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
扈三娘等人見劉備這一聲吼,都是一驚,心中皆是一個念頭:這小將便是岳飛?
當(dāng)然是岳飛!且不止是岳飛。
劉備這廂看得仔細(xì),岳飛一騎在前,身后兩員悍將正自追趕,一個手提鳳嘴砍刀,一個高舉萱花大斧,都生得兇神惡煞,身材魁偉。
劉備當(dāng)即勃然大怒,一時竟未多想,抽出腰間一對漢劍,迎面殺上前來,口中只喝道:“休趕我家二弟?!?p> 這時岳飛也見是劉備,頓時喜上眉梢,眼看后邊正不知追兵多少,卻也一時無暇與劉備見禮,當(dāng)即撥轉(zhuǎn)馬頭,大喝一聲。
此時追兵正過山腳,但見兩下里一聲角響,伏兵盡出,弩箭齊來。相距不過數(shù)十步之距,正是弩箭射程。
追兵措手不及,雖都急舉刀槍格擋,頃刻間卻也有十?dāng)?shù)人應(yīng)聲而倒。
仔細(xì)看去,中箭的皆是后隊少甲無盾者。
原來伏兵有意射他后隊,便是要盡可能殺傷,造成他陣中恐慌。
有嘍啰腿股臂膀中箭,傷不致命,可去拔那箭時,竟拔不出。
這些人大都是山中賊寇,原本多是過往商客,州縣里的搗子,對禁軍裝備哪里知情?殊不知他們所中的都是木羽箭,以木為羽。箭中人,雖羽去,鏃留,牢不可拔,戎人最畏之。
一輪弓弩射罷,伏兵中為首三員小將,一個持一桿鉤鐮槍,穿綠袍。一個提一桿亮銀槍,著素袍,一個橫著一柄眉尖刀,披紅袍。都發(fā)聲喊夾擊過來,頃刻截斷追兵。
那一伙匪兵本就大亂,正不知所措,忽地自家陣?yán)铩鞍⒁病甭曈趾俺梢黄瑥P殺聲大作,眨眼間搠倒十幾個嘍啰,眾皆看去,竟是一伙嘍啰兵就地反水。
那兩個追兵主將見不是話,轉(zhuǎn)身要走,回路卻皆是自家嘍啰,背后岳飛、劉備趁此齊齊趕來。
但見岳飛手中挺直了一把丈八湛金大槍,覷得使砍刀那將背上較親,雙腳只一點蹬,坐下白馬飛也似趕將來,湛金槍宛若一條銀龍于風(fēng)中一抖,把那將穿膛而入,撞倒出數(shù)丈開外。
再看劉備,倒提雙劍背后趕來,徑奔使大斧的那將。馬頭才交馬尾,那將驀地輪斧橫著排空掃來,劉備急仰身閃躲,同時右手里悄悄遞出一劍。
大斧在劉備面皮前堪堪掃過,仿佛抽走了他面前元氣,教他喘息都似困難。不過手頭上傳來的阻滯之感,卻教劉備兀自成竹在胸。
兩馬相交,拉開數(shù)丈開外。
劉備翻身看那將時,果真并不好過,腹上早著一劍,鮮血涓涓伯伯,轉(zhuǎn)瞬把他茶白色的內(nèi)襖染成深紅,所過處宛如一條紅綢隨風(fēng)飄動。奈何只飄出數(shù)丈遠(yuǎn)近,便翻身栽于馬下。
岳二爺翻身下馬,來在兩個尸身近前,利索割了首級,系于馬頸,復(fù)上馬殺敵。
劉備、扈三娘、石秀、欒廷玉、時遷五個亦趕殺一陣,殺得數(shù)千賊眾潰不成軍,死者無數(shù)。
不稍片刻,敗軍再無蹤跡。
戰(zhàn)場上除了遍地尸身、兵刃旌旗諸物,更多的是坐地棄械而降者,一個個或齜牙咧嘴、唉聲嘆氣,或神色歡喜、大呼小叫,亦或惶恐不安、呻吟求饒。
有五律一首單贊這一場廝殺:
戰(zhàn)鼓逢阿弟,遐思二載長。
青鋒雙股劍,白馬瀝泉槍。
披甲冒飛失,知兵賽楚王。
今時無所問,向后有篇章。
劉備擦了擦一對漢劍,復(fù)歸鞘內(nèi)。抬頭看時,見岳飛挺槍躍馬歸來。
來在劉備近前,岳飛翻身下馬,當(dāng)先拜倒在地,身后張顯、湯懷、王貴、亦都齊齊拜倒。
“岳飛莫不是身在夢中,竟遇大哥助拳殺到?”
