:“這個是給你的,下午一起回家過年?!边M了屋,又把三個紅包拿出來,道:“這個不算在工錢里,是過年的紅包,祝你們過一個開心年?!彼齻冮_開心心接過去。子佩進來,道:“走吧,錦兒,我們?nèi)ツ慵?。”我笑著跑過去,摟著他的胳膊,一起來到我家。
從胡同口,雪就被掃的干干凈凈,我們倆一路過來。見父親已經(jīng)在門口來回的踱步了。放開子佩,奔了過去。像孩子一樣,投進父親懷里,淚如雨下。父親嚇一跳,抱住我,急忙問道:“錦,怎么了?是不是子佩欺負(fù)你了?你快說,父親給你教訓(xùn)他?!蔽覔е赣H腰,不愿放開。子佩笑道:“哎呀,爹,我怎么敢欺負(fù)她呀?他不欺負(fù)我就不錯了?!闭f著又拍拍我的背,道:“好了,錦兒,別把老人家嚇到?!蔽也欧砰_父親,邊擦淚,邊笑道:“爹,錦就是想你們了?!备赣H才一手拉著子佩,一手拉著我,進了院。一邊又狐疑的看著子佩。不知道是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母親聽到聲音,也出來,看到我們?nèi)齻€,剛要說話,見賀錦甩下他們,徑直飛奔過來。抱住母親,失聲痛哭。賀書和嫂子正好從后院過來,也被嚇到了。瞪著子佩道:“鄭子佩!才幾天啊你就欺負(fù)我妹子?”一個箭步就奔著子佩過來。子佩含著淚苦笑著看他。父親攔著他道:“你給我站一邊去。她是想家了,子佩才不是欺負(fù)媳婦的人呢。”說著,拉著子佩進了屋。賀書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沒懂。狐疑的也進了屋。母親為我擦著淚,一邊拉我進了里屋。我竟然不愿松開她,一直這樣依著她,道:“媽,我不愿意離開你們?!蹦赣H笑道:“傻孩子,沒事了就住這邊來,不就離得近了嗎?看你這樣?讓你嫂子笑話了。”這時,嫂子進來,拉開我道:“媽,我不笑話,當(dāng)初,我也這樣,您兒子還差點挨揍呢!”屋里屋外的一片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