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意
梁文曜確實不知該如何面對裴策,或許說,他不知該以何種身份面對裴策。
衛(wèi)岫帶著人進了圍場后,以昨夜發(fā)現(xiàn)腳印的地方為中心,散開搜查,可這都過了半天,別說人了,連只兔子沒見著。
“大人,那邊看過了,沒有。”
衛(wèi)岫有些煩躁,一腳將人踹了出去,道:“那邊沒有就去另一邊搜,要是找不到人,你就別回來了!”
“是是是,屬下這就去!”說完,那人捂著屁股走了。
浮臺山樹林茂密,此時正值日頭最大的時辰,一行人在叢林里穿梭,目標明顯,動物見了都會躲起來,又何況人呢?
此刻,在山的另一側(cè),正有數(shù)十道影子悄無聲息往圍場那邊靠近。
他們穿著黑色的騎裝,臉上戴著半塊銀色的面具,只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手里握著彎刀,在橙色日光下折射出陣陣刺眼的光芒。
形如鬼魅,迅速在林間穿梭,若是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他們頸側(cè)都留有一個黑色的刺字。
——正是“吾”字。
待他們都消失在林間深處后,那間隱秘的小屋里才緩緩走出一人。
他罩著一襲寬大的黑袍,帽檐垂下,遮住了他的容貌,只聽見他對后面出來的那人說:“靖安王今晚便會到,這時候出手,你可有把握?”
后者聽聞,只是淡然一笑:“就算靖安王現(xiàn)在趕到浮臺山,我也有七成把握?!?p> 這話屬實囂張,但卻是事實。
元吾衛(wèi)中皆是高手,不論是武功還是輕功皆在涼州衛(wèi)與禁衛(wèi)軍之上,若說能與之匹敵的也只有傅明訣手中的玄羽衛(wèi)了??墒牵舜吻镝?,玄羽衛(wèi)并未隨行。
在浮臺山潛伏數(shù)日,遲遲沒有出手,為的便是確定玄羽衛(wèi)究竟有沒有跟來。
好在最后結(jié)果讓人滿意,玄羽衛(wèi)果然留在京中。
男子取下斗篷,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猙獰的傷疤從耳朵一直蔓延到下巴,像一條扭曲丑陋的蟲子,讓人心生惡寒。
他嗓音低沉沙啞:“傅修昀比起他老子來說,還是太嫩了點?!?p> 只因玄羽衛(wèi)在傅明訣手中,便對整個玄羽營心生嫌隙,這樣的舉動,在他看來,實在是愚不可及。
“陛下素來疑心重,連靖安王都懷疑了,又何況景王?”
“梁公子,你既已和我大郢達成協(xié)議,再稱陛下恐有不妥吧?”男人低聲笑道,臉上那條長長的疤擠在一起,看上去更加恐怖滲人。
沒錯,此刻站在他身旁的年輕男人正是稱病沒有參加秋狩的梁文曜。
梁文曜輕笑一聲:“我只答應(yīng)與你合作,可沒說要叛國?!?p> “呵呵,倒是我自作多情了,還以為你冒險救了明月殿下,便是決心投奔于我大郢,沒想到你心里還是惦念著大兗的?!?p> 當初,若不是梁文曜及時出手相救,只怕明月早就死在了刑部的大牢中。
可河羅卻有一點不明白,梁文曜既然不會叛國,又為何會主動與他合作?
梁文曜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起,道:“你想復(fù)國,我不阻攔,而我只想殺一人......”
只有一人,他非殺不可。
只有那一人,是他寧愿出賣靈魂,也要殺的人。
河羅渾濁銳利的眼里浮上一層不解的光芒,梁文曜想殺的那一人究竟誰?
林間起了風,吹開遮擋日光的云,露出刺眼的白光,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發(fā)出最后的警告,預(yù)示著死亡將臨。
......
蔡馥雅沒了魚竿,又被季書禹嘲笑一番,自然是沒了釣魚的心情,收拾好東西,便回了營帳。
凌幼瑤騎馬也有一會兒了,也打算回去休息,可剛一回頭,便看見傅明訣正往這邊走來。
傅明訣騎著馬,沖她道:“過來,本王帶你去個地方?!?p> “去哪里?”太陽都快下山了。
傅明訣沒有解釋,只朝她伸出手,“再晚就來不及了。”
凌幼瑤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將手交了出去,下一刻,身子猛地一輕,人已經(jīng)坐到了馬上。
以往騎的都是小馬駒,頭一回坐在這般高大的駿馬上,心里難免有些慌神。
傅明訣將她圈在懷里,唇邊揚起一抹不可察覺的笑容:“怕什么,有本王在,還能讓你掉下去不成?”
凌幼瑤聽出他語氣中的揶揄,撇撇嘴道:“王爺,您究竟要帶我去哪里?”
“過兩日便會啟程回京,本王想在回京之前,帶你去一個地方?!?p> 至于是什么地方,傅明訣沒說,只握緊韁繩,掉頭,踏上山道,一路往浮臺山頂去。
江流牽著馬,站在營地前,望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后,才轉(zhuǎn)身回去了。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山間景色以最快的速度從眼前劃過,凌幼瑤無心風景,只緊緊拽著傅明訣的袖子,生怕摔下去。
傅明訣察覺到她的害怕,不知不覺放慢了速度。
片刻后,兩人終于在山頂停下。
傅明訣率先下馬,隨后才去扶凌幼瑤下來。
眼前是連綿起伏的青山,層巒疊翠,日光鋪滿了半邊天空,連帶著翠綠的山峰也被染上了一層金色,像明媚絕色的美人,在暮色中溫柔微笑。
微風輕輕卷起凌幼瑤寬大的裙擺,她望著眼前之景,呼吸不由得一滯。
“原來浮臺山還有這樣的地方......”
傅明訣負手而立,眺望著遠方橘色的天空,道:“本王當年第一次來浮臺山秋狩,見到此景時,也和你一樣?!?p> 只是當年的少年是被眾皇子誘騙誤入陷進,費盡力氣才逃了出來。
本是滿懷著絕望來到此地,卻在見到天地之間還有這般景色時,心中涼意驟然消散,仿佛置身于此,便能忘記俗世的一切。
凌幼瑤不知他的心事,輕聲問道:“你每年都會來嗎?”
“嗯,”傅明訣漆黑的瞳眸在陽光下泛著點點光波,溫柔而浪漫,“本王看過這樣的日落很多次,便想著讓你也看一次?!?p> “你若喜歡,往后的每一年,我們都可以來?!?p> 青山暮日,漫天紅云,凌幼瑤長久地凝望著他,念念不舍地望著他眼底的溫柔,心底似有什么一點點在淪陷。
他說這樣的話,是無心,還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