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jié)u深，林翊下了車，他轉(zhuǎn)過身，晚風迎面吹來，他抬頭看著月亮，陳雪茗的笑容好像就在眼前。
沒走幾步，暖色的燈光從玻璃門內(nèi)投射到他身上，他看著門上寫著打烊的牌子，遲疑了片刻，把手貼在上面，想要推開門。但還沒用力，他又把手收了回來，隨后輕輕敲了敲門，在門口等候著。
門內(nèi)很快便察覺到了聲音，聽得一串腳步聲，林翊眼前的門打開了，陸阿姨的眼睛望著他的臉，這使他的眼神不斷閃躲著。
“陸阿姨，你好啊?！绷竹葱氖鲁林?，依然裝作輕松的和陸阿姨打著招呼，身體卻沒有朝屋內(nèi)走的意思。
陸阿姨望著他，長舒一口氣，見他沒有動彈，便一邊拉著他往里走，一邊說：“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小翊。來了就快進來吧，外面冷的，你看你的手都凍成什么樣子了?！?p> 林翊沒有反抗，任由她拉著，踉踉蹌蹌地走到了屋內(nèi)坐下。陸阿姨就坐在他的對面，但他刻意回避著對方的眼神，一直低頭望著陸阿姨遞來的咖啡，沉默地攪動著。
陸阿姨望著他，看著他抗拒的模樣，有些無奈，語氣中帶著一些失望對林翊說：“看來是我打擾了你的自在，讓你來這里和我冷戰(zhàn)來了?！?p> 林翊不再低著頭，不過依然是不敢看陸阿姨，他眼神四處游走張望著，有些心虛的開口：“沒有阿姨，我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p> “小翊啊，”陸阿姨按住了林翊一直攪動咖啡的手，語氣變得溫柔平和，“你不要有太大的負擔，我想你也知道我為什么喊你過來。我不是來批評你的，只是想知道你和諾諾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我和她打電話的時候她一直支支吾吾的不說，最后還哭了?！?p> 林翊聽到陸阿姨嘴中楚云諾的狀態(tài)，不再四處張望，轉(zhuǎn)過頭來望著陸阿姨的臉，眼睛中閃過一絲驚異。他手指微微彎曲，用力的握著手中的杯子，隨后強裝鎮(zhèn)定地開口：“陸阿姨，我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很難一言兩語說清楚。不過，”林翊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陸阿姨，你好像一開始就知道我和楚云諾最近發(fā)生了一些不愉快一樣，如果諾諾沒和你說，那么是誰告訴你的呢？”
這些話清晰地傳到了桌子的另一邊，雖然在電話里就聽到林翊問自己消息來源，但如此突如其來的轉(zhuǎn)折，依然讓陸阿姨神色有些慌亂，心里瘋狂的糾結(jié)著是否要告訴林翊他的父親來找過他。
而林翊卻沒有看她，自然也沒有注視到陸阿姨的神色變化。他的目光投射到店內(nèi)的一個角落，幾天之前，他就是和楚云諾坐在那個位置。兩個人從最開始愉快的懷戀過去，到不歡而散，隨后因為淋雨發(fā)燒讓楚云諾在自己家里撞見了陳雪茗，鬧到如今的不歡而散，一切好像就在眼前，一切又好像絲毫的不真實。
陸阿姨久久沒有回應，林翊低著頭雙手捧著杯子，一聲長嘆讓陸阿姨再次注視著他，她的視線里，林翊有些蒼白的嘴唇緩緩打開：“這幾天我感覺就像在做夢，就算是坐到這個店里，看到您，我也不知道這一切是否是真實的。我有些恍惚，一切發(fā)生地如此緊湊，就像被安排好的，他們本就應該發(fā)生一般?！?p> 陸阿姨見到林翊沒有糾結(jié)于剛才的問題，松了一口氣，但聽得他說的這些話，心中又不免多了幾分擔憂，關(guān)切的接著問：“小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是因為那天你們在店里的事情嗎？”