劉備忙下馬扶起岳飛,眼中早是淚光閃閃:
“我的好二弟,想死為兄也!”
說罷緊緊擁住岳飛,良久不肯放手。
眾人見此光景,皆是歡喜。
過了半晌,劉備才稍退開來,一雙鳳眼在岳飛身上上下打量:
“壯了,卻也瘦了,二弟從軍可還吃得飽么?”
岳飛憨厚笑笑,撓了撓頭道:“大哥多慮了,小弟畢竟也是個隊頭,吃食還不是甚大問題?!?p> 這時王貴忽地插口:“宋大哥休信大哥,尋常人倒也還好,可大哥食量是我等三五倍之上,口糧卻是相同,怎吃得飽?
況大哥體恤士卒,但有功勞,卻將所得大半分于陣亡兄弟,是以餓得瘦了?!?p> 岳飛瞪了王貴一眼,王貴低眉吐舌不敢復(fù)言。
劉備雙眉緊蹙,微微搖頭,心中有一番言語,但他看著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小將,一時卻又忍下并未出口。只先與岳飛幾個小兄弟都引見了眾位好漢,又教他們拜過嫂嫂扈三娘。
岳飛見劉備已然成親,又驚又喜:“不想兩年未見,岳飛亦有嫂嫂也!”
王貴笑道:“還是這般如花似玉一個嫂嫂?!?p> 岳飛與幾個小兄弟嗔他講話不知分寸,相繼都來揍他,卻把個扈三娘羞赦得滿面緋紅。劉備一時偷笑:我家大娘子今番倒是棋逢對手。
耍子片刻,岳飛軍事未了,乃教王貴率士卒打掃戰(zhàn)場,又令張顯安排降卒,湯懷點計軍功戰(zhàn)果,收繳鎧甲軍器等戰(zhàn)利品。軍令行使已畢,岳飛與劉備兩個并馬前行,同往山中敵寨而發(fā),路上你一言我一語,敘說起近來物事。
原來數(shù)月前岳母得鄰里告知、縣里有守真定河北宣撫劉韐招募敢戰(zhàn)士抗遼的告示,當(dāng)即教岳飛應(yīng)募。岳飛乃率張顯、湯懷、王貴同去。劉韐賬下副統(tǒng)制雖見岳飛弓馬嫻熟,卻欺他畢竟年幼,乃先教他任軍中一隊頭,待立功勞,再行轉(zhuǎn)官升階。
轉(zhuǎn)眼二月將過,岳飛幾個整日在營操練,卻沒能等到丁點出征抗遼的消息,也從并未得遇大兵剿匪的契機(jī)。
岳飛倒是不急,幾個小兄弟可是早就憋出鳥來,但與軍中斥候哨子相見,便主動湊近前去打探消息。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
時相州有陶俊、賈進(jìn)和占據(jù)跟前這座隆慮山,聚眾劫掠。但有過往行人商客,從者收編入匪,不從者皆就地殺死。將精肉片為羓子,肥肉煎油點燈。百姓深受其害,官府奈何不得。
幾個小兄弟將此事告于岳飛,岳飛請率百騎討滅,劉韐初不允,以岳飛為笑談,岳飛立軍令狀以說劉韐,劉韐這才依他。
于是岳飛引著一百騎卒,近日才來在隆慮山下。
他早聽聞兩個大寇慣把過往行人強(qiáng)逼入伙,當(dāng)即教二十名士卒攜財載貨,扮做商客路過山中道路,故意教兩個強(qiáng)人擄了去,編做守山嘍啰。
