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追逐太陽的某一刻,她也和太陽并肩過
韶綰寧敲完鍵盤上的最后一個字,把初稿發(fā)給了季安諾。
又是一個三更半夜,她捯飭著柜子里藏在最下面的日記,找出那本紙張早泛黃,還有些損壞的日記。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順著燈光,細(xì)細(xì)地看著上邊稚嫩的字。
18歲,喜歡打籃球,偶像是科比,愛聽周杰倫(特別是《晴天》這首歌),夏天雨天也會出去打球,冬天容易感冒咳嗽,彈鋼琴很厲害,彈過《擱淺》,成績好,語文有些薄弱。
用佐助當(dāng)頭像,討厭香菜喜歡吃辣,愛吃荷氏薄荷糖,跑1000米很輕松,又很多人喜歡他,理科第一名,籃球賽的主力第一名。
每天大課間9點10到15分之間,會出現(xiàn)在二樓到三樓的樓梯口,每周五晚上會去家附近的球場打球,就是打球容易崴到腳。
他人很好,會幫不熟的陌生人,會買老奶奶的話,會公交車上主動讓位置,幫過我很多次,是個永遠(yuǎn)耀眼的人。
他身高一米八四,生日在7月4日,射手座,深藍(lán)色11號球服的少年,手很好看,家里出過事,那段時間很頹廢,但他人還是特別好,很好很好。
我希望他永遠(yuǎn)平安順?biāo)臁?p> ……
那本日記上記錄了他全部的青春痕跡,有他的愛好習(xí)慣,也是她暗戀故事里,最深刻的人。
韶綰寧就照著這本日記上的內(nèi)容,寫出了那個栩栩如生的他。
江書逸。
這個故事,她寫到高考結(jié)束后就停下了。
季安諾熬了幾個大通宵,讀完了韶綰寧這本書。
雖然是知道她愛寫be,又偏愛J姓的男主,但到最后那樣的一個結(jié)局,季安諾覺得自己還是接受不了。
深更半夜,她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跑來了韶綰寧家里。
“韶綰寧,我知道你沒睡,快開門。”
她敲了敲門,聲音在黑夜里尤其清晰。韶綰寧的確沒睡,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看見一臉愁怨的季安諾,她也不驚訝她的到來:
“怎么了啊,讓我許大編輯大晚上跑來?!?p> 她明知故問地笑著,側(cè)身讓季安諾進(jìn)來。
客廳沒有開燈,落地窗被打開,秋風(fēng)鉆進(jìn)屋子,純白色的窗簾吹動著掀起,月光微弱。
季安諾進(jìn)來,有意無意地看了韶綰寧一眼。
這一個月的時間,她寫完這本書,好像瘦了很多。
“你這次效率夠快的啊,寫那么迅速?!?p> 季安諾把手里提著的東西放下,仔細(xì)一看,是一打啤酒。
“這不是你催得緊嗎?我正好靈感多?!?p> 韶綰寧忽略了她的陰陽怪氣,坐在沙發(fā)邊,很不客氣地拆開啤酒,從里面拿出一小罐來,表情平淡地打開,抿了一口酒。
季安諾轉(zhuǎn)過頭,盯著韶綰寧的臉。
冷白的月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細(xì)長的睫毛微顫,神情淡淡,帶著股破碎感。
她見到韶綰寧這副樣子不多,似乎總是有個開閘的口子,能讓她露出這樣的神情。
季安諾抿了抿唇,擔(dān)心她,語氣都柔下了些:
“說說吧,都寫完這本書了,還不打算告訴我啊。
那次你喝醉酒,嘴里念叨的人,到底是誰?”
聽她這話,韶綰寧不意外,只是過了半晌,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是你看到的,書里的人,江書逸。”
她生硬地扯著嘴,勉強吐出幾個字來。
“我看那個人不是江書逸吧,你寫那么多年的J,到底是誰?”
