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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啼春

鶯啼春 狐半山 1229 2022-08-20 23:28:05

  “魯王殿下今日乘興,想來是喝了許多,有些乏了。”沈余嬌抬手扶上聶景遲的上臂,“奴家扶您去榻上歇息吧?!甭櫨斑t合眸點頭,依著沈余嬌的步伐向繡榻緩緩走去。

  走到榻邊,聶景遲微一趔趄,身子側(cè)著向榻上倒去,手腕卻靈活一轉(zhuǎn),竟一把攬住沈余嬌盈盈一握的腰身,二人之間的距離驀地變得曖昧,他看清了她面龐上難得的羞赧與慌亂。

  “魯王殿下……”沈余嬌動作一頓,面頰上泛起不太顯眼的紅暈,不過只片刻便恢復(fù)淡然模樣,“魯王殿下,是奴家莽撞了?!?p>  她收回手,略帶局促地直起身,而后默默然轉(zhuǎn)過身去。聶景遲斜倚在榻上,把玩起腕上的白玉手串,挑眉看著沈余嬌:“未承想,阿嬌姑娘竟也是會害羞的??磥?,倒是我將瓊玉樓的姑娘們想得輕浮了。”

  沈余嬌在一旁坐下:“本以為魯王殿下醉得厲害,便好心扶您休息,沒想到卻是這樣輕佻的把戲?!彼嫔蠋е鴰追謶C怒,“樓里縱有幾位姑娘為攀附榮華不擇手段,卻也是過盡苦日子的可憐人,如何能這般戲弄?”

  “那么阿嬌姑娘,又是否是攀附榮華之人呢?”聶景遲目光冷了些許,“被囚在煙花柳巷里的姑娘,被扔進名利場里,縱使一腔風(fēng)骨,又能如何?到最后,不過是和那些阿諛奉承的家伙一樣可憐罷了?!?p>  沈余嬌袖中的手微微攥緊,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魯王殿下身份尊貴,到底無法切身領(lǐng)會,奴家不敢借此逾越?!彼龜宽肷螐?fù)恭謹(jǐn)行禮,開口道,“是奴家想起往日入幕紈绔的輕佻行徑,故而憤上心頭,對殿下多有得罪……還望殿下莫怪,早些歇息?!?p>  她緩緩?fù)顺鰞?nèi)廂房,而后掩上了屏風(fēng)。

  聶景遲右手支著腦袋,無言看著她離開。軒窗外是月朗星稀的好景,涼風(fēng)吹拂,讓他的醉意更醒了幾分。今日之宴雖說“迎春”,卻已是到了盛春堪過的時節(jié),無非是借設(shè)宴之名逃離宮闈。今夜沈余嬌輕飄飄一句“身份尊貴”,竟又將他拉回重重宮門之中。

  他醉在大夢里,卻也知道自己正清醒著沉淪。

  “也罷,似我這般處境,阿嬌姑娘又如何能‘切身體會’呢……”

  翌日清晨,沈余嬌攜一眾姑娘早早梳妝立于前廳,送聶景遲一行人回宮。

  “昨夜之事……”沈余嬌躬身微揖,卻被聶景遲抬手打斷,輕聲道,“無礙,阿嬌姑娘不必掛懷?!?p>  一旁貼身侍衛(wèi)許江云抬頭看看東方,又靠近聶景遲道,“殿下,已近辰時了?!甭櫨斑t笑著向燕姐兒道:“昨日好宴,多謝嬤嬤和各位姑娘們相待,待回宮之后,各位必重重有賞!”燕姐兒在旁笑開了花,姑娘們亦紛紛行禮致謝。

  聶景遲轉(zhuǎn)身上轎,抬手掀開轎簾。在簾幕垂下前那一剎,他的目光輕掃過她微垂的眼眸。

  燕姐兒帶著其他姑娘們回到樓中繼續(xù)招攬著來客,沈余嬌卻是轉(zhuǎn)身上了三層閣樓,依著藤蘿纏繞的閣樓欄桿,遙遙目送著奢華的轎輦遠去。街道上是行人熙攘,頃刻間轎輦轆轤聲便淹沒在人聲嘈雜中。

  她有些心不在焉,思緒不知覺又逐漸彌散開來,徐徐融在和煦的春風(fēng)里。

  “姑娘可是有心事?”初鶯見她神情有些恍惚,走上前來察看,“唔……昨兒深夜不知什么時候落了場雨,夜來風(fēng)寒,姑娘可是受涼了?”

