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門打開,楚云諾慢慢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同時回頭望向林翊所在的房間。緊閉的房門將一間屋子變成了兩個空間,房門外的楚云諾察覺不到一絲房中的訊息,她有點擔(dān)心林翊是否真的從今天的情緒中解脫出來,想要去敲響林翊的房門,走到了門口,將手抬起又放下。
最終,楚云諾還是選擇放棄,她有點不甘的回過頭來,略帶深意的望向了剛才與林翊交談的書房。楚云諾想要再看一眼那似乎夾著一條絲帶的書,但書房的燈已經(jīng)被林翊關(guān)閉,同時也拉上了窗簾,黑暗吞沒了書房中的一切,也遮蓋了書桌上的物件。最終,楚云諾一邊思考著一邊沉默的走進(jìn)了房間,關(guān)上臥室門的過程里,她一直注視著林翊的房門,眼中飽含著擔(dān)憂和困惑。
而林翊呢?他也并沒有睡著,只是關(guān)著燈將自己埋進(jìn)了被窩里,他敏銳的聽見了楚云諾的腳步聲慢慢向自己的方向靠近,他在那時閉上了眼睛,又聽見楚云諾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臥室,當(dāng)聽到楚云諾臥室的房門輕輕關(guān)上的時候,他又睜開了自己的雙眼。寂靜的黑暗中,楚云諾尋找的那本書就放在林翊的床頭,而他的手輕柔放在那本書的封面上。林翊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他想翻開這本書,但又怕打開了之后又被那個女孩漾起心中的漣漪。他閉著眼睛,母親的名字,父親的樣子,黑暗的時光里被他埋葬在心底的故事一陣有一陣的襲來,他有些無助的呻吟著,手緊緊的握住了胸口睡衣,最終,一切的訊息在記憶中楚云諾的低語里回歸平靜,但此時,陳雪茗像是一條意外的線一樣穿進(jìn)了林翊的思緒中,林翊又一次猛的睜開眼睛,他坐了起來,右手卻還放在那本書上。
他拿起那本書,走到了窗邊,借著窗簾之間透出來微弱的月光,他悄悄地翻開了那本書,那條藍(lán)色的絲帶躍入眼簾。他又一次回想起了剛才回來時,坐在樓下說是數(shù)星星的陳雪茗,那個女孩說是在等著流星雨,但林翊在上樓時偷偷地搜索了相關(guān)的新聞,卻沒找到一條關(guān)于今夜有流星雨的信息。林翊立刻意識到這個女孩子似乎是在撒謊,而她為什么要騙自己呢?林翊有點迷茫,他輕撫著絲帶,困惑像是今夜時不時困住月光的黑云一般從腦海中穿過,陳雪茗為什么那么晚還等在樓下呢?又為什么好像恰好是見到自己就要回去呢?
“她在等誰嗎?,”林翊喃喃自語著,“難道,是在等我嗎?”
他合上了書,拉上了窗簾,絲帶又一次被藏了起來,屋子外的月光最終還是被黑云吞沒,房間里是祥和的黑暗。
清晨,楚云諾被鬧鐘叫醒,她打著哈欠慵懶的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的打開了房門,她自顧自迷迷糊糊的走著,突然好像撞到了什么,她往后倒退了一步,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一個人居然出現(xiàn)在自己家中,她大驚失色,整個人迅速脫離了困頓的狀態(tài),清醒之后她才意識到自己昨晚在林翊家過夜,而撞到的這個人就是屋子的主人。
林翊無奈的看著楚云諾,又無奈的看看被她撞撒在自己衣服上的熱牛奶。
“好了,我們現(xiàn)在只能兩個人分剩下的這杯牛奶了?!绷竹绰柭柤?,將雙手的杯子都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然后轉(zhuǎn)身又鉆進(jìn)了房間里,關(guān)上門,似乎是換衣服去了。
