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永年一路上跟秦辰介紹了很多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包括不同的塔代表了不同的祈福目的。但在各種各樣的目的里,絕大多數(shù)的信眾都是祈福自己可以成為被眷顧的人,最終得道升仙,逃離輪回。
秦辰笑道:“我見這里的信眾都是普通人,都沒有修煉,談何得道飛升?”
“秦公子有所不知,我們作為修煉者,認(rèn)為只有不斷提升自己的境界,直到實力強到足以上九天攬月,再加上一些機緣,和一些頓悟,或許可以達到某種‘得道升仙’,逃離凡胎的至高層次。但是這些信眾并不這么認(rèn)為,他們認(rèn)為真正的飛升是要靠強大和持之以恒的信仰,感動神明,神明自會帶你離開凡間。在他們看來,我們這些修煉者反而是白忙活?!?p> “好吧,人各有路,世間大道無數(shù),誰也不知道哪一條才是對的?;腹诱f得有道理?!?p> 桓永年繼續(xù)說道:
“我聽聞原本塔寨沒有這么多塔,信眾也沒有這么多,如今這么大的規(guī)模,是近百年才建起來的。也就是說每年都會新建好幾座新塔?!?p> “這么多?我看這片區(qū)域已經(jīng)塞滿了塔,哪里還有空地?”
“哈哈,秦公子有所不知,你來的時候一定看見了那三座最大的,懸浮在塔寨三個角的九層金剛塔。那三座塔是可以移動的,所以只要向外移動,塔寨的面積就會變得更大,就可以新建更多的塔?!?p> “原來如此?;腹樱@里的信眾都信奉的什么神明?”
“這個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是,這些信眾換過信仰?!?p> “換過信仰?此話怎講?”
“據(jù)說塔寨幾千年來一直信奉某一位神明,但是近一百年來,他們改信另一位神明。只是那神明究竟是何樣,掌管什么領(lǐng)域,連這些信眾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們只是口口相傳,那位神明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正主,只是出于某種原因很多年都沒有出現(xiàn)過了。傳說打破時間盡頭的桎梏,就可以見到那位神明?!?p> “打破時間盡頭的桎梏?呵呵,秦某實在不能理解,感覺就像是邪教一樣,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來給信眾洗腦,最后大家莫名其妙地跟著一起瘋狂?!鼻爻秸f不上來為什么,打心底很排斥這些話術(shù),光是聽到‘打破時間盡頭的桎梏’,就覺得心情煩悶。
“噓--,秦公子你千萬要注意,不得在塔寨說這樣的話,犯了禁忌的!”
秦辰這時才覺得自己有些失禮,忙道:
“抱歉抱歉,秦某這話說得有些過頭了?!?p> 桓永年點點頭,繼續(xù)說道:
“這些信眾活著只做一件事,就是盡力做到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虔誠。除此以外,人世間的煙火,他們都不在意。所以,你作為一個外來者,你的所作所為所聽所想,他們都會視若無睹。但是如果你能投其所好,他們就愿意跟你說話了?!?p> “如何投其所好?”
“秦公子,塔寨四周的山上有無數(shù)榆樹,還有一些植物香料,這些都是制作信眾們跪拜敬香的原料。如果你能弄來一些非常罕見的植物香料送給這些信眾,他們會非常高興,這時,就會對你知無不言。因為在他們看來,你幫助他們變得更加虔誠,他們離自己的神明更近了,自然也就對你態(tài)度變好了?!?p> “原來是這樣,看樣子桓公子剛才就是在給身邊的信眾一些香料?!?p> “正是。”
...
二人一路聊著,很快就走出了塔寨,來到不遠處的驛站。驛站邊停了很多馬車,幾個伙計在卸貨。
桓永年停下了腳步:“秦公子,所有外地來的非信眾,都會聚集在這里?!?p> 說完,桓永年走到驛站后面兩個大的草垛中間,將一塊石板移開,這時出現(xiàn)了一條通道。向下走了十來個臺階,秦辰發(fā)現(xiàn)這里有一個大廳,大廳里坐滿了人,圍繞著大廳的一周都是一些售賣各種物品的柜臺。
“塔寨的信眾雖然不在意人間煙火,但是畢竟還是凡胎,吃喝用度都會來這里購買??梢哉f驛站的老板供養(yǎng)了整個塔寨,但是信眾們卻不允許他進入塔寨,因為嫌棄他每日接觸俗物,身上的煙火氣太重了。”桓永年說完,雙手一攤,表示難以理解。
“這不就是‘放下碗罵娘,吃飽了打廚子’嗎?”
