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二：日寒月暖來煎人壽

　　盛京往科爾沁這一路，追兵不斷，好在策凌帶著一萬騎兵相迎。

　　舒宜和胤禵入了蒙古大營，穿上了蒙古袍，與他們一起圍著篝火跳起了安代舞。

　　可草原上的酒太烈了，幾杯下肚舒宜就有些微醺，為了逃酒，拉著正在和策凌牛飲的胤禵往一旁的湖邊休息。

　　披風(fēng)鋪地，舒宜枕在胤禵的胳膊上，仰面看著繁星滿天。

　　“胤禵，你知道嗎，我們那個(gè)時(shí)代的燈火太亮了，都看不到星星。”

　　“什么樣的燈火，能蓋過星星的光呢？”

　　“說不上來，真想帶你去看看，看看我所在的那個(gè)世界?！?p>　　“那里好嗎？”

　　“好啊，那里每個(gè)人都是平等的個(gè)體，沒有戰(zhàn)爭和殺戮。科技高度發(fā)達(dá)，可以日行萬里。就比如我在京城，你在青海，我一個(gè)時(shí)辰就可以飛到你身邊···”

　　“這么個(gè)神仙般的地方不是很好嗎，你還愿意與我留在這里？”

　　舒宜沖著他笑笑：“那個(gè)世界的好不勝枚舉，可這里有一點(diǎn)好，就讓我想永遠(yuǎn)留在這?！?p>　　“因?yàn)檫@里有你?！?p>　　舒宜側(cè)過身來，摟住胤禵的腰。

　　“其實(shí)，我知道你為什么在盛京與我阿瑪喝那么多酒，來到科爾沁又喝這么多，我知道你身體很不舒服……”

　　“舒宜，我……”

　　舒宜抬手輕輕幫胤禵揉著胸口：“讓我說嘛，你很疼卻不想讓我知道，喝些酒能麻痹神經(jīng)，也能讓你睡得好些對嗎？”

　　胤禵輕嘆了一聲，默認(rèn)了這回事。

　　“我們不要忌諱病痛和死亡這件事，病痛存在，死亡也早晚都會來，只要是你陪在我身邊，我就一點(diǎn)也不害怕，過一日就當(dāng)時(shí)賺一日，所以，你也不要再憂心了好嗎？”

　　胤禵輕輕撫摸著舒宜披散在肩頭的長發(fā)，輕聲應(yīng)到：“好，我答應(yīng)你?！?p>　　——————

　　黃花深巷，高蟬低吟。

　　二人到蘇州舒和齋的時(shí)候，已是深秋，李衛(wèi)帶著一眾老仆人們站在門口迎著。

　　行禮過后，李衛(wèi)忙對舒宜道：“福晉讓奴才備的東西，已經(jīng)備好放在后院的倉房了。”

　　“這么快，正好咱們一道去看看！”

　　“您這剛下車，就去看那個(gè)不大吉利吧？”李衛(wèi)搓著手，有些為難。

　　胤禵聽得云里霧里的忙問：“你們說什么呢？”

　　舒宜抱著胤禵的手臂神秘兮兮地說：“去看了，就知道了！”

　　雖然做好了這倉房里會裝些奇怪物件的準(zhǔn)備，但是在打開門的那一刻，胤禵的臉還是陰沉了下來。

　　李衛(wèi)忙解釋道：“王爺別怪罪奴才，這是福晉來信讓備的。”

　　舒宜則是一臉滿意地說：“李衛(wèi)，這差事辦的不錯(cuò)，今晚我給你多加兩個(gè)菜！”

　　李衛(wèi)拱手回道：“謝謝福晉！”他一抬眼見著胤禵的神色，忙退了出去。

　　舒宜伸手摸著兩口碩大的金絲楠木棺材，上面的祥云紋路精致細(xì)膩。

　　回頭見胤禵陰沉的面色，忙伸出手撫了撫他微皺的眉頭：“不是答應(yīng)我要坦然地接受這件事嘛？”

　　“雖是如此，這剛下車，就來看棺材也不太吉利！”

　　舒宜推著他出門去。

　　“好好好，不看了，先歇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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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煙雨，舊夢如織。

