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七月,夏日炎炎。
古皇域南部的一角,在修道者眼中,這里是少有的有靈之地,因此地還沒有被詭劫吞噬,未成葬土!
有靈之地上空,白云交織,晴空萬里,烈日灼燒大地,天地萬物都似置身與烤爐之中。
詭異的是,整片天空竟被一條詭異的線條分割成兩半,像是天穹之頂出現(xiàn)一道巨大的裂縫,將天地化作兩個極端的世界。
一邊白云層疊,碧波萬洗,氣息祥和,這是世人所熟悉的天空,而裂縫的另一邊卻是黑云蓋頂,無邊無際,似厚厚的濃墨涂抹了半邊天幕,詭異恐怖且沉重,令人絕望,時而有驚人的紅芒劃破黑云,陣陣驚雷響徹虛空。
在寧靜祥和的白云下,有著一座高聳入云的峰巒,山是青山,宛若一把青色利劍拔地而起,刺破了長空。
一個渾身是血的中年男子,無力坐在青山的懸崖絕壁之上,男子目光很冷,眼中仿佛蘊含著一把利劍,銳利,冷漠,且深邃。
男子狀態(tài)低迷,傷痕累累,透過外表的氣息,仔細望去,可以清晰的看見男子瞳孔深處,藏著彷徨,迷茫,似乎失去了一切生機。
血仇……報了!
為何我卻高興不起來?
沙啞的聲音,隨風(fēng)而起,語氣低沉落寞,仿佛與風(fēng)融合在了一起,回蕩在了天地之間。
男子無力抬起沾滿鮮血的雙手,喃喃自語: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陳家一千九百三十五條人命,無一人生還,滿門盡屠戮殆盡,雞犬不留。
中年男子名徐平,平平安安的平……
阿爹給我取這樣一個名字,就是愿我這一輩子都簡簡單單,平平安安吧!徐平自嘲的笑著。
雖背負兩千條人命,可是他不后悔,此仇若是不報,我徐平有愧爹娘,有愧族長,有愧徐家三百六十八位族人。
血仇必須由血來償還。
陳家滅我徐家滿門,我徐平自當(dāng)以陳家滿門來祭奠我徐家冤魂。
“呵呵,不知日后會不會有一個陳家的余孽,如我一般,被仇蒙蔽了心靈,臥薪嘗膽步步為營數(shù)十載,只為復(fù)仇!”徐平自言自語,大仇得報的他,內(nèi)心并沒有得到想要的解脫,反而越發(fā)迷茫,整顆心都失去了活力,靈魂也沒了生機。
“后悔嗎?也許吧……若是仇不報,何以解脫?!?p> 可這仇報了,也沒有讓我……解脫……徐平大笑起來,有些癲狂,陷入了絕望,他只是一個凡人,兩千條性命背負,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真是一念成魔……一念成魔?。⌒炱搅糁蹨I,取出一面猙獰可怖的青銅面具,輕輕的撫摸著。
這是徐家唯一留下的東西,每一次徐平戴上復(fù)仇之時,他感覺內(nèi)心很安穩(wěn),就算是殺戮,也不會有負罪之感,就好似數(shù)百族人的怨靈留在面具深處,癲狂了徐平的心,指引著徐平一步步的復(fù)仇。
也或許是徐平自身就已經(jīng)癲狂,這面具只不過是他復(fù)仇的借口罷了。
凡夫俗子豈能無仁義之心,徐平身負血仇,不能不報,可是一條條性命在他帶領(lǐng)下,逐一凋零,徐平豈能無動于衷……
面具也好,本心也罷。
我徐平無怨,為了復(fù)仇,就算墜入魔道又如何,將手中的面具狠狠拋出漸漸落入了萬丈懸崖下。
徐平站起身來,張開雙臂,神色慢慢開始冷靜,那一抹絕望再度浮現(xiàn)在了眼中。
聽說這佛跡崖頂,有身負罪孽之人跳下懸崖,若是沒有死去,就能洗清一切罪孽,一念成佛,如佛祖拈花一笑般,得道升天。
徐平不信鬼神之說,他只相信道在腳下,需要自己走出,也相信道在拳中,需要自己打出。
可是仇已報,他再無遺憾。
對于一個凡人來說,數(shù)千條人命的背負,實在是太沉重了,這數(shù)千人命中不缺乏老弱病殘。
若是在給徐平一次機會,他的選擇不會變,滅門之禍必須以滅門來還
迎著風(fēng),徐平神色開始變得祥和,他的心,早已經(jīng)傷痕累累,沒有絲毫猶豫,徐平跳入了懸崖之下。
能解脫嗎?
