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無論怎樣,你都是藤和
贏了。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頗為感慨。
這是橋本宇太理所當然的勝利。
三天來,少年多次敗給老師,不斷研究復盤,現在才第一次戰(zhàn)勝老師。
早上被老師擊敗,他為了戰(zhàn)勝老師,今天上午向AI求譜。
按理說,他應當喜悅,但是他并沒有這種感覺。
尤其在看到大倉老師吐血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事情。
他確實天賦異秉,不只在算力上出類拔萃,也在記憶力上遠超常人,能夠一眼記住許多事情。
他的記憶力甚至比他的算力還要優(yōu)秀得多。
一般人想要如他這般一上午背譜,就擊敗八段棋手,根本不可能做到。
沒有人能夠把所有的棋譜背完。
即便是橋本宇太,也只能夠用二十三步以上的算力,解構五十步的AI套路,在布局上取得絕對優(yōu)勢,就已經是極限。
想把布局到收官,所有的三百多手路數都記住,沒有人能做到,就算是神也不可能。
哪怕是背譜到中盤,至今也沒有人類棋手能達到這個地步。
饒是如此,他在第一百手時逼迫大倉八段認輸,已經是無比接近人類極限的程度。
他是用AI的布局來補全了自己在前期布局的弱點,邁入頂尖。
雖然他也無法完全理解AI的招數,但他確實獲得了巨大的優(yōu)勢。
哪怕大倉八段能撐到中盤,以他出色的中盤應對力,就算不用AI的招數也能獲勝。
背局這件事情,在圍棋界里,從古至今都不是錯誤。
背名家的布局更是一種值得稱贊的方便法門。
大倉八段的三連星就是極有歷史的布局。
但AI流的點三三,是比從古至今的棋圣更加優(yōu)越的存在。
連當代的幾位棋圣都向AI不恥下問。
那么背AI的布局,自然是正確中的正確。
人類失去的不是圍棋。
而是開拓圍棋新局面的能力!
有AI為人類開拓新局,如今的棋手比古往今來任何的棋手都要強大!
不同的是,以前開拓新局的存在叫做棋圣,現在是叫做AI。
所以圍棋從不失敗,棋手也不失敗,失敗的僅僅只有站在巔峰的人,某位柯姓少女棋圣,或者試圖成為柯姓少女棋圣的人。
大倉八段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這件事情。
正因清楚,所以可悲。
正因可悲,所以憤怒。
自己的弟子做出這件無比正確的事情……
她才會憤怒,把鮮血生生嘔在棋盤。
她恨的不是弟子,而是墨守成規(guī)的自己。
她失望的不是弟子的棋,而是想做人類又想勝利的自己。
她痛恨自己依然沉浸在人類至高無上的美夢當中。
她早知道圍棋的一百年后乃至三百年后的道路,已經不需要人類開拓。
圍棋的前沿套路,將來和夢想,也該由更先進的AI書寫。
但她是圍棋的前沿棋手,就像是自己最愛的工作突然被一個比自己更優(yōu)秀的家伙取代了一樣。
并且那家伙領先自己一百年。
她甘心認輸,自愧不如。
但她還是會難受,會自卑,會憤怒,自己失去了一切。
現在她只有絕望。
“我大概不會再碰圍棋了吧?!?p> 大倉八段心如死灰地合上眼睛,悄悄把理想埋葬。
“什么王座頭銜戰(zhàn),什么稻荷光明九段,我也不想參加了,也不想爭斗了。”
“明天就引退吧。”
“然后,回家繼承家業(yè)?!?p> “至于,給關東棋院的投資……”
“中止吧……反正是虧損……”
“這些錢為什么要養(yǎng)活圍棋手?給員工買炸雞漢堡不好嗎?”
“連那個可愛的孩子都要嫁給女變態(tài)……”
大倉八段,不,大倉歸蝶,用小拇指輕點嘴角,點出一點鮮血。
二十七歲的她開始幻想。
自己的絕命詩該怎樣寫?
第一句。
人生飄搖如苦海,生來無求即地獄。
第二句,該寫什么呢?
寫桃花。
可是啊,我連凄美的戀愛都沒談過,連男人都不曾碰過。
絕命詩里寫桃花,又怎能寫得好聽凄艷呢?
忽然,她摸到了一張柔軟的手帕。
是少年送給她的,上面沾滿了少年的味道與自己不甘心的淚水。
“哈哈哈……”
一想到少年與女變態(tài)攜手離去的背影,
大倉八段忽然捂著雙眼,放肆地大笑起來,原本慘白的臉色變得微微紅潤。
枯竭的淚腺,再次流淌出帶血的熱淚。
她從來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
從哪里倒下,在哪里站起,這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
……
澀谷區(qū)役所。
橋本宇太正與他的女律師辦理結婚手續(xù)。
結婚屆上的信息已經填滿。
新的住所位于代代木上原。
奢華的高級公寓,五星級賓館的維護,價值兩億日元。
3LDK+s,122m2足以養(yǎng)育兩個孩子。
僅這一套房子就相當于最頂尖棋手,兩年所有的獎金。
他覺得這么貴的房子,絕不可能是藤和真紀負擔得起的。
但是藤和真紀卻露出逞強的笑容。
“不要擔心,等我的律師團隊打造完畢,這樣的房子別說一套,兩套我也能買下來。”
金錢可以是激勵一個人努力向上的興奮劑,也可以是壓在頭頂的第一根稻草。
對于這個性格乖張又愛逞強的女人,橋本宇太一向是秉著保護與憐惜的心態(tài)。
他握住藤和真紀的手掌,認真地說道:“真紀小姐,你到底付了多少錢?租購同權的話,租房也可以的吧……”
他覺得,如果幾十萬日円一個月,能讓他住個二三十年,未必要比直接貸款買下來更差。
他并不是一個喜歡一直住在同一個地方的人。
他身如飄萍,居無定所。
然而,已經交過三千萬首付的藤和真紀卻大發(fā)雷霆!
