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陰間
這一日天明后,城隍廟的廟祝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廟門正準備上例香。
可眼前的場景卻嚇得他一個趔趄。
揉了揉眼睛仔細看去,又掐了掐自己的老臉,確定不在做夢后,一聲嚎叫驚醒了周圍的百姓。
城隍廟被人砸了!
“天殺的,是哪個龜兒子干的好事!”
“他怎么敢、怎么連城隍爺?shù)南穸几以?!?p> “必須揪出這個人,燒死他給城隍爺賠罪!”
眾人三言兩語激烈地叫罵著。
原本莊嚴肅穆的城隍廟此刻簡直就是修羅場。
廟里的琺彩塑像就沒一尊還是好的!
旁殿的泥鬼各個缺胳膊少腿,還有攔腰被砍斷的,可見施暴者力氣很是不小。
最慘還是城隍爺和城隍夫人的塑像。
城隍爺?shù)南癖晃羼R分尸,夫人的像被掏心掏肺,就連她抱著的那只長毛獅子犬也被砸的稀巴爛了。
兩尊主神像周圍的一切貢品、香爐統(tǒng)統(tǒng)都被打翻在地......破壞的真是干干凈凈,就差一把火將這里燒了。
經(jīng)過一番清理之后,眾人才發(fā)現(xiàn),損傷最輕的是城隍爺邊上的判官像,只是被截取了幾根胡須,掉了一層彩漆。
活人自是沒有多想。
這事在陽間只是一樁奇案,在陰間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世上從來只有鬼神懲人之事,活人不敬鬼神已是大過,哪里聽過損毀神像這樣的滔天罪行!
城隍爺震怒,接連拍板,直接拍斷了中陰界城隍司主座前的案臺。
“呀呀呀!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城隍爺直冒鬼火,腦袋上陣陣青焰。他雖為地祇陰神,其本質(zhì)也不過是一具較為強大的鬼魅而已。
“老爺息怒,當務(wù)之急,還是要速將那方平捉拿歸案!”一旁的主簿弓腰諫言道。
“傳令,泥鬼部所有鬼卒一并出動,本尊要親自去捉人!”
主簿聞言身體一震,又聽城隍爺問道:“胡判官何在?”
主簿急忙上前笑道:“回稟老爺,小的不知胡判官去向......胡判官此前......似乎那惡人進入地牢,用就是胡判官的手諭......”
“嗯?他敢!”
城隍一怒,口中“呼——”地吹出一陣陰風,底下的鬼卒瞬間被吹得站立不穩(wěn)。
“此事若是真的,本尊要他連鬼都做不成!”
......
暗沉沉又泛著點點綠光的天空中烏云密布,從這片名為“幽冥”的天空中驟驟然落下的是一條條霧狀光線,雖然很纖細,但對陰間之物卻是極為致命的危害,鬼魅稱之為“陽霰”。
即便擁有百年修為的老鬼也不得不撐起冥傘來遮蔽陰間這場特殊的雨。
在這場急雨中,有一輛通體漆黑的紙馬軒轅,如龍般穿過鑲嵌著蠕動的人骨的崇山峻嶺,又飛快地掠過水若鏡平的血色湖面卻未曾蕩起一絲波紋。
紙車憑空行駛在陰山陰水間,最終停在了一座高聳的城門前。
城樓空闊如宇、古意蒼茫,四角飛檐的樓閣上掛著綠油油的燈籠,最前方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閃爍著三個駭人的血銹般的大字——
鬼門關(guān)!
關(guān)前兩旁排列著十八個罰惡小鬼,一個個花顏色綠,張牙舞爪,姿態(tài)各異,活靈活現(xiàn)。
關(guān)側(cè)古樹蔭蔽,雀鴉呱噪,月后幽冥之上一輪涼月數(shù)點寒星,給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
胡判官從紙車上躍下,便聽見一聲呵斥:
“來者何人?”
循聲望去,一個頭呈山字形的綠色披發(fā)小鬼叉腰問道,陰司鬼氣森森的鎧甲穿在它身上卻有種沐猴而冠的感覺。
這是陰間的夜叉小鬼,等級不高。但俗話說小鬼難纏,還是得給它三分面子。
胡判官上前諂媚道:“這位鬼大哥,我乃是洛邑城隍司的判官,有要事求見崔判官。”
小鬼伸出爪子來,若有所指道:“可有信物?”
