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愿領兵出征
桌案上書卷堆疊,一只狼毫筆靜靜地搭在硯上,硯臺中的松煙墨已經(jīng)有些凝滯了。
胤禵看著密函中所述情報:準噶爾部新汗策妄阿拉布坦派精銳騎兵偷襲,現(xiàn)已實際控制哈密等地。
胤禵將密函放在桌上,抬眼對舒宜說:“你這驛站竟然比朝廷的軍報來的還要快!”
舒宜命李衛(wèi)和楊鸞打造了一條由京師至青海延至哈密的私驛,以經(jīng)商之名傳遞情報。還命李衛(wèi)在陜甘一帶盤下了幾十處田莊糧莊,廣積糧以備不時之需。
“我讓李衛(wèi)重金買了許多西番馬,自然比加急的驛馬跑得更快,現(xiàn)在收到消息了,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舒宜提筆蘸墨,在信中“哈密”二字上畫了一個圈。
“將消息散播出去?!?p> 舒宜原本撫在脖頸處的手垂在桌上,差點拍桌,皺著眉抱怨道:“我辛辛苦苦早于朝廷搞到的消息,你讓我散播出去?”
胤禵解釋:“有人比朝廷更早收到戰(zhàn)報,皇阿瑪會更惶恐。不長眼的人就會蠢蠢欲動,妄圖翻身了?!?p> 舒宜點點頭,似懂非懂。
“一擊制勝遠比不過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讓他們先去探探路吧?!?p> “若是過幾日皇上宣你,你也不見嗎?”
“皇阿瑪被立儲之事折騰的心力交瘁,甚至開始懶政,聽說有仗可打應該能提起精神來好好謀劃一番,這可是他自認的強項,何況朝中還有個雍親王輔政呢,皇阿瑪現(xiàn)在對我有心結,不會輕易用我的……”
舒宜搶了胤禵的椅子,伏在案上,有些無奈:“害我憂心忡忡這么久,我以為軍報來了,你就要走了,甚至連和你同去西北的人都安排好了……”
胤禵聽她這樣說,忍不住問道:“我不走不好嗎?”
“這就像一個犯人終于準備好被砍頭了,監(jiān)斬官說今兒個日子不好,明日再行刑!我現(xiàn)在就是這種感覺!”舒宜坐直了身子,假裝監(jiān)斬官捋著胡子。
胤禵笑看著她胡鬧:“哪有這樣作比喻的!”
消息散出去之后,朝中的王爺貝勒們果然開始蠢蠢欲動,帶兵出征可是大展才能、重獲圣心的好機會。
誠親王胤祉、八貝勒胤禩自薦出征,雍親王胤禛陪著皇上一同研究戰(zhàn)術對策,甚至蠱毒纏身的廢太子胤礽都試圖尋求機會,賄賂去給他續(xù)命的太醫(yī)陸止。
胤礽這封明礬水寫的密信未經(jīng)輾轉直接到了舒宜手里。
燈如紅豆月如鉤,風中氤氳著初春的花木香氣,陶壺中春茶的葉片正上下翻滾著。
胤禵接過信件看了一眼:“這信就算到了皇阿瑪手里,也不會放他出來?!?p> “那不如我差人送去給皇上,更能誅他的心?!?p> 胤禵拿著狼毫筆輕敲了一下舒宜的頭:“這時候你就別擾皇阿瑪了,他已經(jīng)采了胤禛的建議以富寧安為主將,擇日出征了?!?p> 康熙五十四年九月,出兵兩個月后清軍大捷,將準噶爾大軍趕出哈密,不想策妄阿拉布坦派了一支軍隊奇襲西藏,于康熙五十六年初抵達拉薩,殺掉和碩特部領袖拉藏汗,實際控制了西藏,進而覬覦青海地區(qū)。
“現(xiàn)在有兩條線路可選,一是從西北進兵,直搗準噶爾在伊犁的大營,迫使其從西藏撤軍回護大本營;二是從青海出兵,直接攻入藏地,你覺得哪一條更好?”十三爺胤祥端茶給胤禵講著朝中研究的退敵之策。
胤禵搖了搖頭:“藏環(huán)境惡劣,易守難攻,糧草供應易斷,不過這事最后的決定權在皇阿瑪手中?!?p> 胤祥指了指地圖上的烏蘇河,意味深長地說:“四哥好像支持入藏?!?p> “明日朝堂再看吧。”
“你要去上朝?不打算裝下去了?”
“我昨日給皇阿瑪上了請安折?!?p> 胤祥拍了拍胤禵的肩膀:“可算等到這天了,朝臣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這兩年過得可滋潤,遠離朝堂,佳人在側?!?p> “你不也是佳人在側嗎?”胤禵笑言。
次日,胤禵兩年來第一次上朝。彼時春寒未盡,天也灰蒙蒙的。
舒宜杵著下巴坐在馬車里,看著從紫禁城出了的朝臣們個個面色凝重,心中感嘆:十幾年沒吃過敗仗的滋味了,可不得愁嗎!
遠遠地,她看著胤禵穿著朝服與幾個大臣一同從東華門出來,她提著衣擺忙不迭地向著胤禵跑過去,一邊跑一邊揮手,幾位大臣識相地拱手和胤禵道別。
胤禵快步走到舒宜身側:“這才一上午未見,怎么激動成這個樣子,要是我他日出征歸來,你打算怎么迎接我?”
舒宜扯著胤禵的手臂,平聲道:“那要等你出征了再說,今日朝中可有大事?”
“皇阿瑪采了胤禛的建議,又要出兵了?!?p> 舒宜蹙眉,質問道:“你怎么看起來這么開心呢?”
胤禵聞言垂下眼沉默須臾,平聲道:“皇阿瑪和胤禛倚仗的武將都派去藏地了,此去恐怕兇多吉少?!?p> “可若是他們勝了呢?”
“不會勝。”
“你怎么這么有信心?”舒宜杵著下巴,看著胸有成竹的胤禵。
“我打了這么多次準噶爾,這點把握還是有的?!?p> 時至康熙五十七年三月,清軍進藏后節(jié)節(jié)敗退,傷亡慘重,最終彈盡糧絕幾乎全軍覆沒,兩位將領一位戰(zhàn)死,一位被俘,可以說是清軍入關以來輸?shù)淖顟K烈的一場戰(zhàn)役。
皇上聞此戰(zhàn)報,心中大震,纏綿病榻,朝中漸漸生了一些推舉十四貝勒帶兵出征的聲音,皇上終于還是召見了胤禵。
乾清宮中,氣氛肅然,只有皇上與胤禵二人。
皇上勉強撐著坐在寶座上,披了一件黃袍,悶咳幾聲后嗓音有些喑啞:“胤禎,軍報可看了。”
“回皇阿瑪,兒臣看過了?!?p> 看著跪在眼前的胤禵,皇上總覺得他們父子之間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生了一道看不見的高墻,自己再也無法琢磨他的心思了。他又悶咳兩聲,詢道:“他們都覺得藏地兇險已經(jīng)不宜再用兵,可有什么想法?”
“兒臣以為任由準噶爾侵占西藏,日后必然會對蒙藏乃至整個西北產(chǎn)生威脅?!?p> 康熙嘆了一口氣:“自上次戰(zhàn)敗,朝中人心惶惶?!?p> 胤禵俯首向著皇上拜了一拜:“兒臣已有退敵之策,愿領兵出征,為皇阿瑪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