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丑月亮

　　我已經(jīng)在冷宮呆了兩個(gè)年頭，那兩個(gè)冬天全靠著許曲沉給我送的煤炭和被褥，不然我和小蠻可能早就一命嗚呼。

　　許曲沉很好，一到春天他就給我送桃花枝，他說他在邊疆大漠附近種了一大片桃林，到時(shí)候要帶我去看看……

　　我知道，他種桃林是因?yàn)槲?，因?yàn)槲覂簳r(shí)在許老將軍面前提了一句大漠附近沒有桃花可看，我喜歡看桃花。

　　記得第一年冬天，他要去戍邊，離開的時(shí)候給了我一件黑色的大氅，讓我照顧好自己。

　　可能是芳藥軒的風(fēng)太冷，也可能是我有些貪戀許曲沉對我的好了。

　　他離開后的那晚，我就受了風(fēng)寒，整日咳嗽，頭昏昏沉沉的，我叫人也沒有人回應(yīng)。

　　想起身去喝點(diǎn)水，無力地摔倒在地，那一刻我特別想父汗額吉，想大哥二哥，我蜷在地上，將壓在心里多年的情緒宣泄了出來。

　　我小聲哭喊著：“父汗……額吉……我好想你們……”

　　“二哥……你怎么也不來看看我……是不是慕煜西那個(gè)壞蛋不讓你來……寫封信也好啊……”

　　“大哥……嗚嗚嗚……大哥……他們欺負(fù)我……他們欺負(fù)薩日……”

　　“慕西笙你個(gè)負(fù)心漢……還說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快四年了……就把我一個(gè)人丟在這破爛的芳藥軒……再也沒來看過我一眼……”

　　“你讓我等你……我等了……等了好久好久……也沒見你過來啊……我不等你了……不等了……”

　　“許曲沉，不走好不好……不要走……”

　　這時(shí)，門咔吱一聲被人推開，我模糊地看見一襲紫衣焦急地沖了過來。

　　是許曲沉身上好聞的桃花香。

　　他摸了摸我滾燙的額頭，罵了一句什么，然后將我放回床上，又要跑去外面。

　　我趕緊拉住他的手：“許曲沉，不要走……不要走……”

　　他蹲了下來，擦去眼角的淚水，柔聲哄著：“乖，小月兒乖，我沒走，我去給你拿藥，小月兒乖……”

　　聽他這么一說，我聽話地放手：“早點(diǎn)回來……”

　　不知是我燒的糊涂了還是真的發(fā)生了這件事兒，我感受到火一般的額頭，落下一記溫涼，好似人的嘴唇……

　　耳邊環(huán)繞的是他暗啞的嗓音：“等我回來……”

　　后來我記得南都的藥太苦了，鬧脾氣不愿喝，接著我的嘴上有了一種柔軟的觸感，藥從中渡了過來，真的好苦，卻又有一絲絲甜……

　　第二天我醒來，旁邊是睡著了的許曲沉。

　　我一動手發(fā)現(xiàn)被他握著，他醒了。

　　他摸著我的額頭，聲音惺忪：“醒了？額頭也不燙了，燒退了……”

　　“你……你不是去……去邊疆了嗎？怎個(gè)……又回來了？”

　　他替我掖了掖被角：“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正騎著馬，心頭一悸，感覺特別不好，所以我就回來看看你，幸好我回來了……”

　　我有些擔(dān)心，看著他滿眼的血絲：“那他會知道嗎？”

　　許曲沉搖了搖頭：“你放心，沒人發(fā)現(xiàn)我離開了，他……他正忙著和王丞相斗智斗勇，管不到我……”

　　他起身，去火堆處，端了一碗肉湯粥過來。

　　“快吃吧，我在火邊溫著的……”

　　那只白色的瓷勺在他的手中顯得格外的小，我伸出頭，吃下他喂過來的肉湯粥。

　　他一呼又一呼，我一口又一口，碗里見底。

　　他從懷里拿出一方手絹，替我擦去嘴邊的粥渣。

　　我認(rèn)出了那手絹，是我小時(shí)候給他擦鼻血的，上面是我自己繡的丑丑的月亮。

　　我指著手絹：“這是我的！”

　　他眼睛像倒了星河，大方承認(rèn)：“嗯，是你的，我隨身帶著，帶了十二年?！?p>　　我一時(shí)間竟不知道如何接話。

　　他臉上沒有被我發(fā)現(xiàn)他偷藏手絹的尷尬，反倒是灼灼地看著我，盯著我，讓我心里懸空了一下。

　　“他待你不好，小月兒可不可以看看身后的人？”

　　我沒料到他這般直言。

　　我垂下頭去，看著手絹繡著月亮的一角：“可我現(xiàn)在……”

　　“我不在乎！”

　　他說的幾乎沒有思考，卻又好像在心里思考了上萬遍一樣。

　　我驚愕地抬起頭。

　　他的嘴巴繼續(xù)動著：“我不在乎，小月兒！等我這次凱旋歸來，我就用軍功求皇上，求他把你許給我。軍功不行，我就用兵符，帶著你和家人告老還鄉(xiāng)。”

　　“我的小月兒這般好，他將你從天上采了下來，卻不珍惜，我就用命討來，再把你掛回去！”

　　不知何時(shí)，淚已滿面。

　　“好?！?p>　　他驚喜萬分，不敢相信。

　　“小月兒，你先是不是說的好？”

　　我害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一把將我抱住，我肩膀處的衣襟濡濕了起來。

　　他說：“小月兒，我好開心，你終于看見我了……”

　　他說：“小月兒你可不能后悔……”

　　我笑著摸著他的頭：“我不后悔?！?p>　　他不能久留，叮囑著我按時(shí)吃藥，好好吃飯。他說春天一到就托人帶株桃花枝放在門口處，一天一株。

　　我這冷宮的日子啊，又有了盼頭。

　　果然，一到春天，我的門口就多了桃花枝。

　　我在角落找了好幾個(gè)土陶瓶，把它們洗的干干凈凈，將桃花枝插進(jìn)去，一瓶放在床頭，一瓶放在窗口，一瓶放在桌子上……

　　其他的我就把它們曬干，磨成桃花粉，做成桃花香，每天晚上我都點(diǎn)一些。

　　可是我將一切都想的太美好了，我以為慕煜西厭棄了我，會看在許曲沉為南都征戰(zhàn)十?dāng)?shù)年的功勞上放過我們。

　　可我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