林翊點了點頭：“算是吧?！?p> “這樣啊，”陸阿姨有些自責地開口，“那天我就想問問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那孩子從來不會這樣，但是那天卻一個人走了。我見你追出去了，以為可能就沒什么事情了，加上本身那天的工作也比較多，就給忘了?！?p> 她也轉(zhuǎn)過頭去，順著林翊的目光望著那天三個人一起坐下的位置，楚云諾笑著和她打招呼的畫面重現(xiàn)在眼前，她一直把這兩個人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如今知曉兩人鬧得這么僵，心中有些后悔為什么那天不多關(guān)注一下兩個人。如此，她越看，眼神中愧疚的神色越發(fā)濃重，捂著自己的額頭，有些失落地說道：“那天我就該多留個心眼的，早點問問你們的，也許就不會讓你們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了?！?p> 林翊神色有些哀傷，他朝著陸阿姨擺擺手，手撐起側(cè)臉，側(cè)仰著頭望著天花板上的燈，眼睛先是睜大，隨后眼皮無力地眨了兩下，語氣深沉：“不是的，阿姨您不要自責。那天的事情應該只是一個引子，一切問題的根源，應該……應該……”他停頓了一下，又將手放下，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后才用力抬起，迎著陸阿姨疑惑的目光堅定地開口：“應該還是在我自己身上，就算您那天安撫了我們，由于我的原因，諾應該還是會和我走到今天的局面?！?p> 陸阿姨溫柔地摸了摸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安撫著林翊的情緒，關(guān)切地詢問道：“小翊，不管發(fā)生了什么，能不能告訴我？這么些年，我一直把你們當作自己的孩子，我想我在你們心里應該也不算一個外人，說出來好嗎？也許我能想想辦法，再不濟，你也能好受些?！?p> 林翊沉默良久，陸阿姨知道她在做著思想斗爭，沒有打擾他，也是安靜地等待著。
像是在腦海里飛速過完了一生一般，林翊眼神變得迷離，他感到有些眩暈，他望向陸阿姨，這個女人眼里滿是擔憂和關(guān)切。他雙手合十，遮住自己的嘴巴，然后長嘆一聲，又將目光投向別處：“我不知道從何開口，有些事情讓我難以啟齒?！?p> “難以啟齒嗎？”陸阿姨重復了一邊林翊的話，細細思量了一番，她端詳著林翊的表情和目光，又聯(lián)想到楚云諾在電話里的語氣和狀態(tài)，以及林翊父親私下找他說的那些話，她好似得到了答案一般的微微張了一下嘴，別有深意地望著林翊問道：“林翊，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聽得這話，林翊陡然轉(zhuǎn)過臉來，瞳孔里充滿了震驚。一瞬間，陸阿姨從他身上明顯察覺到了慌亂，這使得她更確認了自己的想法。林翊沒有開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用手指摩擦著放在一旁的咖啡勺。
陸阿姨目光深沉，她沒等林翊回復自己，再開口時，語氣里有些遺憾和惋惜：“看來是真的了。也難怪那孩子會這么傷心，這么多年來，我也早就看出來她的心思了，本想著你們應該會很自然地走到一起，結(jié)果是這樣?！?p> 說著，她又按住了林翊騷動的手，愈發(fā)惋惜地說道：“她喜歡你很多年了，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林翊木訥地抬起頭來，望著陸阿姨的臉，看見她微微皺起的眉頭，他像是投降的一般搖了搖嘴唇，先是搖了搖頭，又再點了點頭，有些泄氣地問道：“我是不是很差勁？我好像一直都知道，但被問起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說我不知道。就連您剛才問我，我也是第一時間想否認?！?p> “小翊，你是在否認你知道嗎？還是在否認她對你的喜愛呢？”陸阿姨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你喜歡過她嗎？”