季安諾不愿意和她兜圈子,簡明了當(dāng)?shù)貑査?,這話直直地戳進(jìn)韶綰寧心里。
她沒回話,低頭盯著手里的啤酒,想起季安諾嘴邊的那次喝醉。
其實她在胡亂撥打季安諾電話前,意識模糊地?fù)艽蜻^另一人的電話。
那次的年會,是在12月底,那年的最后一天。
韶綰寧喝了個大醉,她酒量不好不差,平日里喝酒都是最有度的,只有那天不知道為什么,她酩酊大醉。
具體的她也不記得了,貌似是同一個組里同事,采訪到一個關(guān)于暗戀的故事,在年會上滔滔不絕說著:
“你說這真的有人能喜歡一個人那么多年嗎?反正我是不信,這種小說電影里的情節(jié),怎么可能在現(xiàn)實中啊?!?p> 她周圍的同事,有些在迎合,有些在發(fā)表自己不同的意見。
只有她一句話都沒說,那些話存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于是她一個不停地開始喝酒,就這么喝醉了。
在回家路上的出租車上,路過L市最大的廣場,上邊JED屏已經(jīng)開始了倒計時十秒的倒放,前邊的車輛行人都停了下來,韶綰寧就這么看著,鬼使神差的撥打出那個永遠(yuǎn)不敢打出去的電話。
電話那頭冰冷的嘟聲,在倒計時最后一秒,電話被人接聽。
“喂?請問你是哪位?”
電話那頭清冷的聲音令她一剎那清醒了。
韶綰寧眼皮一跳,睜開眼看著那個電話上的備注,是11。
看見備注的那個瞬間,她呼吸一滯,連呼吸聲都不敢發(fā)出來。
“喂?你好,你還在嗎?”
電話里的聲音還在問著,那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
那是數(shù)不清第幾年了,她才終于再聽見了江書逸的聲音。
和高中的時候有些不同,他的聲音變化有點大。
可是明明都過去那么久了,她為什么……聽到他的聲音還是那么想哭呢。
那個早該遺忘在過去里的人,甚至不用見面,光靠聲音的幾個字,就讓她這么多年的倔強,功虧一簣。
“我……打錯電話了,不好意思啊。新年快樂?!?p> 她苦笑著,頭靠在車窗上,外邊煙花四起,人潮洶涌。
“沒關(guān)系,新年快樂?!?p> 江書逸淡淡開口,回了一句韶綰寧的祝福,“沒什么事的話,我先掛了?!?p> 她鼻音厚重地“嗯”了一聲,電話被掛斷。
過了好幾分鐘,她還是保持著剛剛拿手機的姿勢,天色灰暗,路邊的燈閃爍錯落在韶綰寧的臉上,幾秒后又消失,倚在窗前的女人,早已經(jīng)哭得淚流滿面。
暗戀這種事情,連一句最平凡的祝福,都含著他人不知道的深意。
那些許多人,能夠輕而易舉脫口而出的話,她卻要反反復(fù)復(fù)斟酌,靠著酒意才能說出來。
誰說小說故事里的情節(jié)不會發(fā)生。
如果那些都是假的話,那她的八年算什么。
“江書逸不就是J嗎?”
她答非所問,悶了一口酒,眼尾悄悄泛紅。
季安諾見狀抽了幾張紙遞給她,試探性地問:
“他,叫什么名字?”
她搖搖頭,沒回答。
“那你們高考結(jié)束后,還見過面嗎?”