桓永年無奈地?fù)u了搖頭,不置可否。
秦辰坐下后,桓永年讓秦辰稍等,他走開了一會。過了一會,桓永年回來了,只不過換了一身衣裳,淡紅色的底色,上面繡滿了綠色的藤蔓植物,再配上他黝黑的皮膚,別提有多突兀了。
“秦公子,我這人在不同的場合會穿不同的衣服,這樣比較應(yīng)景,你覺得我這身怎么樣?”
秦辰一臉懵逼,但出于禮貌,還是憋出了幾個字:“不,不錯,典,典雅,有,有風(fēng)度?!?p> “哈哈哈,秦兄,你我果真有緣,這審美品位完美契合!今日認(rèn)識你,真是幸事一件!”
秦辰尷尬地笑笑,心想,這位仁兄果真與眾不同。
也許是到達塔寨的時間比較早,抑或是其余的選手并不知道這么隱蔽的驛站才是大家的聚集點,總之,秦辰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大廳里有其他選手。于是,秦辰和桓永年就這樣閑聊了半天。不過聊久了也會無趣,桓永年就提出帶秦辰參觀一下這里都賣哪些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
二人順著大廳走了一圈,見柜臺上擺放了各種吃穿用度的商品,不過最多的還是朝拜和祭祀用品。秦辰對這些東西并不感興趣,正要離開時,被柜臺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物件吸引了注意。
“老板,那個東西可以讓我看看嗎?”秦辰對不遠處的驛站老板說。
驛站老板是個兩鬢斑白的老人,雖然年紀(jì)上并沒有很老,但精神狀態(tài)卻不太好,看上去非常疲憊,秦辰喊他的第一遍他沒有聽見,直到桓永年走過去提醒他,他才緩過神來,趕忙走過來:
“客官,不好意思,客官,您剛才說什么?”
“老板,我想看看那個物件?!鼻爻街噶酥腹衽_。
“哦,哦,好的,好的。”老板將那物件取出遞給秦辰:“這個東西是塔寨的百姓建塔的時候從地下挖出來的,因為不知道怎么使用,就拿到我這里典當(dāng)了一些日常用品。坦白說,我這個老頭子也沒見過這種東西,應(yīng)該是古代的某種裝飾品吧?!?p> 那物件有一手之大,青銅所制,樣子是一座四層寶塔,上面刻有一些字符,還算精致。秦辰反復(fù)擺弄了一下,注意到每一層都有一個最顯眼的符號,從上到下依次是‘乾卦、震掛、坎掛、艮卦’。每一層都可以轉(zhuǎn)動,在轉(zhuǎn)動的時候秦辰可以感受到寶塔內(nèi)部有一些輕微的震動。
秦辰用靈力探知了一下寶塔,并非他一開始設(shè)想的是某種法寶,因為完全感覺不到任何靈力的痕跡。不過既然有四卦,那應(yīng)該還有另外四卦組成的姊妹寶塔才對,于是秦辰問驛站老板:
“這個寶塔應(yīng)該有兩個吧?”
“客官果然是識貨之人,確實還有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在庫房里。客官要買嗎?”
秦辰雖然不知道這寶塔的作用,但潛意識里覺得有必要買下,于是點點頭。
“好,客官請跟我來?!?p> 秦辰和桓永年跟著驛站老板走到大廳的一個小木門前,老板打開木門,里面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另一頭便是庫房。
庫房里非常雜亂,老板翻箱倒柜找了半天:
“在這,找到了,客官您看?!?p> 秦辰接過另一座青銅寶塔,果不其然,上面刻有‘坤卦、巽卦、離卦、兌卦’。秦辰將兩座寶塔的底部對在一起,旋轉(zhuǎn)到某一個角度的時候,只聽‘咔噠’一聲,兩座寶塔便鎖在一起,變成了一座雙頭寶塔。
“哦?原來兩座寶塔竟然能連在一起,客官知道這寶塔是做什么的嗎?”老板問。
秦辰猜測這是某種機關(guān),每一層的卦象按照合適的順序,或許可以將寶塔打開:“不太清楚,不過確實是古物?!?p> “對了,”老板想起什么,又回身翻找了一會:“客官,當(dāng)時一起被挖出來的還有這個。”
是一柄石劍,半截手掌大小,做工不是很細(xì)致,不過有一層很淡的靈力波動。秦辰看了看,的確也是古物,年頭可能比寶塔還要久遠:“這個我也要了?!?p> 秦辰付了錢,將寶塔和石劍都收入芥子袋,轉(zhuǎn)身要離開的時候,眼角瞄到庫房角落里居然蹲著兩個女人!
