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暗流
三月的夜尚還帶著一絲清寒,嘉寧裹了裹衣衫,望著對面帶著面具的男子,默然無語。
真的是沈靖!
真的是已死的沈靖!
她沉默外表下是嗚咽的狂風(fēng),是奔騰的水流,是不可言的隱秘和悲愴。
在她看見這個人的時候,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人的面龐,一個從沒注意過的人——林嘉寧的丈夫。
她見過這張面具后的容顏,但此刻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人與林嘉寧的丈夫的外貌,竟然有十分相似!
只是林嘉寧的丈夫性子溫和靦腆,而沈靖,鐵血刀頭,他是沙場征戰(zhàn)的人,更像是一把刀,一柄劍!
為什么會這樣?
林嘉寧與她相似,而林嘉寧的丈夫與沈靖相似,今世她再次與沈靖結(jié)成夫妻,這莫不是冥冥中的緣分?
“對不起!”他說。
聲音低緩有力,驚醒了內(nèi)心翻騰的嘉寧。
嘉寧神色復(fù)雜,想說一句沒關(guān)系,又覺得太過生硬,于是張了張嘴,有些不自然地道:“你這般光明正大的過來,不怕被城中的西夏使團(tuán)發(fā)現(xiàn)么?”
“不怕!”沈靖道,他站著,似乎有些緊繃,又有些無所適從,仿佛在解釋道:“我回到夏邑,事情已成定局,既然已經(jīng)如此,我索性從中脫身,原想保護(hù)你至長安,不想在你第三次遭遇刺殺時我中了毒,再想尋你時,又有了其他不好的遭遇,因此一直拖延至今?!?p> “……嗯?!奔螌庉p聲嗯了一聲,便不知該怎么繼續(xù)。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許是沈靖察覺到嘉寧的疏離,于是又道:“后來我得知你生了孩子,于是給你和孩子們準(zhǔn)備了禮物,也不知你是否喜歡。”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絲帕中包著一支發(fā)釵,這發(fā)釵通體殷紅,竟是十分罕見的血玉。
“這是我母妃留下的唯一物品,是當(dāng)年……”他頓了頓,又接道:“是當(dāng)年母妃和我父親的定情之物?!?p> 沈靖走近了兩步,將這支古拙大氣又妖艷無比的發(fā)釵托在手掌上遞至嘉寧面前,等待著對方的選擇。
望著這支發(fā)釵,望著這只布滿老繭但骨節(jié)分明修長的手掌,嘉寧心中竟不可遏制的想起他曾拂過自己身體時的顫栗,不由得臉上一片緋紅,艷麗嬌媚,勾魂奪魄。
她并未多加思考,取了發(fā)釵,只低著頭道:“謝謝!”
沈靖似乎放松了一些,聞言不由苦笑,“你謝我作甚,是我讓你成為人們暗諷和排擠的對象,你不恨我,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見嘉寧只是低著頭,沈靖微不可聞地一聲嘆息道:“我走了,你以后若有事尋我,便派人去西九街二門的子府報(bào)信,無論什么事,都可以!”
他退了兩步,正要離開,卻忽然聽嘉寧道:“你不想看看孩子么?”
想!
當(dāng)然想!
沈靖神色微動,但思慮片刻后卻道:“不,現(xiàn)在不行,若我現(xiàn)在出現(xiàn),只會給你帶來麻煩。若你將孩子帶出宮,又會給使團(tuán)可乘之機(jī),來日方長,我不急于一時?!?p> 來日方長……
嘉寧抬起頭,眼中霧蒙蒙的,嬌俏艷麗的容顏?zhàn)屔蚓溉滩蛔『眍^滑動,聽她說道:“你不希望他們?nèi)ノ飨???p> 沈靖沉默良久,“我不希望他們?nèi)サ轿飨?。?p> “為什么?”
“……我不希望他們在無父無母的環(huán)境里長大?!?p> 沈靖微微錯開眼,眸色中染上幾分人間氣,聲音低啞了幾分,緩緩道:“我幼年時,母妃自戕,父皇震怒,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是很多皇子公主的排擠對象,是惠王叔百般照顧我,我才能長大,才能展示自己在軍中的不可或缺,才能讓父皇不得不對我另眼相看?!?p> “我家,比你家混亂的多,我既然已經(jīng)在他們眼中死了,就不會再回去,自然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們回去。月兒,我會在長安守著你們,再也不離開了,再也不叫你等了。”
這話聽著充滿了脈脈溫情,從小到大就沒聽到過這樣話的嘉寧瞬間羞紅了臉,眼中再次蒙上一層迷離絢麗的薄霧。
這樣的嘉寧實(shí)在是充滿了誘惑力,沈靖克制著自己的沖動,不敢去看她,怕自己做出失禮的舉動。
兩人明明是夫妻,明明是拜過天地神靈嘗過人間極樂的夫妻,此時卻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年人,對對方保持著距離和親昵,即覺得靠近會失禮,又不忍就此離去。
“我?guī)闳ヒ娢腋富?,他若知道你沒有死,還愿意從此留在唐國,一定會很高興!”嘉寧聲音發(fā)緊道。
嘉寧容貌與先皇后很像,只是比她母后更加多了幾分靈性和嬌媚,只是日常處理朝政接觸的都是老臣,因此不覺間就愈加沉穩(wěn)內(nèi)斂不動聲色,氣勢威嚴(yán),從而掩蓋了她容貌上的卓越。
但先皇后曾是河洛名姝,是世家大族都爭相求取的女子,其容之卓絕,令文帝心心念念,至今不肯相忘。
繼承了父母優(yōu)點(diǎn)的嘉寧,只覺尹洹便是絕世容貌,唯有淮安郡主可與之姘美,卻不知道,在尹洛眼中,在魏擎張子玉眼中,在沈靖眼中的她,艷冠人間。
尤其是她此時含羞帶怯的神態(tài),在與之嘗過禁果的沈靖眼里不知有多么大的誘惑力。
沈靖捺著悸動心意,忍著沖上眉眼的情欲,終究是沒有成功克制住自己,他一把抱住了嘉寧,將之狠狠擁在了懷里,嬌軟而豐盈的身軀貼合的瞬間,他聽到自己腦中傳來了一聲劇烈的轟響!
