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母妃
凌幼瑤僵在原地，腳底騰起的涼意傳遍全身，她不敢過去，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只鬼。
傅明訣十分有耐心地等著她過來，仿佛只要她不過來，便會親自去把她抓過來。
顯然，凌幼瑤比他更快一步意識到這點，不用他開口，腳已經(jīng)邁了出去。
“王爺，我怕鬼，可不可以不看？”她用略帶祈求的目光看著傅明訣，怕一進去便再也出不來了。
可傅明訣卻不打算放過她，攬著她往黑暗里走，低聲說：“別怕，本王不會讓她傷害你?！?p> 最終，凌幼瑤還是被他拽了進去——
屋子里彌漫著的腐臭味令人作嘔，里面一片漆黑，看不清眼前場景，只隱約聽見微弱的呼吸聲。
凌幼瑤緊緊抓著傅明訣的衣袖，盡管害怕，但心底的好奇卻驅(qū)使她想要看得更清楚。
傅明訣低笑著湊近她，說：“現(xiàn)在想走還來得及。”
“她是您母妃嗎？”
黑暗中，凌幼瑤雙眸清澈明亮，竟讓傅明訣莫名生出幾分罪惡感來。
他沒有回答，走到一旁，將燈點燃，火光跳動的瞬間，讓凌幼瑤徹底看清了眼前之景。
她驚愕地捂住嘴，明明驚恐至極，可身體卻無法挪動一分。
傅明訣究竟是有多恨她，才會砍了她雙腿，將她如牲畜一般困在這巨大的鐵籠中？
外界傳聞景王弒母，但從來沒有人想過這則傳聞是由何而起，就連凌幼瑤也被這些傳聞迷了眼，從而忽略了事情的真相。
那個在眾人眼里，早已化作枯骨，沒于陰暗地底遭蟲蟻啃噬的榮貴人還活著。
傅明訣沒有弒母，只是將她囚禁，可她現(xiàn)在這般，又與死了有何異？
凌幼瑤僵硬著轉(zhuǎn)過頭去看傅明訣，她想看看此時的他臉上是否會出現(xiàn)一絲別樣的情愫。
——可惜，沒有。
“王爺，您真的這么恨她嗎？”
聽到這句話，傅明訣像是忽然沒了力一般，懶懶靠在椅子里，唇邊帶著譏諷的笑：“是，本王不舍得就這么讓她死了。”
要她茍延殘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給她生的希望，再親手碾碎。
這世上，似乎沒有比這更讓人身心愉悅的事了。
凌幼瑤目光復雜地看著他，榮貴人所做之事讓人痛惡絕非，但先帝下令處死她時，傅明訣只有八歲，十四年過去了，原本早就該死的榮貴人，卻一直被囚禁在王府。
此事若被太后知道，定會借此機會除掉傅明訣，朝臣們也會對他群起而攻之。
屆時，是不是離他謀反又近了一步？
凌幼瑤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向?qū)⒆约喝诤诎抵械娜?，輕聲說：“王爺，放過她吧?！?p> “放過她？”傅明訣冷笑出聲，“你有什么資格讓本王放過她？”
“我沒有資格，但我不想看你被千夫所指，陷入不復之地，”凌幼瑤道，“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錯，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若是被別人知道了，他們只會認為是你的錯?！?p> 當年，傅明訣尚年幼，榮貴人虐待幼子自然該死。
可現(xiàn)在，當年飽受凌虐的孩童長成了位高權重的權臣，而榮貴人只是一個被人遺忘的廢人。
在真相不明前，人們第一眼看到的只會是弱者，又有誰想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傅明訣看到她堅定清透的雙眸，有一絲恍然，隨即避開她的目光，淡淡道：“本王不會放過她，就像她當年不會放過本王一樣?！?p> 他這般偏執(zhí)讓凌幼瑤無可奈何，想到最后會跟著他一起死，她心中氣極。
“你不愿意放過她，為何不一刀殺了她？”
“殺了她便是放過她，”傅明訣幽幽盯著鐵籠中昏迷不醒的人，“本王要她長命百歲，茍活到老?！?p> 凌幼瑤被他這番話驚住，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來。
這時，籠子里的女人悠悠轉(zhuǎn)醒，見到凌幼瑤，她渾濁的眼里浮上一絲迷茫，“你是誰......”
凌幼瑤聞聲回頭，見到那張蒼白病態(tài)的臉，不禁感慨：哪怕受盡折磨，與太后相比，容貌還要勝出不少，細看會發(fā)現(xiàn)她的眉眼與傅明訣極像。
“我好像見過你……”榮貴人雙手撐在地上，艱難爬向前，想看清凌幼瑤。
凌幼瑤對上她那雙眼睛，下意識往后退，雖然知道她不是鬼，但總歸是害怕的。
傅明訣扶住她的腰，將她護在身側(cè)，而后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個令他恨了一輩子的人，“看來你還活得好好的?！?p> 上次孫復知給她剔除了斷腿上的腐肉后，她便好了不少，但這也意味著，她還要繼續(xù)不人不鬼地活下去。
榮貴人不斷往后縮著身子，眼神驚恐無措：“求求你放過我，我真的錯了......”
“這話你已經(jīng)說了無數(shù)次，應該明白本王不會答應你才對?！备得髟E冷聲道。
在這十四年里，她曾無數(shù)次求傅明訣放過她，從最初的求生，到后來的求死，可無論哪樣，傅明訣都沒有答應她。
榮貴人淚眼婆娑，滿臉悔恨：“當年是我鬼迷心竅，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凌幼瑤靜靜聽著她懺悔，面上沒有一絲動容。
倘若不是因為她不甘居于一方小小的偏殿，又怎會利用傅明訣來博取先帝寵愛？她自稱是傅明訣的母妃，可做出的事卻令人發(fā)指。
這樣的人，不值得同情。
榮貴人趴在發(fā)霉的被褥上，僅剩的半截身子不斷扭動著，像陰溝里茍活的蟲子，渴望死，卻又舍不得死。
她含著悔恨的淚水望著傅明訣，哽咽道：“母妃真的錯了，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原諒母妃行不行？阿擁......”
傅明訣聽到阿擁這個名字時，周身氣息驟然冷凝，原本愈合的傷口再度被人撕開，血淋淋的，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
“你不配叫這個名字！”
凌幼瑤被他嚇了一跳，抬眸見到他眼底的沉痛之色時，微微一怔。
阿擁......
這個名字到底有什么寓意？
榮貴人蜷縮著身子嗚咽道：“虎毒尚不食子，阿擁，母妃是疼你的......”
傅明訣冷嘲地笑笑：“母妃？你怎么有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