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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與破碎森林

第五章 變成以前那樣

飛鳥與破碎森林 槐序長離 5527 2023-11-21 23:00:08

  “你以前好像從來沒這么覺得?!彼p笑,“習慣了你一直討厭我,突然這樣我還不習慣。”

  顧裴軼沒法爭辯,因為這就是事實。

  年少的無端輕狂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黎俞深吸了一口氣:“你剛剛抽過煙了吧?”

  “沒想到,你還是變成了和我一樣的人?!?p>  “什么?”他終于有了點情緒,有些不解地望著她。

  “沒什么。”黎俞覺得說破太多不好,禍從口出,而且她這個人是口無遮攔的。

  “其實…”他欲言又止,“你和我說話,不用這么小心翼翼的?!?p>  這句話,卑微又真切,沖動中帶了理智。黎俞轉(zhuǎn)頭看他,還是一副笑臉,但是頂著笑臉悲傷的人世上實在太多了。

  顧裴軼覺得很累,連續(xù)三天的高強度工作都沒有讓他這么累過。他想告訴她,自己為什么不辭而別,到了國外又杳無音信,為什么突然回來,為什么把她要到自己的公司,以及———

  對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可是黎俞也不是傻子。

  他一直都是不快樂的,她知道。

  被規(guī)矩和世道約束了本性的人,不會快樂。

  她多么希望剛剛他可以直接說。那樣,起碼還能好受一些。

  媽媽在她剛到顧家時候就說了,顧叔叔的兒子成績好,也很聰明,學什么東西都是一點就通,還彈得一手好琴,小小年紀就拿了很多獎。

  可是他一點都不快樂啊。

  后來他們母女住到顧家了,一開始顧裴軼很排斥,雖然他對自己母親沒什么執(zhí)念,但是憑空多了一個后媽還有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他當然沒法接受。

  那妹妹就是個野孩子,每天不學好,只知道跟學校的小流氓玩,回來都是一身泥,一點女孩子樣都沒有。

  跟自己一點都不像。

  可是日子久了,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阿姨的飯菜做得很好吃,他心理可以排斥,可是胃不可以,家里有保姆,可是阿姨每天還是在做家務(wù)。帶著獨特香味的干凈衣物,三個月一換的干凈牙刷,睡前帶有余溫的牛奶,這些在她們來之前都是沒有的。

  阿姨就像媽媽一樣,雖然血緣上不是。

  妹妹大大咧咧的,但也不壞。

  可以相處。

  他小時候一直秉持著富家少爺病,終究還是被治好了。

  因為妹妹帶他爬樹,抓蟲子,用樹葉做所謂的“瓊漿玉液”,他也漸漸發(fā)現(xiàn)了那些事情比束縛更加有趣。

  他也不討厭她了,好奇怪,小時候還想和她一起睡覺。

  上了高中之后,他的容貌一塵不變,到哪兒都是焦點,“學霸”“富家公子”之類的標簽一直都存在,反觀黎俞,并不像小時候那樣可愛了,身高停滯不前,也有點青春期胖,可成績卻一如既往的好,但也少不了被惡毒的男生開玩笑。

  可是她還是很可愛的,講話方式和動作一點都沒變。

  阿姨的身體上高中以來就不好了,黎俞也很懂事,跟阿姨聊天只說好不說壞。

  有一天阿姨問他:“你對小俞的感情,會不會有一天改變?!?p>  “當然不會了?!彼麕缀鯖]有思考就說了。

  “那你,幫我勸勸她?!?p>  “怎么了?”他那時已經(jīng)比阿姨高一個頭了,顯得格外成熟。

  “她上高中情緒一直都不太好,我知道她的,她一直都很在乎別人的評價,又懂事,什么都不跟我說,但是我知道她心里很難受,如果你愿意,就和她多聊聊,好嗎?我不想看她這么痛苦?!?p>  阿姨的語氣已經(jīng)是懇求了,讓他有些心痛。

  她住在顧家這么多年,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成女主人,對每個人都很和善友好。

  他不禁為當初的惡毒想法感到羞愧。

  “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的,本來也不是你該做的?!卑⒁炭此芫脹]有回答,又慌忙地補了一句。

  善良的人永遠都是敏感的。

  “阿姨,你放心吧,這點小事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彼吹陌l(fā)白的外套,松松垮垮地在身上掛著。

  “我去上學了,阿姨你累了就早點歇著,家里有傭人,家務(wù)不用你操心的?!?p>  天氣熱了,他中午會回來沖個澡再去學校,但是黎俞不會,因為吃飯結(jié)束后的時間很長,拿來學習正好。

  他回了學校打算去找黎俞玩玩,不然漫長的中午不知道怎么度過。

  按照慣例,他要把耳機塞到黎俞耳朵里,這是獨特的出場方式。

  但是今天她都沒有笑。

  “你怎么沒吃飯?”他坐在黎俞同桌的位置,大長腿隨意放在過道上。

  黎俞不說話。

  “我猜猜,減肥?”