而楚云諾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自己衣服上也濺上的牛奶,不過她立刻又想起來自己身上的睡衣也是林翊的,突然不自覺的在原地有了幾分羞澀,還沒等她結(jié)束少女心事,林翊就換好了衣服走了出來,他走向浴室,將弄臟的衣服放在了洗衣機(jī)里。
林翊回過頭來,面無表情的看著楚云諾,楚云諾由于剛才的思緒臉上還有著幾分火熱,便轉(zhuǎn)過頭去不敢與林翊對視,而這一轉(zhuǎn)頭,便看見林翊已經(jīng)將早飯準(zhǔn)備好放在了桌子上所有的食物,包括打翻得牛奶都是兩份,而且所有的東西都和自己在家做的一樣。楚云諾心中泛起一股暖意,眼神也變得像是春日陽光下的湖面一般明亮柔和。
“好多事情我以為你都忘了,”林翊望著楚云諾的側(cè)臉,聽見她的口中傳來的聲音里夾雜著喜悅和歡快,“比如那時候我們一起吃得早餐,比如媽媽在我醒后總喜歡為我準(zhǔn)備一杯熱牛奶?!币贿呎f著,楚云諾一邊轉(zhuǎn)過頭來,給了林翊一個明媚的微笑。林翊望見她的表情,像是心被兩只手臂環(huán)抱起來了一般,不由自主的感到平靜和安全,一切像是回到了過去,但又好像如今的日子與過去的從沒有變過,眼前這個人似乎一直都是時光里的模樣。
“我覺得你應(yīng)該去換一下衣服了,”林翊輕咳一聲,強行將自己拉回到了現(xiàn)實場景,楚云諾聽到這句話,收起了笑容,微微的瞇著眼睛看了一眼林翊,然后好像有點不服氣的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林翊聽見這一次她關(guān)門的聲音明顯響亮了許多。但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做到一旁的椅子上,在兩杯熱牛奶中,他選擇拿起了那杯被打翻得只剩下一半的,輕輕抿了幾口,回味著昨日那個男人帶給他的沉重。而楚云諾換好衣服推開門時,正看見陽光傾瀉在他的身上,他的側(cè)臉一半被陽光點亮,一半則安靜地沉在陰影之中,他黑色的毛衣像是吞噬掉了陽光,眼睛里的光被難以言說的情緒所沉淀,變成一種讓人著魔的深沉與神秘。而當(dāng)他的將目光投向楚云諾時,楚云諾讀到了一種悲傷的情愫。
“林翊,”楚云諾望著這個讓陽光變得似乎有些寒冷的人,低聲呼喚著他的名字,“不要再去回憶過去的事情了?!背浦Z像是在懇求著,語氣中也多了幾分憂慮與悲傷。
林翊放下了茶杯,他站了起來,他站到了楚云諾面前,楚云諾能清楚地聞到從小就熟悉的味道。林翊看著她的眼睛,楚云諾卻怯懦的回避著他的目光,將頭轉(zhuǎn)向另一側(cè),然后將手伸出來,像是要抱住林翊一般,但最終卻只是抓住了林翊的衣角。
林翊抬起了手,輕柔的將楚云諾的手放了下來:“該吃早餐了,諾,不然要涼了。”楚云諾沒有用語言回應(yīng)他,只是輕輕的點頭,然后與林翊面對面坐下。
面對面的二人保持著默契的沉默,在冬日早間清冷的日光下,各自低著頭,但是卻沒有人的將漂泊無依的心靈放在充滿別樣意味的早餐上。所以這桌面上的故事很快就結(jié)束,亦或是這場早餐從未開始過,楚云諾在和林翊告別后打算一個人前往車站,而林翊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后,一路無話地陪同著前往。
車站里只有兩個人,各自站在車站的一角,當(dāng)汽車駛?cè)胲囌居謫幼哌h(yuǎn)時,孤身一人的林翊望著遠(yuǎn)去的車輛出神,寒風(fēng)將他大衣的袖子吹得微微擺動,他注視著遠(yuǎn)去的楚云諾,漸漸地發(fā)覺了這是一個安靜的冬天。
即便她離去之前也未曾有聲音,只是從心里,林翊感覺似乎一切變得安靜了。
轉(zhuǎn)過身,那只一直在周圍流浪的貓又默默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在林翊的注視下,它輕快的跳上了車站的長椅的陽光里,閉上了眼睛。林翊第一次產(chǎn)生了想伸出手去摸摸它的沖動,正將手抬起時,身旁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翊收起了這個念頭,略微有些疑惑的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正在一旁看著他。