隨后在山腳下伏下其余兵馬,自己則去山前搦戰(zhàn),待二賊迎敵,故意詐敗,引他來趕,卻教伏兵盡出,打他個措手不及,只不想正遇劉備。
欒廷玉、石秀等好漢聽罷,皆對岳飛贊不絕口。劉備更是毫不掩飾自己對岳飛的愛惜之情,當(dāng)即爽朗道:
“壯哉,初次對敵,便有這般膽色,使得這般妙計,真天生將帥也?!?p> 岳飛急忙施禮:“多承大哥麒麟村時諄諄教誨,小弟雕蟲小技,不足論也?!?p> 劉備大喜,本欲邀岳飛去縣里尋家酒店吃酒,奈何岳飛才打勝仗,不但要清剿隆慮山上賊眾余黨,更要處理山寨許多遺留事宜,所以暫時不能離軍。
劉備思量片刻,當(dāng)下與岳飛約定,待他今日安頓好所部士卒戰(zhàn)后諸事,翌日于林慮縣前者曾住客店中再會。
岳飛欣然允諾,兩兄弟就此暫別。
劉備引著眾人復(fù)回林慮縣路上,欒廷玉早有一事思量不通,當(dāng)即問劉備道:
“哥哥既是如此愛惜岳飛,怎地反歸在林慮縣中?不若趁此機(jī)會去見一見那劉韐,也似前者一般,重金與他,教他提拔岳飛豈不是好?”
劉備擺手笑道:“欒教師有所不知,我這二弟,最是桀驁,他定不屑于通過這般手段遷升。再者我亦深信一點……”
眾人都齊齊看他,不知他后文如何。但見劉備繼續(xù)道:
“鵬舉有大將之才,前途不可限量,將來或位在三公。即使我不暗中助他,終有一日,他也必將一飛沖天?!?p> 劉備此話一出,欒廷玉幾個皆是心上一震。
他們也算久隨劉備的兄弟,卻從未見劉備口中給予誰這般高的評價。位列三公?這是他們這等好漢想都不曾想過的物事。
可劉備不但說了,更說的如此從容,如此篤定。
不過劉備雖如此說,心中卻也在盤算一個問題:
要不要把岳飛——
從此留在左右……
次日天方放亮,劉備便早早醒來,瞧著三娘裸露在外的肩頭,小心與她蓋好被子,起身披衣下地,獨自個出將房來,在二樓回廊的小窗前憑欄遠(yuǎn)望。
想著昨日與二弟岳飛久別重逢,教他喜不自勝之余,卻也忽略了一個問題:
守真定河北宣撫劉韐招募敢戰(zhàn)士,不是為了抗金,而是為了抗遼?宋庭果真有必要抗遼么?難不成遼國還有余力南下侵宋?還是說為了奪回百年失地?
亦或是說?
劉備身子不由一顫,猛然醒悟:前者登州海面那支船隊,原本便不是商船,那是以販馬為幌子去金國商議結(jié)盟的,宋庭真正的目的,是要——聯(lián)金滅遼!
可好處卻是甚么?金人會開出甚樣籌碼?
劉備眉頭緊蹙:不論是甚么籌碼,都必然無法兌現(xiàn)。
在三國亂世中摸爬滾打一世的昭烈帝深深曉得一個道理:
一個實力遠(yuǎn)比你強(qiáng)盛的國家亦或個人,反而有求于你之時,你便須加倍警惕,這里絕無丁點好處,你將收獲的,只有陰謀與——
詭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