  看著黎俞的表情,他大概明白了。

  “我到底胖不胖?。俊崩栌嵊悬c委屈。

  他有點憋不住,這問題真可愛。果然女孩子都喜歡關(guān)注這些。

  “一百二,我覺得還好吧?!彼傺b認真地想想,“我也不止這個數(shù)了?!?p>  “不會安慰人,就不要安慰了,可是我矮呀?!崩栌嵴f。

  “沒關(guān)系,會長的,而且160也夠用了,我覺得?!?p>  他覺得今天的黎俞不對。

  平時她也說自己胖什么的,但是從來不會不吃飯,這一點,她很能取舍。

  今天不吃飯,肯定是因為被人說了。

  “誰說你了?你告訴我。”

  黎俞搖頭。

  “我不干別的,就問問。是不是田飛龍他們?”

  黎俞輕輕點頭。

  他起身脫下外套,往差班的方向走去。

  “你回去了?”黎俞問。

  “嗯,我早上聽課的時候有道題不會,現(xiàn)在要去找老師問了?!?p>  “那你的mp3?!?p>  “放你這,我下了很多新的歌,你先聽著?!?p>  顧裴軼確實去了老師辦公室,但是并不是問問題。

  黎俞再見到他時,他身上掛了一點彩,嘴角還有一點點血跡,班主任老李則在旁邊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這臭小子!干什么不好,偏要去打架,下手也沒個輕重,你知道剛剛田飛龍家長打電話給我,兩根肋骨啊,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你想怎么樣?。俊?p>  “什么怎么樣?該賠錢賠錢唄?!?p>  老李扶額,富二代就是會把賠錢說得這么輕松。

  “這根本不是錢的問題!打架這件事很惡劣,不給個說法,校長和家長那里都不好交代。”

  “要道歉?”他抬了抬眼皮。

  “是!還有請家長。”

  他想了想:“那你別打電話給我媽,她不管這些的,找我爸就行了?!?p>  老李走上前,語重心長地說:“你的成績,保送沒什么問題,但是你這是把自己的前途往火坑里推啊,你落個處分,別說保送,就是高考也受影響啊。”

  “老李,你要是這么辦事情,那還不如把我開了,反正又不是沒有學校要我?!?p>  “不是這樣,老師。”黎俞此時推門進來,“你要處分就處分我好了…”

  “你瞎摻合什么?”他把黎俞往身后推,轉(zhuǎn)而對老李說:“老李,你是個好老師,田飛龍那群人什么德行你不清楚???考也考不過我,帥也帥不過我,還沒我有錢,也不尊重女生,我不打他也會有人打他你知道嗎?”

  老李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你打架還有理了?”

  “反正我話就撂這了,賠錢可以,道歉也可以,處分我不行,也不能處分小俞,你們要是一定得處分,那我就去一中,讓小俞也去,痛失兩個狀元,我看你們愿意嗎?”

  后來的高中生活一直很平靜。

  再后來,阿姨住院了,每天在病床上不省人事,沒法開口說話。父親在這時送他出國,去的那天連小俞的面都沒有見著。

  再后來,阿姨去世了。一切好像都很順理成章,他是最清楚顧遠東的性子的,換女人就像換衣服,盡管他們家富了三代,花點錢治俞映玉的病根本不算什么,可是顧遠東說:

  “花那么多錢治病干什么,晦氣,還沒有再娶一個劃算?!?p>  “劃算”,就像做生意一樣。

  這也是他恨自己父親的其中一個原因之一。

  “小俞,”他先開口,“阿姨的事,我盡力了?!?p>  黎俞假寐,實際上根本沒睡,聽到他這句話,心里一點波瀾也沒有。

  她本來也沒怪他的。

  “我那時候也沒有錢,也沒有本事弄到錢…”顧裴軼曾經(jīng)天真地以為,過了那么多年,自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早就看淡了生死,提起俞映玉,也顯得不再那么膽怯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提起這個名字,依然是沒有變的,想要避開。