聽得這話，林翊又沉默了，此時楚云諾的話似乎又在耳邊響起，“你了解你自己嗎？”他恍惚地往店門外望了一眼，好像又看見了楚云諾孤身一人離開的背影。今晚的夜是朗月當空，但林翊好像又聽見屋外響起了雨聲，喧囂的雨似乎又開始狠狠地敲打著玻璃，像是在叩響他封閉的心一般。
他又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手扶著自己的額頭，混亂的思緒讓他感到眩暈，他有些虛弱的開口：“諾說，其實她知道我什么都懂，她問我，她問我說，說我了解我自己嗎？我不敢回答這個問題?！?p> “為什么不敢回答呢？”
陸阿姨突如其來的打斷停下了林翊的敘說，隨后林翊聽見她說：“你是個聰明的人，沉默卻心思細膩而敏感。你知道她對你的感情，只是你從來都不敢去確認，你怕失去她，又怕傷害她，所以藏匿著你對她的答案，對嗎？”
林翊愣神，思索了一番，隨后微微點頭。
“但這樣對她很不公平，小翊?！标懓⒁痰恼Z氣變得嚴肅了起來，“她連知曉答案的權(quán)利都沒有，也意味著她連分享你的內(nèi)心的權(quán)利都沒有，而你肆無忌憚的依賴著她對你的愛，雖然好像刻意地保持著距離，但你的心里還是有著隱約的悸動?！?p> “她能感受到你的悸動，她一直匍匐在你的心上用盡一切的聆聽著，所以她知曉這一切，所以她依然心存幻想和期待。但你在現(xiàn)在，卻好像突然愛上了另一個人，這又讓她如何面對自己多年的守候呢？”
說到這里，陸阿姨停了下來，林翊被這些話語淹沒，忽然覺得有些窒息，悲傷從頭至腳的冰封了他。他低著頭有些嗚咽，只是沒有流出淚水來，身子微微的蜷縮，像是又要擺出防御的姿態(tài)一般。
陸阿姨朝他走來，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語氣緩和了許多，悲傷夾雜著憐惜，她安撫道：“小翊，我雖然不知道另一個人是誰，從何而來，但你如果繼續(xù)搖擺只會繼續(xù)傷害到諾諾?？v然我很希望你和諾諾走到最后，畢竟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對你付出了這么多年。只不過，事到如今你應該做出選擇，別耽誤任何一個人了，也別耽誤你自己?！?p> 說到這里，陸阿姨便走開進到后廚收拾東西，留下林翊獨自一人坐在原地。她從后廚的窗口望著獨坐的林翊，低聲嘆了一句：“就算不是她，那丫頭也會傻乎乎的祝福你吧。希望你，還是能對得起她吧?！彪S后便背過身去。
等她收拾完東西再出來時，林翊已經(jīng)離開，陸阿姨望著桌子上的杯子，又望了望出去的門，最后注視著上次三人一起的位置，深深地嘆息一聲，便熄滅了店內(nèi)的燈離開了。
林翊躲在店外的陰影里，戴著衣服的兜帽，望著陸阿姨關(guān)燈開車離開，在見車燈消失在視線里，他才走出來摘下帽子，背靠著玻璃。玻璃內(nèi)，正是楚云諾曾經(jīng)倚靠過的位置。他低頭沉思，回頭輕輕撫摸著玻璃，店內(nèi)漆黑一片，林翊卻好像望見了楚云諾正對著店里的自己說話，同時歡喜的用手指摸著自己眼前的玻璃。
夜?jié)u漸深了，林翊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只是思索著陸阿姨對他說的話，回想著楚云諾的哭訴，心亂如麻。
寒風猛烈的沖撞著他的身體，他裹緊衣服，抗拒著寒冷。冬夜的嚴寒，黑暗，侵襲著他剛剛?cè)纳眢w，他無助，卻不想離開。而此時，風帶走了天上的云，出門前的那個月亮又一次出現(xiàn)，點亮了黑夜，映在林翊眼前的玻璃上，他眼中一驚。
“月亮會替我保護你的！”
陳雪茗的聲音在腦中回響，他看著玻璃上月亮的倒影，心中逐漸寧靜。
“這是，我的答案嗎？”他喃喃自語。
“我要如何去面對呢？”他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