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顧慮

　　蔡沅失蹤的那兩個月，想來便是在密謀這一切。一朝首輔被人冒名頂替十七年，卻無人起過疑心，究竟是對方的手段太高明，還是他們忽略了太多？

　　傅明訣細細回想著蔡家發(fā)生的所有，隱約嗅到了一絲不對勁，隨后吩咐道：“讓江洲去查一下蔡老夫人的死。”

　　孫復(fù)知眉頭微擰：“您懷疑蔡老夫人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蔡沅的身份，才被滅口的？”

　　“嗯，”他認真分析道，“老夫人是蔡沅的結(jié)發(fā)妻子，是世上最熟悉他的人，就算他偽裝得再像，在某些方面終究還是與真正的蔡沅有所出入。外人或許察覺不到，但老夫人一定知道什么?！?p>　　蔡老夫人的死太過蹊蹺，倘若只是因為她阻礙了蔡沅送長女入宮的計劃，不至于殺人滅口，定是老夫人知道了更大的秘密，才會讓蔡沅不得不封住她的嘴。

　　蔡沅在京中潛伏多年，不論是在朝堂上還是陛下面前，都表現(xiàn)得與往常無異。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個秘密藏得再深，也會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

　　不止是老夫人的死讓人生疑，還有一人的死同樣疑點重重。

　　傅明訣道：“你可知道惠敏皇貴妃當(dāng)年為何會自戕？”

　　孫復(fù)知聽說過此事，但并不知道其中緣由，只記得惠敏皇貴妃死的那天正是她的生辰，白日里陛下的賞賜才送到長春宮，晚上便傳來了她上吊自縊的消息。

　　皇貴妃的死沒有任何預(yù)兆，除了她曾在那天見過蔡沅......

　　想到此處，所有的事情仿佛瞬間明朗起來。

　　惠敏皇貴妃是蔡家的最小的女兒，自小養(yǎng)在蔡沅膝下，除了老夫人外，她便是最了解蔡沅的人。

　　可父親不是真正的父親，丈夫不再是從前的丈夫。作為妻子和女兒，她們又怎會察覺不到曾經(jīng)朝夕相伴的人，早已換了副面孔？

　　蔡瑜選擇結(jié)束的生命來阻止他的陰謀，可“蔡沅”非但沒有就此收手，還殺害了她的母親，又將蔡馥雅送進宮。

　　孫復(fù)知：“北狄野心勃勃，凡是阻礙他們的人都被滅口了，如今我們既已知道眼前這個蔡沅是假的，是不是該盡早行動？”

　　傅明訣略作思索，道：“陛下尚在昏迷中，即便我們知道了他是假冒的，但光憑你師父一人之言，也無法徹底扳倒他?！?p>　　孫復(fù)知卻說：“不管能否扳倒蔡沅，您都必須離開宗正寺了?！?p>　　他神色肅然，繼續(xù)道：“靖安王被困鬼崖谷多日，涼州衛(wèi)被敵軍擋在肅州，無法前往支援。若援軍再不抵達，最多五日，便會傳來噩耗。”

　　傅明訣倚窗而立，半張臉溺在陰影里，只能模糊地看見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卻猜不透他此時在想什么。

　　孫復(fù)知明白他心中顧慮，便說：“下官知道您顧及著王妃，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靖安王戰(zhàn)敗，北狄大軍便會一路南下，直逼京城，屆時便真的沒有回旋的余地了?！?p>　　“王爺，”他撩開衣袍跪下，背脊挺直，語氣堅定，“您從來都不是為兒女情長所困之人，如今國難當(dāng)前，奸佞作祟，您難道要看著北狄的戰(zhàn)火燒到京城嗎？”

　　傅明訣袖底的手驀然收緊，愈發(fā)顯得深不可測。

　　在北狄踏入大兗邊關(guān)后的無數(shù)個日夜里，凌幼瑤所說的話重復(fù)在腦海里翻涌，仿佛也將他拉進了那場噩夢。

　　他不忍看大兗百姓遭受戰(zhàn)火屠戮，同樣不忍看凌幼瑤在夢里哭泣。

　　短暫的相守讓他留戀，可他生來便不屬于安寧。

　　窗前的燭火就快要燃盡，傅明訣沉默許久后，終于開口：“通知江洲，讓他尋個機會將東西交給穆國公，另外，陛下那邊你仔細看著，以免再讓人鉆了空子。”

　　“是?！睂O復(fù)知頷首應(yīng)下，他知道，這一切就快要結(jié)束了。

　　然而，卻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道極輕的腳步聲，兩人齊齊望去，見那道纖細的身影提燈站在雪夜里。

　　不知道凌幼瑤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傅明訣當(dāng)即起身，朝那邊走去，握住她冰涼的手：“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凌幼瑤愣愣看著他，然后搖頭，強裝鎮(zhèn)定道：“你要離開了嗎？”

　　傅明訣遲疑了片刻，才道：“嗯，北狄大軍壓境，是時候該走了?！?p>　　“那......你何時會回來？”

　　傅明訣眸色不明，只是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些：“不知?！?p>　　有些事遲早要面對，有些人遲早會離開，凌幼瑤看見燈火明滅間，他堅毅決絕的眼神，仿佛此一去便再無歸期。

　　不知不覺間，眼眶有些濕意了，卻又不想被他看見。

　　凌幼瑤將自己的手輕輕抽出來，強撐著最后一絲微笑，道：“夜深了，若是說完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p>　　她一邊說著，一邊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那纖細瘦弱的身影在凌寒雪夜中顯得格外脆弱，好像下一刻便會煙消云散。

　　傅明訣僵在原地，望著她一點點遠去，卻邁不出一步。

　　在她將要走出那道門時，手里的燈倏然落地，好似殘翼的蝴蝶嘩然跌落，接著，人倒在了雪地里......

　　那一刻，傅明訣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瘋了似的沖過去，眼底滿片猩紅，握著凌幼瑤的手不肯松開。

　　直到孫復(fù)知扎了他一針，他才漸漸緩過神來，聲音蒼白而無力：“她怎樣了？”

　　孫復(fù)知抿了抿唇，說：“婦人有孕前三月最危險，王妃近來憂思過重，又受了寒氣，自然會暈倒。”

　　傅明訣微怔了怔，有些恍然：“你方才說什么？”

　　“王妃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