秦辰一驚,定睛一看,其中一個女子年紀(jì)不大,大約十四五歲,另一個則是中年女子。那花季少女丟了魂一樣,面色慘白,雙目無神,雙頰上還掛著淚滴,靠在中年女子的懷里。而那中年女子臉色也極其難看,她的手一邊緩緩地?fù)嶂倥那嘟z,一邊無聲地落淚。
驛站老板見秦辰定住了沒走,順著秦辰的目光也看向庫房的角落:
“老太婆子,巧巧,你們怎么在這里?”
兩個女子沒有回應(yīng)老板,老板愁容滿面,嘆了一口氣,仿佛又蒼老了一些。
“老板,這是?”秦辰問。
“唉,讓客官看笑話了。她們是在下的內(nèi)人和小女?!?p> “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這般?”
老板又深深嘆了口氣,沉默了半晌,緩緩說出四個字:“天車儀式?!?p> 秦辰對這個天車儀式非常陌生,他看了看桓永年,桓永年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聽聞‘天車儀式’四個字,那老板娘哭得更慘了,少女的眉頭也緊了一下,兩行淚水簌簌滑落。老板娘帶著哭腔向老板控訴道:“為什么?!為什么?!他們平時就不認(rèn)你,為什么這個時候又要找到你?!憑什么要奪走我的巧巧?憑什么?!”
驛站老板說不出半個字,眼圈紅紅的,又嘆了口氣,對秦辰和桓永年道:“抱歉,客官,一些家事。咱們這邊走吧?!?p> 出了庫房,進入甬道,老板回身小心翼翼地將庫房的門關(guān)上,這時壓抑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了,不禁老淚縱橫:“我對不起她們,我對不起巧巧??!”
在秦辰和桓永年的安慰下,老板將個中原委娓娓道來。
驛站老板是個孤兒,十多歲流落荒野,在即將餓死的時候被塔寨的人所救,后來寄養(yǎng)在上一任的驛站老板家中,也就是他的養(yǎng)父。
那時候的塔寨雖然已經(jīng)大興土木地修建各種寶塔,但信徒不如現(xiàn)在這般冷漠和偏執(zhí)。上一任驛站老板也是塔寨的信徒,經(jīng)常帶著他去塔寨里跪拜敬香。
可是沒過多久,養(yǎng)父養(yǎng)母相繼病逝,就將驛站托付給他,臨終前再三囑咐他,塔寨對他有恩,一定要經(jīng)營好驛站,一定要盡可能地幫助塔寨里的人們。
這一轉(zhuǎn)眼,四十多年過去了。老板也成了家,后來老來得女,就是巧巧。
只不過這四十多年里,塔寨里的信眾越來越瘋狂,他們不僅在修建寶塔前用活人祭祀,而且教規(guī)越來越嚴(yán)苛。
他們認(rèn)為驛站老板命格兇險,克死了自己的養(yǎng)父母,而且每日接觸各種俗物,六根已經(jīng)無法再洗凈,便不再允許他進入塔寨。驛站老板也都默默承受了,一直盡心盡力地經(jīng)營好驛站,因為這里是塔寨的生命線。
可是,前些天,塔寨里的高層通過占卜算卦,算出驛站老板女兒的命格和即將要修建的寶塔非常般配,故將巧巧定為下一位‘圣女’,將在動工修塔之前將她用于祭祀,活埋在寶塔的塔坑里。
無論老板如何求情,都無濟于事,塔寨的人威脅他說,如果敢放走圣女,必將追殺他們一家至天涯海角。
老板一家都是普通的凡人,面對塔寨高層那些修煉者來說,手無縛雞之力。加之,養(yǎng)父母的遺囑像是壓在他身上的千斤重?fù)?dān),他不敢也不知道如何做出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一天天臨近。
塔寨幾乎每一兩個月就會舉辦一次的祭祀活動便是所謂的‘天車儀式’。
儀式開始的時候,天車會從天而降,圍繞著塔寨三個角懸浮在半空中的九層金剛塔數(shù)周。之后,九層金剛塔便會向外移動,塔寨的內(nèi)部面積隨之增大。再之后,天車會根據(jù)所謂的天意選定一塊地方做為下一座寶塔的修建地。
瘋狂的信徒們這時會沖過去開始用雙手挖土,直到鮮血浸滿雙手。挖得越賣力,流的血越多,說明越虔誠,離他們所崇拜的神也就越近。無論是多大的塔坑,信眾們都會在一天之內(nèi)挖完,第二天,天車會再次從天而降,只不過這一次,圣女會搭乘天車一同降下。
再之后,就是活埋圣女,修建寶塔了。
明天,天車儀式就會開啟,而后天,就是活埋巧巧的日子。
老板說完,已經(jīng)哭得站不住,扶著墻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