　　回到舒和齋后，舒宜整天研究怎么死會沒那么痛苦，想等著胤禵死后隨他去，可是研究來研究去也沒找到個(gè)好法子。

　　就差人去找葉天士求了一顆毒藥，和胤禟那顆是一樣的，可她沒有想到的是，最終先熬不住的人是自己。

　　冬日一到，舒宜的身子就不好了，咳的昏天暗地，用葉天士的話說就是油盡燈枯之相。可她執(zhí)拗地不想治療，也不肯吃藥。

　　“我忽然有點(diǎn)理解，李賀那句‘月寒日暖，來煎人壽’是何意思了。”

　　舒宜窩在胤禵懷里，伸手去觸摸鎏金透雕香爐里釋出的煙霧：“胤禵，你就順著我最后一次，就當(dāng)我是個(gè)自私鬼，我想死在你前頭?！?p>　　良久，胤禵才出聲應(yīng)道：“好啊，我守著你，給你下葬，守靈?！?p>　　舒宜抬手撫上他的臉，笑著問：“然后再隨我去嗎？”

　　隔日一早，舒宜迷蒙中仿佛聽見簌簌落雪的聲音，還因?yàn)樽约涸谧鰤?，直到她起身推開門，看到一地清白。

　　舒宜站在廊下搓著手，嚷到：“胤禵，下雪了！”

　　胤禵聞聲忙穿了鞋，拎了件斗篷沖出來。

　　“天冷，快披件衣服?！?p>　　可她并不覺得冷，沖進(jìn)雪中在地上亂踩著，抬手接著雪花。

　　畢竟，這江南的大雪，也太難得。

　　胤禵走到她身邊，給她披了件紅底繡銀梅的蜀錦斗篷，又端了炭盆和椅子放在門口。

　　“坐過來看?！必范_將她按在鋪了軟墊的紅木椅上，轉(zhuǎn)身又回了房里。

　　舒宜咳了兩聲，望向屋內(nèi)：“你去干嘛？”

　　他抱著劍站在舒宜身側(cè)，望著漫天大雪：“之前不是說想看我雪中舞劍嗎？”

　　胤禵身著一件月白色直襟長袍，站在那棵凋零殆盡的銀杏古樹下，修身而立，執(zhí)劍起勢。

　　他手腕輕轉(zhuǎn)，點(diǎn)劍而起，劍光閃閃，若游龍于雪中穿梭，銀色的劍鋒在空中畫了一個(gè)弧線，劍風(fēng)凌厲，掃落了枯枝上的殘葉。

　　殘葉隨風(fēng)輕飄飄地落在了舒宜膝上，她托著腮入神地看著：“你的劍花挽的真好看！”

　　胤禵收勢后，大步走到舒宜身邊拉起她的手：“過來，我教你！”

　　胤禵握著舒宜的手執(zhí)劍，劍鋒向前，接住幾片白雪，手腕轉(zhuǎn)動劍柄，劍越轉(zhuǎn)越快，攪動低空的飛雪······

　　舒宜灌了幾口冷風(fēng)，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她肩膀緊貼著胤禵的胸口，卻還是有些站立不住。

　　她蹙了蹙眉，忍著胸口的劇痛，回頭看了一眼胤禵。

　　長劍擲地。

　　紅衣隨著白雪一同墜落，白玉連環(huán)脫手而出，落在銀雪之中···

　　舒宜躺在胤禵懷里，氣若游絲。

　　“胤禵，對不起，之前說好了…這輩子我送你的，終還是沒能守諾?！?p>　　胤禵忍著心絞，顫抖著抬袖幫她擦嘴角的污血。

　　“不要說話，我在這守著你，一直守著你……”

　　舒宜想摸一摸胤禵的臉，可手怎么也抬不起，胤禵握著她的手撫在自己臉上。

　　纖手冰涼。

　　雪還在簌簌地落著，懷中之人已漸漸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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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宜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望著實(shí)驗(yàn)室里刺目燈光和運(yùn)轉(zhuǎn)個(gè)不停的機(jī)械。

　　她知道。

　　夢醒了。

　　“我回來了···”

　　她撐著一只手，勉強(qiáng)讓自己坐立起來，對面的唐寧正咬著唇惡狠狠地盯著她。

　　“你還知道回來啊，王舒宜！”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該那樣做，可我···”

　　唐寧徑直打斷她，繼續(xù)輸出：“竟然敢摔了我的聯(lián)絡(luò)器，你知不知道我夜以繼日地守著你這個(gè)活死人身體都快瘋了！”

　　“對不起···”

　　見她又要哭，唐寧不耐煩地說了句：“閉嘴，先別哭！”

　　而后按下了身后的遙控按鈕，一個(gè)艙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