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相思
谷雨過后,大軍從南疆啟程出發(fā),班師回京。
孫復知本想讓傅明訣坐馬車回京,可如此又太過顯眼,反而更容易引人懷疑,只好讓江洲護在他身側(cè),以免被旁人看出什么端倪。
一路上,傅明訣鮮少與人交談,除了季有懷偶爾會與他商量些事外,倒是無人靠近。
自從眼睛看不見后,耳朵便變得格外敏銳。哪怕看不見對方,也能知道他是站在何處與自己說話。雖然不知對方說話時的神色,但至少不會再出現(xiàn)像上次一樣看錯方向的事了。
回程不比來時緊迫,加上傅修昀也并未在圣旨中強調(diào),需盡快趕回京城,行軍速度便放慢了些。
不過說到底,還是孫復知擔心傅明訣的傷勢,堅持要求放慢腳程。
傅明訣認為他大驚小怪,但還是默默同意了。
至于原因?
當然是因為他說:“您現(xiàn)在的失明只是短暫的,但您若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便可能會導致永久失明。若是王妃見到您這樣,估計心也要失明了?!?p> 傅明訣聽聞后,冷冷移開視線,可那雙眼里卻沒有一絲光亮。
孫復知知道,他這是妥協(xié)了。
大軍經(jīng)過衡州時,正巧對岸有一片桃花林。彼時,正值三月末,桃花開得爛漫,大片粉紅蔓延至山頂,如夢如幻,連空氣中也浮動著桃花的清香。
傅明訣在岸邊坐了許久,目光落在對面的桃花林,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但他還是看了許久。
孫復知遠遠望著他,悠悠嘆道:“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t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p> 江洲不懂文人風雅,暗自嘀咕道:“好好的怎么還念起詩來了?”
“不過是見有人苦相思,突發(fā)感慨罷了?!睂O復知唇角微揚,拂袖離去。
傅明訣像是沒聽到他的調(diào)侃,依舊坐在河邊。盡管看不見絢爛桃花,但聞著花香,仿佛便能看見那如桃花一般嬌麗的人兒。
他曾答應過凌幼瑤會趕在桃花落盡前回京,如今桃花未謝,他卻是看不到了。
那日在玄月寺,他假意中了姬無月的香,以此引她入網(wǎng)。孫復知料到姬無月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便提前做好了萬全準備,卻不想在最后還是叫她得了手。
姬無月雖死,但傅明訣也沒從她身上討到半分好處。
若不是江洲及時給傅明訣服下那顆百毒丹,將體內(nèi)蠱蟲逼了出來,只怕后果便不止是失明這么簡單了。
其實,早在清明前,圣女一黨便已被鏟除干凈。只是傅明訣當時昏迷不醒,孫復知擔心他中毒受傷一事傳回京城,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便暫且攔下送回京城的折子。
季有懷知道傅明訣受傷昏迷,加上南疆境內(nèi)還有許多逃走的叛軍未被剿殺,便也同意了孫復知的做法。
傅明訣躺了整整半個月,直到清明才醒過來。
眾人只知傅明訣在追捕姬無月時受傷,卻不知道此時的他雙目失明。
好在這一路上無風無浪,大軍總算趕在四月十九這日到了京城。
離京時,百姓相送,浩浩蕩蕩。今朝回京,亦是百姓相迎,歡呼四起。
傅明訣騎馬走在隊列前端,聽著耳畔此起彼伏的歡鬧聲,不由得想起當日離京時的情景。時隔三月,不知王府里的桃花還在否?
也不知說要回等他回來的人,現(xiàn)在是否也在盼望著桃花吹落?
大軍今日回朝的消息,早在兩日前便傳到了凌幼瑤耳朵里。
她本想去宮門迎接,可傅明訣回京第一件事,便是朝見天子,就算她去了,也不能與他說上話,索性便待在重華宮里等他。
這段日子她雖然沒有給傅明訣寫信,但江流一定把她被困在宮里的事告訴了傅明訣。
還未到辰時,凌幼瑤便開始坐在銅鏡前沉思,一直坐到巳時,還是未動。
銀朱見她從早上坐到現(xiàn)在,忽然想起今日是大軍凱旋的日子,不由得笑道:“王妃,您都坐了一早上了,要不您先想想今兒該穿什么去見王爺吧?”
說起這個,凌幼瑤猛然回過神來,“多虧你提醒我,不然我還給忘了......”
說著,抬腳往里屋走去。
當初留在宮里事發(fā)突然,李總管雖派人取了她常用的物件來,可衣服卻只有那么幾套。傅修昀倒是看在她老實待在宮里的份上,賞過她兩匹料子,但未裁衣,也只能堆在角落里積灰。
凌幼瑤站在立柜前挑了半天,最終還是拿了那套淡緋的衣裙。
旁人總說她與凌清微相似,可凌清微容貌清麗淡雅,遠遠一看,便是清落大方的閨秀。而凌幼瑤卻多了幾分嬌俏,烏黑的杏眼亮晶晶的,唇瓣微微翹起,單是抹了口脂便覺得俏麗。
銀朱給她簪了兩朵珠花,感慨道:“王妃如今滿了十六,臉上的稚氣倒是退去些了。只可惜今年生辰留在宮里,也不能好好過?!?p> “不過是個生辰而已,”凌幼瑤倒是覺得沒什么,“反正每年都有,也不在乎這一年的。”
“您吶,就是心大......”
“心眼太小可不好,”她照了照鏡子,見一切無礙后,起身往外走,“時辰也差不多了,王爺這會兒應該到皇宮了?!?p> 銀朱看了眼天色,道:“說是午時到,應該快了?!?p> 殿外天光微暖,檐下那株海棠在清風中微晃著,花朵輕盈艷麗,透著隱隱清香。
許是太久未見,凌幼瑤此刻竟有些緊張。她知道傅明訣隨著陛下去了承明殿,只是遠遠站在承明殿外,她卻不敢再上前。
銀朱見她蹙眉沉思,便揶揄道:“王妃,您該不會是緊張吧?”
凌幼瑤面色有些不自然,故作鎮(zhèn)定道:“胡說,我不過是在想待會兒見到王爺,該如何盤問他這些日子為何沒有給我寫信罷了?!?p> 此時風動,吹落陣陣花香,帶來一道極輕的笑聲。
他說:“盤問啊……那本王得好好想想,該如何回答才不會惹你生氣?!?p> 凌幼瑤循聲望去。
卻見他站在無邊春色里,一襲玄衣如玉,他含笑望著她,那雙如墨的眼眸更顯深邃。漫天春光落不進他眼里,唯有那抹比桃花還嬌艷的身影獨獨落進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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