仿佛土崩石裂,仿佛弦斷音絕,仿佛這一瞬間便是生死永恒,他低下頭,便吻住了那日思夜想的唇瓣,再也不顧及禮儀和身份的阻隔。
在過往無數(shù)的日夜里,他掙扎在權(quán)利的漩渦中,只是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被自己的兄弟姐妹們排擠暗殺,那些無光的時間河流中,密密麻麻全是血染的傷口。甚至是得知自己大婚的消息,他都不愿意回去,是夏帝下了死命令讓他必須回去成親。
那時的他多桀驁,暗中做了一系列的安排,安排邊塞的消息,要在他成親的次日就報(bào)邊亂的急報(bào)。急報(bào)是報(bào)來了,可他卻后悔了!
他并不否認(rèn)自己當(dāng)時是沉溺于嘉寧的容顏中,他見過諸多女子,卻從未有過這般怦然心動。
只是消息是自己安排的,夏帝也如期下了令,命他即刻前往邊關(guān)。沈靖后悔于自己的舉動,原想羞辱大唐使唐夏兩國難堪,沒想到最后是自己處于兩難之地。
那時他在晨曦中看著女子低眉為他著裝,脫口而出的話,是真心,也是期盼。
只是畢竟世事難料,事情有了意外,他在戰(zhàn)場上被韓凌陰了一把,受傷過重被屬下救走,怎知就傳成了二皇子戰(zhàn)場喋血,血肉無存。
后來他終于趕到了夏邑,卻只能得知自己的死訊和嘉寧公主即將回唐的消息。
那一瞬間,他感到了絕望。
是深深地、重重的一把刀捅進(jìn)了心頭的絕望。
原來無論如何,父皇還是容不下自己!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通了。
他想帶著心腹護(hù)送嘉寧回唐,回到長安。若有機(jī)會,若嘉寧還愿意,他會隱秘的留在她身邊,守護(hù)著她,再也不愿意陷入渦流之中。
若她不肯原諒,那他就離開,遣散屬下,一個人找個僻靜之地終老。
他預(yù)想了各種各樣見面的場景,唯獨(dú)沒有預(yù)想過,嘉寧會直接說帶他去見唐皇!
這一瞬間流淌在心中的悸動和情愫,讓他再也無法把持自己,深深地、狠狠地吻了下去。
嘉寧沒有推開他,她甚至都沒有反抗!
沈靖感受著懷中溫潤逐漸酥軟無力,終究是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再繼續(xù)下去,只是仍然抱著她不肯放開。
“疼……”懷中女子聲音沙啞,輕輕喊了一聲。
沈靖微微松了松,將腦袋低下去埋進(jìn)她的頸窩里,溫?zé)岬暮粑尲螌幖t潤的臉色持久不散。
她雙手捏著他兩側(cè)腰間的衣物,既不敢動,又不敢說話,一時之間身體僵硬的仿佛木雕。
也不知過了多久,油燈發(fā)出了“嗶?!钡囊宦?,冷靜下來的沈靖終于抬起了腦袋,卻見嘉寧仍是僵硬的站著,不由笑了一聲,低低問道:“害羞?”
嘉寧眨了眨眼,眼睛撇開了一些,嘴巴癟了癟道:“腿麻了,脖子疼?!?p> 沈靖微微一愣,旋即發(fā)出了一陣胸腔震動的悶笑,愉悅的將嘉寧橫抱而起,坐到了桌邊凳子上,將她放在自己腿上,凝視著她的臉頰,不肯移開眼。
嘉寧再次羞紅了臉,不開心的嘟起了嘴,嘟囔道:“你看什么呀!”
“看你!”沈靖把半邊黃金面具放置在桌面上,俊美無儔的臉上露出淡淡笑意。
“我原本很是緊張,很是忐忑?!彼f,“我怕你怨我恨我,怕你會不見我,怕你會驅(qū)逐我出長安,怕我此生再也見不到你。”
“本來我不該此時出現(xiàn),應(yīng)該再鋪墊的時間久一些,讓你心里能接受的時候再見你,但我今日見尹洛離開公主府時的樣子,實(shí)在無法勸自己能夠再冷靜下去?!?p> “月兒,我好想你!”
他粗糙的指尖拂過嘉寧微漲的唇,喉頭滑動,聲音愈加低啞,仿佛呢喃。
嘉寧眼波流轉(zhuǎn),只是不敢直視這男人,妖孽!
救命啊!
妖孽勾引人了!
“你、你放我下來!”嘉寧掙扎了一番無果,氣勢全無的低語道。
“不放!”
“你這樣,我、我怎么說話?”
“抱著也能說話!”
嘉寧被氣笑,但看著這男人的臉又沒辦法真的著惱,只好閉上眼睛道:“隨便你,只是等西夏使團(tuán)的事情了了,你得跟我進(jìn)宮見父皇?!?p> “好!”沈靖應(yīng)了一聲,低頭啄了她紅唇一口。
感覺到懷中女子身體再次僵硬,沈靖不由低頭,再次與紅唇纏綿,直至她酥軟如水,輕嚀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