“早上好,林翊。”那人朱唇微啟,溫柔的聲音像是春水一般輕輕流出。
“你好,陳雪茗。”林翊回復(fù)著,同時也緩緩地將手插進(jìn)了大衣的口袋里。
又一次在車站,林翊見到了陳雪茗,他看著眼前這個笑盈盈的人,對方那雙明媚的眸子正注視著他,雖然已不是第一次如此,但林翊依然會感到無比的局促和慌張。他將手插進(jìn)了大衣口袋,而同時,掌心也微微的有了幾滴汗水。
而陳雪茗好似一個從來不會在社交當(dāng)中慌亂的精靈一樣,她總是表現(xiàn)得異常的輕松,就像是已經(jīng)與林翊結(jié)識多年一般。她笑著繞過了林翊,走到那只正閉著眼曬太陽的貓身邊,坐了下來,然后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那只貓的后背。不一會兒,貓似乎是有些厭煩,也可能是覺得自己打攪了兩人的相處,站起來飛快的離開了。
望著離去的貓,陳雪茗有些出神,望著陳雪茗的側(cè)臉和她修長的睫毛,林翊也有些出神。馬路上的車輛發(fā)出疾馳而過的聲音,騎著單車的人帶起風(fēng)的聲音,社區(qū)里的人結(jié)伴走出門來發(fā)出的交流聲,都沒有打斷兩人之間的寧靜。
陽光傾撒,地面上的萬物也泛著金色的光。睫毛跳動之間,清晰地記錄著彼此之間流動的時間。
那只貓很快便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之中,但林翊感覺那只貓似乎走了很久才消失,而此時的陳雪茗轉(zhuǎn)過頭來,抬頭撞上了林翊的目光,林翊有些躲閃,陳雪茗便又將視線投射到了馬路的車流上。
她望著路過的行人,打開了兩人之間的交流:“今天的天氣很好,不和她一起出去走走嗎?”
話語傳到了林翊的耳朵里,但林翊卻沒有著急回答她,反而開口問了陳雪茗一個問題,“昨晚好像并沒有流星雨。”
這句話說出口之后,林翊有了一絲后悔,感覺自己像是在質(zhì)問陳雪茗一樣,他有些害怕冒犯了陳雪茗。但陳雪茗聽得這句話,卻并沒有生氣,反而晃起了自己的腿,抬起頭來望著林翊,隨后又轉(zhuǎn)過頭來伸了一個懶腰,同時打著哈欠,回答道:“好像被你發(fā)現(xiàn)了呀。”
林翊見她如此坦誠,心中的后悔即刻煙消云散,同時又感到了詫異,他疑惑于這個女孩為什么這么坦然地回復(fù)這個問題,旋即追問:“那你為什么……”
還沒等林翊說完,陳雪茗收起了笑容,她依然是用著溫柔的語氣,她打斷了林翊的話,像是看穿了林翊的心思,她開口給了林翊答案:“我在等你啊?!?p> 在林翊疑惑的目光里,陳雪茗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林翊,林翊這一次沒有回避她的目光。這一次陳雪茗臉上不再帶著平日里的笑容,反倒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林翊卻依然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溫柔與撫慰。
在林翊的注視下,她又一次重申了剛才的回答:“那時候,我在等你,林翊?!?p> 言語會擾亂一個人的陣腳,但目光會平息一個人的慌亂。明明這句話讓林翊感到震撼和困惑,但在陳雪茗的目光下,林翊的內(nèi)心一片寧靜。他細(xì)細(xì)回味著這句話的味道,轉(zhuǎn)過身去望著遠(yuǎn)方,轉(zhuǎn)身在陳雪茗身旁坐下。
一切回歸沉默的狀態(tài),在安靜之中,陽光被時間推移著轉(zhuǎn)換了撫慰城市的角度,一旁的樹影搖曳,逃走的貓不見蹤跡,等候的車站成了這個世界中的另一空間,準(zhǔn)備將兩人的故事釀造成口感綿長的酒。