  “沒關(guān)系啊,”她很無所謂地,“我不怪你啊?!?p>  可就是這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讓顧裴軼的心抽痛,如果是真的無所謂,那當然最好,可是她的演技實在太拙略,連佯裝都不會別人也許看不出,可是顧裴軼是最擅長這個的。

  “嗯?!彼c頭點得很艱辛,過了半晌道:“東西會有人幫你搬進去,這棟房子有些是鐘點工,有些是正式聘用的傭人,我有些時候不在,如果有事讓傭人做就好,實在不行就打我電話?!?p>  像是主人圈養(yǎng)了金絲雀,好吃好喝供著,卻不準出去半步。

  黎俞僵硬點頭:“我除了工作時間,其他時候有人身自由的吧?”

  他知道,她這是先入為主,覺得自己在步顧遠東后塵了。因為當年俞映玉住在顧家老宅,顧遠東在生活起居上事無巨細,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是就一點,除了他準許,不準踏入家門一步,就算是回娘家也不行。黎俞到現(xiàn)在都覺得好笑,又不是舊社會的裹足女人,需要做成這樣嗎?實際上,顧遠東只是把俞映玉囚禁在家里而已,他說什么,她就要做什么,單純滿足欲望的工具,哪天不想要了,直接拋棄就好了。她還是恨,恨當年顧遠東見死不救的行為,這和直接拔掉氧氣罐有什么區(qū)別?就算不是夫妻,沒有結(jié)婚證,可是同床共枕這么多年,到頭來,也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顧裴軼也明白的,于是他說:“當然?!?p>  “如果我自己找到了房子,可不可以搬出去?”

  “可以,”他嗓音有點沙啞,“我無權(quán)過問?!?p>  “好?!彼c頭,笑。

  他們的對話已經(jīng)變得如此簡單,簡單到只剩下利益。

  “還有,”他叫住她,“有一間屋子是留給音音的,你要是想看可以去看看?!?p>  黎俞喉嚨像是堵上了棉花,連話也說不出,只微微點頭。

  他還記得音音嗎?

  如果她還活著,大概也18歲了。

  她魂不守舍地走著,想著如果顧音還在,她和顧裴軼也不會鬧得這么僵,他對他爸爸也不會這樣…

  她剛來顧家的時候,除了在客廳見到的不茍言笑的顧裴軼,母親還特地和她講了,顧遠東有個女兒,和顧裴軼并不是一個母親,她的母親是顧遠東在酒吧結(jié)識的一個歌女,酒精麻痹神經(jīng),一夜之后就有了顧音,歌女精神狀態(tài)萎靡,在女兒很小的時候就自殺了,顧遠東那時候怎么說也心疼自己的骨血,于是便接回來撫養(yǎng)。不過她并沒有沾染母親的惡習,天真爛漫,活潑開朗,大概是因為她母親死的時候,她還小的緣故。俞映玉還說,就是因為顧裴軼的母親知道了顧遠東在外面的這個破事,才直接導(dǎo)致了婚姻破裂,既然如此,顧裴軼應(yīng)該很討厭這個便宜妹妹才對,不過事實卻大相徑庭,她就是因為見到了顧裴軼見到顧音時的態(tài)度,才對他改觀,覺得他不是那么不好接觸的。

  也許,再冷漠的人,對真正喜愛的人也能表現(xiàn)出另一面。

  那時候她也不知道,他其實不是冷漠的人。

  黎俞在顧家待了三年,高考畢業(yè)后,俞映玉去世,顧音在不久后診斷出白血病,一年后也死了。

  黎俞知道,她是脫離不了她母親的,那個做歌女的母親,懷孕的時候,抽煙酗酒,孩子生下來沒有問題才怪,可是她更舍不得顧音,如果沒有顧音,顧裴軼不會那么快接納她,興許到她離開的時候,還是帶著他自己那副有色眼鏡看她。

  顧音死的時候,年紀并不小了,顧遠東一開始還有信心治,可是那時候公司險些破產(chǎn),顧音的病又是個無底洞,當他知道顧音只能靠金錢維持著心跳和呼吸后,他還是放棄了。

  十八歲的黎俞性格不像現(xiàn)在這樣沉默寡言,她是藏不住話的性格,當她知道顧遠東放棄了顧音,她當即罵道:

  “畜生!連自己女兒都不治!”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男人本來都要走了的,聽到這句話,他快步走來給了自己一個巴掌:“jian人,怎么不跟著你媽媽一起死!”