或許能,也或許不能吧!
佛跡涯。
無窮無盡的黑暗,吞噬了徐平的內(nèi)心,他沒有感受到沉重,這一步踏出,徐平解脫了,雖以一人之命沒法洗清罪孽,可是他自己的內(nèi)心卻是得到解脫。
……
風(fēng)很清,輕輕拂過,似輕柔的面紗拂過臉龐。
你終于醒了?寧靜祥和的聲音傳入耳中。
徐平悠悠的睜開雙眼,有些不敢相信,佛跡涯可是萬丈懸崖,他帶著尋死之心跳下,如今竟然毫發(fā)無損。
這是哪里,你又是誰?徐平沙啞的聲音響起。
徐平置身于小謝之中,一床,一桌,床很軟,桌上簡單的有著一個茶壺,幾只茶杯,四周裝飾很是簡單,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雖是簡單淳樸,卻彌漫著一股神圣且莊嚴的氣息。
一個老僧坐在床前,面色祥和的打量著自己。
老衲無空,是萬佛寺的老僧。
萬佛寺,徐平寂滅的眼眸突然閃動了一下,難道傳說是真的?
若傳說是真,那么這世界真有修行者,思緒流轉(zhuǎn)間,徐平神色開始動容。
他從萬丈懸崖跳下,如今毫發(fā)無損,不管是何原因,放在凡塵,這本身就是一種神跡,根本無法解釋的跡象。
施主所想是真的,這世界是有修行者的存在,否則這世間就不會有葬土,天幕也不會被分割。
無空身著僧袍,面目祥和,發(fā)須皆白,看起來蒼老的同時卻充滿勃勃生機。
你能看穿我的想法?徐平淡淡回應(yīng),神色逐漸恢復(fù),凡人也好,仙佛也罷,他的心已經(jīng)死了,如今只是有些好奇。
呵呵,施主,老衲看透的不是你內(nèi)心的想法,而是能讀懂你的內(nèi)心。
為什么救我,大師一看就非凡人,應(yīng)該能看出我的尋死之心。
“阿彌陀佛,眾身平等,佛度有緣人,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心!”
“呵呵,我的心,我殺孽深重,背負了太多罪孽,心早在數(shù)十年前已經(jīng)死了!徐平笑著,對生命漠然,死亡已是解脫。”
活著也好,死亡也吧,萬般皆是虛幻,都是緣法。施主你好生休息,我命人去給你熬些粥來。
哦,對了!你昏迷了足足十五天,其實你早就應(yīng)該醒了,只是你的心,不讓你醒罷了。無空話語回蕩間,就莫名消失了。
徐平在床上一動不動,對于無空的消失,也沒有過多奇怪。
既然世間真有修行者,那么書籍中記載的移山填海,千里之外取人首級自然也不是假的。
若是躺累了,就去隨處走走吧,眾生平等,萬物為空,施主自認為殺戮深重,殊不知一切因果循環(huán),既然上天讓你活著,就自然有他的因果。
或許你活著,是有其他安排呢?
無空的話語回蕩,徐平慢慢的閉上了雙眼,慢慢的他想到佛跡涯傳說。
洗清罪孽,真的就這么簡單嗎?徐平苦澀不已。
或許有修道者,一念之間可取萬人性命,可那是修道者,徐平終究只是一個凡人。
佛度有緣人……我真的有緣嗎?讓我活著是為了讓我普度眾生,償還罪孽嗎?徐平自語。
清晨。
徐平躺在床上,突然有陣陣佛音隨風(fēng)而來,伴隨著梵音,四周也開始變得莊嚴,就連桌上的茶壺,也似乎開始與眾不同。
徐平的心在陣陣佛音下,慢慢的有了活力,這是萬佛寺的清心咒,是萬佛寺中每一位僧侶早上的功課,可以凝神靜心,在徐平這里,清心咒仿佛洗滌了他的內(nèi)心。
午時,陣陣木魚的聲音傳來,伴隨著大悲咒的聲音彌漫。
夜時,無為咒的梵音也開始響起,萬佛寺乃佛門清凈之地,藏與佛跡涯下,與世無爭,這里靈力充沛,是難得的洞天福地。
徐平再這樣的清凈之地居住,每日又受佛音熏陶,逐漸的放下了心中的包袱。
或許死亡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
凡塵事了,修道路是否精彩?徐平自語,寂滅的瞳孔中逐漸彌漫出一縷異樣的神采。
這是解脫,也是救贖。解脫的是肉身,救贖的是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