她翻著面前韶綰寧遞給自己的初稿,這份故事刻骨銘心,又顯得那么平常。
像是大家暗戀了一個人,那個人優(yōu)秀,觸手不可及,像是天上的星星,永遠(yuǎn)都觸碰不到。
而韶綰寧的這個稿子,是不完整的。
因為她,還沒給這份故事里的女主角,一個結(jié)局的交代。
“見過,大概是在兩三年前吧?!?p> 高考畢業(yè)后,她知道江書逸去了南大,于是從大一開始,她考研的目標(biāo)就是南大。
說不上來為了什么,可能就是想,去他在的學(xué)校看一看。
在那段大學(xué)生活里,她宿舍的室友人都特別好,見她那天哭得狼狽,于是帶著她一起玩,一起跑步宣泄情緒,順當(dāng)減肥瘦身,教她化妝穿搭,在很多重要活動場合,知道她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就是不敢上去,會主動鼓勵她上去演講。
韶綰寧的變化,離不開她室友的幫忙。大學(xué)四年,她也懵懵懂懂的,從進(jìn)L大是為了江書逸,后來卻真的在這兒交到了朋友,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情和理想。
畢業(yè)后,她當(dāng)了一名電視臺的記者,從小小的實習(xí)生做起。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跟著臺里的老師出去采訪。
“張姐,你帶幾個人趕緊去市中心跑一趟,那邊有個重要的外國議會,不少同行都過去了,你趕緊準(zhǔn)備好東西,馬上趕過去?!?p> “行,領(lǐng)導(dǎo),我馬上去?!?p> 張姐點點頭,匆匆忙忙找了幾個人,看著韶綰寧手邊沒事,就把她也叫上了,“韶綰寧,走走走,陪師傅一起去,我?guī)闳ヒ娨姶髨雒??!?p> 她蒙蒙地點頭,連忙收拾好東西跟著張姐一起出外勤。
現(xiàn)場的閃光燈和記者們擠得水泄不通,臺上架著一臺攝像機直播,直通電視臺。
她們在安排下陸續(xù)就坐,議會開始。
在議會剛開始,張姐突然修改了方才出發(fā)前的采訪方案,提醒韶綰寧讓她等會兒上去代替她采訪,自己來配合。
她第一次出采訪就是那么大的場合,可是面對張姐的要求,她沒辦法說不。
這就像是一個考驗,她如果不通過,就不具備當(dāng)記者的能力。
整個過程中,她腦神經(jīng)都緊繃著,坐在位置上如坐針氈,緊張得冒冷汗。
雖然這些年她能正視很多人的目光,也不再那么膽小,但那么大的場面下,她還是會緊張膽怯。
張姐就坐在韶綰寧旁邊,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有些失望,想著要是不行還是按照原計劃她自己來。
韶綰寧不停挼搓著脖頸間的項鏈,耳機中傳來多種不同的語言,她的目光渙散。
她聽著那些聲音抬起頭,同一時間,臺上的翻譯聲音傳進(jìn)耳機。
那位翻譯官的聲音標(biāo)準(zhǔn)又好聽,對她來說,卻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眼睛一濕,目光望向臺上,見到站在旁邊面色冷靜,從容不迫地翻譯著對話內(nèi)容的江書逸。
他的樣子和高中時沒多大變化,只是他的下顎線棱角更加分明了,添了些穩(wěn)重的氣息,他的頭發(fā)被推短了,多了分冷峻。
深色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很合適,看起來專業(yè)又嚴(yán)肅。
面對這么多人的目光,他不露怯也不緊張。
她心底五味雜陳,又是真的為他出現(xiàn)在議會上而高興。
他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了,成為一名翻譯官。
再見到他模樣的那一個剎那,她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緒突然平復(fù)下來,望著臺上的江書逸,如同很多年前望向他一樣,她緊張的情緒被他化解了。
接下來的采訪,韶綰寧超預(yù)期完成了任務(wù)。
她拋出的問題得體,聲音自然,專業(yè)性很強。
江書逸站在一邊,聽到她的聲音很細(xì)柔好聽,說話流暢,他忍不住目光朝前看了她一眼。