“租房會讓孩子被人看不起的吧,而且代代木上原的住民,很多都是我以前的老客戶,也有的是我在大學時候認識的老師和前輩,我們住在這里,是為了和她們結成更穩(wěn)固的利益關系?!?p> 她這番話,就像是一只筑巢的雌鳥,已經在做著產卵的準備。
周遭都是好吃的食物,已經相熟的同類。在這里生孩子,不出意外,無論是見識還是體魄,一定比出身貧寒的父母更強。
是的。
現在藤和真紀變了。
如果以前的她是秋田縣來的鄉(xiāng)下天才,懷抱樸素的正義,考入一橋大學,想要用法律的武器打擊罪惡。
那么現在的她大概已經舍棄了那種癡人說夢的理想,只想成為母親,和橋本宇太生一個漂亮的孩子,利用法律的力量謀取利益,為孩子創(chuàng)造最優(yōu)越的溫床。
很難說兩種態(tài)度,到底誰優(yōu)誰劣。
畢竟用法律打擊罪惡,和用法律謀取利益,兩者并不沖突。
母親與律師也不沖突,誰說律師不能成為母親?
問題在于,如果這位律師母親遇到正義與親情之間的難題,該怎樣決斷。
現在,橋本宇太只能祈禱:但愿這樣的道德法律難題,永遠不要發(fā)生我妻子和我孩子們的身上。
當他打算成為這個女人的丈夫起,他也必須做好覺悟,守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即便是一個小小的人夫,也絕不能隨波逐流,逆來順受。
現在距離完成時手續(xù)只差最后一步。
然而。
當結婚屆上信息全部填滿,只剩自己的氏名一片空白,橋本宇太卻陷入了最大的困難。
——氏名該填什么?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寫。
藤和真紀看到他在氏名一欄遲遲不肯動筆,大概也猜出他的問題。
性格古怪的律師,像一只貪婪的巨熊,忽然從背后忽地抱住他。
還在成長中的D杯蜜桃,不斷刺激著少年背脊與神經,絕妙的舒適感正在瓦解著少年的意志。
“就算到了現在,你也不肯告訴我,你的真名嗎?”
“我沒有真名?!?p> “你現在不是叫做橋本宇太嗎?”
“這不是我的真名?!?p>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一個叫做【橋本宇太】的家伙。
名字的主人是一個脾氣暴躁的卡車司機。
他從駕駛執(zhí)照上得到這個名字,并且一直用到了現在。
但真正讓他造成這種顧慮,卻是大倉八段。
下午,他把這位帶他入門的老師,氣到吐血。
在這僅剩的半年,他將成為職業(yè)棋手,代表關東棋院出戰(zhàn)兩院賽。
橋本宇太這個名字,注定會與圍棋界的是非牽連。
他不愿把這段因果帶到半年之后。
就算贏了大倉八段,甚至稻荷光明子九段,他也沒想過把圍棋當成一生一世的事業(yè)。
只是。
半年后,我又該取得怎樣的身份呢?
橋本宇太露出思索的表情,十六歲的他用大人的表情思考問題,會讓年長者感到心痛。
一道驕傲的聲音打消了他的顧慮。
“無論你叫什么,只要你做了我的丈夫,你都要給我叫藤和?!?p> 聽到藤和真紀這么說,他的內心忽然安靜了下來。
就像是一只無處落地的燕子,忽然看到了故鄉(xiāng)的森林。
又像是蒲公英的種子落地了一般,在地上生出根莖。
女人的懷抱未必是男人的避風港,
可一旦躺進去,呼吸到女孩子只為自己而興奮的灼熱體香,再冷酷的男生也會瞬間融化。
“我知道了,無論叫什么,我的氏都是藤和?!?p> 寫完了‘藤和’兩個字,空出名的空白,他忽然鉆進藤和真紀的懷里,整張臉埋在女人的胸口,不停地蹭著蹭著,身體也完全陷入藤和真紀的體內,想要從中獲得力量。
他完全陶醉在藤和真紀的懷里。
藤和真紀合攏雙臂,把他的臉蛋埋的更深,像是要把他這張臉永遠埋在心里,心想:現在的他,好可愛,好想欺負,現在就帶他回家……今晚不眠……
“那么,藤和君,今晚,請多指教?!?p> “我知道了,真紀,但是體檢沒做,沒關系嗎?”
“沒關系,如果孩子的父親是你,我相信我們的孩子一定會非常健康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