胡判官知道他要的不是信物,而是好處,笑著從袖子里掏出了幾個紙元寶遞了過去,低聲道:
“事出緊急,還請鬼大哥行個方便?!?p> “好說、好說!”小鬼掂了掂手中的黃白之物,便不動神色地放人入了關(guān)。
鬼門關(guān)后第二站便是這黃泉路。黃泉路是一條懸浮在陰間半空中平坦的馳道,約有七丈寬。
其下黃云繚繞,而在云霧之下便是沸騰不止的九泉黃湯。據(jù)說黃湯之下便是陰間的最深處,地之極淵。在九大泉域間的孤島上仍生活著一些鬼怪妖魔,并組成了一個黃泉鬼國。
駛出萬里長的黃泉路,便見漆黑的陰間大地上坐落著一塊巨大的平整方形墨色石臺,遠遠看去像是一塊硯臺,湊近了卻是一座巍峨的大山。這就是著名的望鄉(xiāng)臺了。
望向臺左邊,又有一條靜靜流淌的陰河,這是發(fā)源自黃泉的忘川。靜謐的忘川河畔,滿是殷紅如血的彼岸花,煞是美艷。
河畔花叢之中,立著丈高的三生石,絡(luò)繹不絕的鬼魂正排隊跪拜這塊神石。
忘川繼續(xù)向前奔涌,河畔是連綿起伏的陰山,惡狗嶺和金雞山都坐落在此處。這兩個地方鬼跡罕至,時有陰間惡鬼妖魔出沒,害人亡魂。
胡判官便停在了此處,再往前便是野鬼村、迷魂殿,鬼多眼雜,就不方便做事了。
山林之中,四下無鬼,胡判官便將阿正的鬼魂放了出來。
阿正從袖中出來,見四下是漆黑陰冷的深山老林子,不禁感到一陣恐懼。
“胡判官,這是哪里?到陰曹地府了嗎?”
胡判官笑道:“陰曹地府還遠著,我有一事要問你?!?p> 阿正眉頭一皺,覺得不太對勁,但又不敢得罪了他,便恭敬道:“胡判官請說,小的一定知無不言。”
胡判官點了點頭,捻著山羊胡道:“你是方公子的貼身隨從,可知你家老爺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給他?”
阿正搖頭道:“不曉得?!?p> 他愈發(fā)覺得這胡判官不懷好意,目光瞥向四周,思索著萬一不對勁就立馬開跑。
胡判官臉一沉道:“比如經(jīng)書、丹藥一類的東西......哦,我這是替方公子問的?!?p> 你這騙鬼呢!不過,他要經(jīng)書、丹藥做什么?
阿正低著頭道:“不曉得,您可以去問問公子。我一個下人,哪里會知道這些......哎喲!”
肩膀一陣吃痛,阿正一抬頭,便見著一張陰沉可怕的臉。
胡判官尖銳的指甲刺進了他的肩頭,惡狠狠道:“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你肯老實交代,我即刻送你去投個好胎。否則,定叫你灰飛煙滅。”
果然,這老東西不是好鬼!
阿正心底一驚,哭道:
“大人,小的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留著你也沒什么用了?!焙泄僬f著,指尖一用力,竟活生生將阿正的一條胳膊扯了下來。
雖是做了鬼,但魂魄被撕裂的劇痛卻不減分毫,阿正幾乎昏死過去。
“還不肯老實交代,我就把你的胳膊大腿一條條扯下來,再打入十八層地獄,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胡判官瞇著眼獰笑道。
不行,自己不能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死在這兒!
阿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得把胡判官的真面目告訴給公子聽。
老爺臨行前,確實將一件東西交給了他爹,而那件東西已經(jīng)交給了公子。胡判官這個惡鬼為了得到那樣東西,一定會加害公子!
“大人,我說,我說!”
阿正假意服軟道。
“這就對了,好好說就對了。”胡判官拍著阿正的肩膀,將斷臂給他接了回去,只吹了口氣便恢復了原狀。
阿正觀察著四周,開口道:“大人要找的經(jīng)書是什么樣子,總得告知小人,小人才清楚??!”
胡判官瞥了他一眼,背著手踱了兩步才道:“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是本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道經(jīng)......要緊的是另一樣東西,一枚赤紅色的丹藥。”
“丹藥?那能有什么用處?”阿正好奇地追問道。
胡判官回過神來,陰惻惻笑道:“那丹藥活人吃了無益,只對鬼魂有用。所以那東西對你家公子來說便是毒藥,我也是為了他好......”
阿正點了點頭,正欲開口,忽地指向胡判官身后道:“那、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