  那個巴掌,很痛,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有輕重的人,俞映玉死了,他就更不需要有顧慮了。

  那天晚上黎俞被趕出了顧家。

  九月份的天氣,并不是很冷,她卻開始打哆嗦,然后掉眼淚。

  她看著富麗堂皇的別墅,想著自己第一次來顧家的場景,那些傭人叫她“小姐”,到現(xiàn)在,也是傭人,抓著她,把她推出了那個門。

  那時候顧裴軼在哪呢?在國外大概已經(jīng)選擇了專業(yè),通過了考試,開始了學業(yè)了。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出去,就算要留學,一句話都沒有說,她相信他是有難言之隱的,可是看著他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也失去了信心。

  沒了任何藥,顧音撐不了幾天,黎俞每天都會去看顧音,在顧遠東不在的時候。

  那天她到了醫(yī)院,顧音已經(jīng)被蓋上了白布,身邊只有醫(yī)生和護士,顧遠東不在,黎俞現(xiàn)在也覺得諷刺。

  顧音一輩子都沒有享福過,因為她想學鋼琴,可是她是個音癡,教到黎俞都沒有耐心了,她還是會在后面“姐姐”“姐姐”地喊。

  她攥著白布下已經(jīng)失去溫度的小手,這意味著世界上所有她在意的人都已經(jīng)遠去。

  她想用自己的手去暖,可是怎么捂都捂不熱,捂了很久,久到醫(yī)生護士都要把她拉走了。

  “她的墓在西郊?!彼蝗婚_口,“我不知道,你去看過了沒有,照片是我選的,她七歲時候的照片,胖得很?!?p>  說到最后,她自己都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就是因為小時候胖,后來生病了手臂瘦成了柴,才會讓黎俞那么心疼。

  “看過的。”他聲音不大,很平靜,棕黑的眸子異常清澈,“小俞,我不知道你那段時間過得有多苦,你自己溫飽都解決不了,你還給她選西郊的地…”

  這些話他也說得生澀,也是內(nèi)疚自己當時不能回來,也許他回來,改變不了生死的事情,可是黎俞起碼不會那么難堪。

  “我只能給她這么多了…”黎俞背過身,熱淚隨著冷風流下,她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一面,“如果我有現(xiàn)在的能力,我一定,一定,會治她的病?!?p>  西郊的墓地不便宜,就算放在現(xiàn)在也是這樣,可是黎俞覺得城區(qū)太吵鬧,西郊的地方是最好的,偏僻,安靜,陽光好。

  因為當時顧音的病好不了的時候,黎俞騙她說,多曬曬太陽就好了。

  一天打三份工,顧客辱罵的口水噴到她眼睛,被滾燙的開水燙到,還是搬貨弄得全身都是傷,這些她都不傷心,她哭的是就算是竭盡全力,也只能給顧音最好的墓地,而不是治好她的病。

  “我都知道,”顧裴軼聽著也有些累,“外面風大,會著涼,你先進來吧?!?p>  黎俞的黑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fā)出明顯的碰撞聲。她一步一步走到顧裴軼面前,清晰地說道:“所以我為什么恨你,為什么恨你爸爸,你不可能不清楚。”

  顧裴軼被“恨”這個字眼刺痛,心臟就像驟停了幾秒,他自嘲般苦笑著:“如果你覺得恨有用,那也可以一直恨下去?!?p>  黎俞閉眼,輕輕地搖頭:“我怎么敢恨你呢?我知道,你現(xiàn)在想對我怎么樣,甚至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就算你想弄死我…”

  “不許胡說?!彼鄣酌黠@多了慍怒,本能地起身,攥著她的手臂,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仿佛這是命令,不過過了半晌,又多了一絲柔軟,“去休息,太晚了?!?p>  他還是不喜歡對她冷言冷語,讓她不開心。

  她的眼睫毛上還帶著淚珠,在客廳的燈光下,甚至發(fā)散著閃光,黎俞輕輕別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去了樓上,就是昨天,她睡的房間。

  我們…就一點也不能變回以前那樣嗎?

  對于黎俞來說,那個熾熱的少年好像死了很多年,在他身上連影子都找不到。

  既然這樣,回憶就比忘記更痛苦了。

  

槐序長離

我感覺這章放點以前的回憶更合適,就是讓家人們了解一下以前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對比現(xiàn)在的就知道有多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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