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隱瞞
凌幼瑤被傅明訣抱回營帳后,一直昏迷不醒,就這樣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像一具破損的玩偶。
銀朱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眼圈紅紅的,一看便是哭過了。
“我待會兒開一副調(diào)息安神的方子,拿了藥先給王妃喝著吧?!睂O復(fù)知神色凝重地收起銀針,寫了藥方交給銀朱,才退出了營帳。
此時,另一處大帳內(nèi),傅明訣剛處理完身上的傷,便看見孫復(fù)知掀開簾子進來。
“怎么樣了?”
孫復(fù)知搖搖頭,道:“下官給王妃施了針,脈象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只是王妃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恐怕......一時還不會醒來?!?p> 聽罷,傅明訣面色驀然陰沉下來:“一時不會醒來是什么意思?”
孫復(fù)知看了一眼江流,沉聲道:“下官先前說過,王妃似乎忘記了某些事,許是今日所見,讓她受了刺激,想起了缺失的那部分記憶,所以才會陷入昏迷?!?p> 說完這番話,氣氛突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傅明訣攏著一身黑衣,略顯頹廢地坐在床邊,神色悵惘,眉宇間籠罩著絲絲陰云,好似也陷入了某種不好的回憶中。
他知道凌幼瑤在害怕什么,因為她所害怕的事,也是他不愿去面對的事實。
今夜沖動之下,殺了明月,本是為了救凌幼瑤,卻不想她會因此陷入深淵。
明月就那樣倒在她面前,鮮血在她眼中一晃而過,直到灑在她臉上,那一刻,她眼里的光驟然消散。
傅明訣伸手去抱凌幼瑤的時候,分明感受到了她不能自抑的恐懼,甚至在昏迷前夕,嘴里還在念著凌清微。
凌幼瑤是在害怕,可到底是害怕明月的死,還是害怕自己會變成下一個凌清微?
傅明訣閉上眼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神色晦暗不明。
孫復(fù)知靜靜望著傅明訣,糾結(jié)半晌后,才道:“王爺,您不必擔心,下官會想辦法讓王妃醒過來的?!?p> 對方依舊沉默著。
良久之后,才聽他說:“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她忘記今晚所看到的那些?”
孫復(fù)知聞言,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爺,您這是要做什么?莫說下官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有,下官也不會用在王妃身上。”
醫(yī)者懷德,這種陰損的法子,他是絕不會用的。
可傅明訣卻堅持道:“本王只問你有沒有辦法?”
孫復(fù)知覺得他一定是瘋了,居然會想要抹去凌幼瑤的記憶,他目光復(fù)雜地望向傅明訣,道:“下官沒有。”
停頓了片刻,他又道:“但,下官早年隨師父學醫(yī)時,曾在北狄見過一種特殊的法子,可以短暫地消除人的記憶,不過風險很大,稍有不慎,可能會直接讓人瘋掉。”
他說的這種方法正是北狄人所謂的巫醫(yī)。
關(guān)外盛行巫醫(yī),稱的雖是醫(yī),但卻與尋常大夫有所不同,傳聞他們既通鬼神,又知藥理,在北境百姓的心目中,巫醫(yī)便是神一般的存在。
縱然孫復(fù)知不信鬼神之說,但不能否定的是,有些奇怪的病癥,確實只有巫醫(yī)能治。
“王爺,此法風險極大,王妃底子本就差,絕對經(jīng)不起如此折騰,下官已經(jīng)給王妃施了針,只要堅持幾日,王妃一定會醒來的?!?p> 江流也勸道:“王妃只是暫時昏迷而已,總會醒過來的,何況那些巫醫(yī)行蹤不定,所用之法甚是邪門,又豈能將王妃的性命交給他們?”
傅明訣苦澀地笑了笑:“醒來之后,她會想起從前的事嗎?”
這話把孫復(fù)知問住了,猶豫了半晌,才道:“下官不能保證,也許有五成的可能......”
傅明訣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緩緩起身,沒有再說話,只拖著疲憊的身子出了營帳。
江流與孫復(fù)知無聲交換了一個眼神,眼里皆是迷茫。
他們都不明白,傅明訣究竟想隱瞞什么?
此時,夜已深,經(jīng)受過一場劫難的營地在靖安王的指揮下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樣,若不是地上的血跡還未來得及處理,壓根沒人會知道這里剛發(fā)生過一場混戰(zhàn)。
裴鈞正領(lǐng)著人回來時,恰好看見傅明訣神情恍惚地走過來。
“殿下,您的傷還好嗎?”
傅明訣神色淡淡,深沉眼里像死水般沉寂,“并無大礙。”
只扔下這一句話,他便轉(zhuǎn)身進了凌幼瑤的大帳。
裴鈞心生疑惑,卻也不好多問,他曾與傅明訣一同征戰(zhàn)韃靼,那時的少年不過十七,性子雖冷,但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那份熱血,連他也被震撼住了。
后來他駐守涼州,遠離京城,與傅明訣再未有過交集,只聽聞景王殿下手段狠厲,冷酷無情,是人人敬而遠之的煞神。
不過裴鈞對這些話并不在意,行軍之人,手上難免染有鮮血,旁人對此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剛準備出門尋爹的裴策,一眼便看見他爹與傅明訣擦肩而過,隨即走了過去。
“爹,您站在這里做什么?”
裴鈞聞聲回頭,看見自家兒子一副吊兒郎當相,再對比傅明訣當年在戰(zhàn)場上殺敵時的模樣,忽然覺得裴策真不個東西!
“小兔崽子,你還好意思喊我?”
裴策:“......”
他今天可沒犯事,難道是傅明訣向他爹告狀了?
裴鈞重重哼了一聲,道:“別以為你在京城干的那些混賬事,我不知道,等你大哥回來了,仔細你的皮!”
裴策想起他大哥,當下心頭一跳,訕訕笑道:“爹,我向來是最老實的,今日元吾衛(wèi)行刺,我可是護駕有功,您就別告訴大哥了唄?”
“哼,你是什么性子,你老子我能不知道?”
裴鈞邁開步子往回走,正色道:“我問你,你跟那梁文曜是什么關(guān)系?”
裴策一時愣住,而后如實道來:“以前一起喝過酒,但他算計過我兩回,我便與他疏遠了?!?p> “最好是這樣?!?p> 裴策意識到不對,問:“他怎么了嗎?”
裴鈞涼颼颼掃了他一眼,道:“今日景王在山頂遭元吾衛(wèi)襲擊,領(lǐng)頭人正是梁文曜?!?p> 不用多說,裴策也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他與梁文曜的關(guān)系,全京城都知道,如今對方勾結(jié)元吾衛(wèi)行刺陛下,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定會揣測此次遇襲與他靖安王府脫不了干系。
陛下一向多疑,先前因為馮遠善一事,便對靖安王府心生猜忌,如今又發(fā)生這么件事,有人想在上面做文章,也不是不可能。
裴策細細想來,只覺得后背冒起一層冷汗。
帝王之心,難以捉摸,誰又知道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