“他們家那個的是新人記者吧,以前沒見過,看著不錯啊?!?p> “是啊,能力不錯,現(xiàn)場表現(xiàn)很厲害嘛?!?p> 周圍輕細(xì)的聲音傳入他耳邊,他挑眉輕笑了聲,沒有再繼續(xù)看她,收拾好東西打算下場。
這場采訪任務(wù),順利完成。
結(jié)束采訪后,張姐向她投來贊許的目光。
韶綰寧這才深深松了口氣,說不緊張是假的,但看見他那么淡然專業(yè)地出現(xiàn)在面前,她也心生勇氣,不再那么怯場緊張。
“我還以為你不行呢,真是擔(dān)心我了?!?p> 張姐過來拍了拍韶綰寧的肩膀,拉著她拿好專業(yè)工具一起離開。
“你別怨我啊,我剛?cè)胄心菚汉湍悴畈欢啵規(guī)煾狄彩沁@么把擔(dān)子拋給我的,都說書上的無數(shù)知識都不如一次實踐有用?!?p> 張姐笑著想起自己那時候:
“不過……我看你剛才真的特別緊張,比我那時候緊張?zhí)嗔恕?p> 在我手下,你是我最看好的學(xué)生,但我方才是真的心里沒底?!?p> 韶綰寧剛才那副樣子,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坐在位置上臉色有多慘白。
不過好在,沒出任何事故。
張姐全程都擔(dān)心地盯著韶綰寧,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后半場的時候,她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好像突然就放松下來了,沒那么緊張急迫了。
“能告訴我,剛剛你明明那么緊張,為什么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俊?p> 聽到張姐的疑問,韶綰寧表情一愣,她沒說具體的原因:
“就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情,就冷靜下來了?!?p> 張姐點點頭,一路上笑著不停地夸她:
“不錯不錯,以后保持,師傅相信你,未來一定前途無量!”
“謝謝師傅?!?p> 韶綰寧笑了聲,不經(jīng)意地回過頭看著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議會室。
她在心里說著謝謝。
那么久后,他們終于有一刻,出現(xiàn)在了同一個位置的地方。
其實誰都沒那么容易,江書逸上的課學(xué)的知識,在外累積的經(jīng)驗,讓他足夠?qū)I(yè)理智。
而她,一路跌跌撞撞追逐,追逐太陽的某一刻,她也和太陽并肩過,也同時成為另外的一束光。
那場直播采訪結(jié)束后,鏡頭晃過江書逸的臉上幾秒,被所有人捕捉到了他那張臉。
【帥哥!帥哥翻譯官!啊啊啊?。÷曇艉煤寐?!太厲害了!】
【一分鐘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采訪的記者小姐姐好漂亮??!而且聲音也好好聽啊,專業(yè)性杠杠的!】
……
那場直播上,最有爭議的就是韶綰寧和江書逸的專業(yè)技術(shù),還有江書逸那張很難不讓人注意的臉。
那陣子被頂上來熱搜。
江書逸的學(xué)歷和家世都被扒了出來。
無非就是他考試年年年級第一,家里家教好,是某屆高考的理科狀元,學(xué)習(xí)能力強,翻譯能力頂尖等等。
當(dāng)然當(dāng)代網(wǎng)友更關(guān)注的就是他的感情情況。
有人傳江書逸結(jié)婚了,也有人說他單身,更有人離譜地說他離婚了。
后來把人家正主鬧得沒辦法,開了個微博號下場辟謠。
J:已有女友,謝謝大家的關(guān)心。
韶綰寧是在幾天后看見這條微博內(nèi)容的,她不意外,可還是有些難受。
他微博的ID,還是簡單的大寫字母J。
那條微博下,不知道多少人在哀號可惜。
她用自己的微博號關(guān)注了江書逸,他的那個微博號,成為她關(guān)注的唯一一個人。
慢慢地,這件事情熱度下去,J的微博沒有再更新過,熱度散去,沒人再關(guān)注他微博的更新,只有她還在一次次忍不住地點進(jìn)他的微博,查看他的更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