  沈余嬌回過神來:“這幾日練舞疲乏,加之昨夜心煩意亂,又多飲了些烈酒,難免有些不適。不過沒什么大礙,不必?fù)?dān)心?!?p>  “姑娘今日要不先歇歇?”“不必了,招待客人要緊。”沈余嬌搖搖頭,由初鶯攙著回了蘭香閣,坐在屏風(fēng)后彈撥起久未拿起的螺鈿琵琶。只是她今日不知為何心情不佳,斷斷續(xù)續(xù)彈了半只曲子,便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盛宴之后,生活再度歸于平常。小廝與婢女們穿梭在廊間忙碌,姑娘們或倚著欄桿攬客,或坐在桌邊陪著貴族子弟飲酒談笑,好不熱鬧。而瓊玉樓各處的鮮花卻仿似仍留連于昨日宴席,一朵朵爭奇斗艷開得鮮妍。花香與脂粉香氣混雜著,直直涌進她的顱內(nèi),使沈余嬌又一次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和抵觸。

  上一次,是在五年前的今日。

  她記得分明,那是建頤五年三月十六日,她初進瓊玉樓的日子。

  那邊聶景遲乘轎徑直回到魯王府,甫一下轎便遇上剛下朝歸來的太子聶景琛。

  “皇兄?!甭櫨斑t恭敬行禮。聶景琛笑著抬手輕拍他的左肩:“魯王殿下今日紅光滿面,看來一夜良宵啊。”“皇兄又在說笑了?!甭櫨斑t彎起嘴角,“改日我從瓊玉樓召幾個姑娘來,專送到東宮贈與皇兄。”

  “哎,我這兒的生活可不比你舒坦??v使父皇與母后置若罔聞,也或多或少要被前朝那些大臣們參上一本。”聶景琛挑眉,笑得意味深長,“不過,我倒可以在閑時多來你這驪華殿坐坐?!?p>  聶景遲聽出他胞兄話里有話,卻只是笑而不語。“不閑談了,我還有要事要做?!甭櫨拌∞D(zhuǎn)瞬便斂了笑意,甩甩衣袖,而后便徑直繞過聶景遲離開。

  聶景遲停駐在原地,只雙臂微抬做了個拜揖的姿勢。

  “皇兄……和父皇的性子真是愈發(fā)相像了?!?p>  聶景遲兀自出神著,一旁的許江云身子微傾,沉聲道:“路途勞頓,殿下可要回殿中歇歇?”聶景遲擺手:“不必。你先退下吧,我去水月庭走走?!?p>  聶景遲信步穿過宮中數(shù)殿,來到水月庭,放眼眺望著悠悠水色。

  此處臨近南面宮門,為立國初期特派巧匠、仿照江南園林樣式所建。幼時聶景琛、聶景遲兄弟二人常隨皇后白氏游賞此處,兄弟二人在回廊間嬉笑玩鬧,白氏便坐在亭中笑看,奈何一切終成鏡花水月,在聶景琛成為太子之后,三人便再未有過同游的記憶。

  他繞過一處回廊,卻見不遠處跑來一個嬌小的身影。

  “三哥哥!”女孩笑得開懷,撲進聶景遲懷中,“三哥哥,嫣兒好久沒有看見你了?!甭櫨斑t揉揉聶婉嫣的小腦袋,看著身前九歲的小姑娘:“不過數(shù)月,嫣兒便又俊秀了幾分,將來必是全汴京城最好看的姑娘?!?p>  “不過當(dāng)下正是上早課的時辰,嫣兒為何會在水月庭?”

  “唔,夫子說今日天氣晴好,適合學(xué)些山水詩篇,便將我?guī)砹怂峦?,說什么……‘置身于美景之中,才更宜體會詩文中的人情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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